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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这样的师生:碎碎陪伴,以身作则

 珍影像 2022-10-26 发布于江西

我的qq,只有孩子们和一些文友。而且,必须是备注上真名,才肯添加好友的。时不时,就会有过去的、现在的大小孩子们在qq上留点闲聊问候的话,或者他们各自的什么小心思……

(一)

——在么,老师?CM,忘了?

——咋会?你们尽取些稀奇古怪的网名,我咋分得清?在手忙脚乱改备注名

——我加你已经差不多3个月了啊(一个发怒的表情)

——不怎么上Q呢(尴尬)

——难怪,可好?(拥抱的表情,看样子原谅我了)

——乐着呢,老样子(微笑)

——呵呵,肯定变漂亮了吧(得意)

——臭小子,以为还能像你们一样年少呀(白眼),只能变老,哪还能变漂亮?胖了(难过)

——老师怎么会胖丫?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好想看看你丫

——下回和他们一起来家里玩,你长高了没?博里有我最近的照片

——我长高???我都变矮了!老师的博岂会忘了,有时间一定和他们一起去你家玩,不过就要麻烦老师招待我们这些学生咯(旋转的表情)

——和他们说了:自个买菜自个烧,现学(白眼)

——我们都笨手笨脚的,做不来,一时半会学不来,还不如到时候你亲自烧……(馋)

——(难过)好不容易把你们都给教毕业送走了,又折回来还教做饭啊?(抓狂)

——必须的!谁让你总是爱我们(得意)

 只便打开qq,一定有人冷不丁地问“在么?”“最近可好?”或者“天冷了,记得加衣”之类的提醒。我总隐身上线,若不是很要紧的事儿,一般都很少与孩子们搭腔。

孩子们若真有需要我立即出主意的事儿,会先发个短信通知。昨日,无意间看见几个加好友的消息,其中一个便是CM:只相处过一个学期,一位文静、早熟的男孩。假如最后一个学期,他没有又转校,会在中考有更好的成绩……

唉,过去的事,一言难尽。我在qq里叮咛:好好坚持到高考。CM说:好。

隔三差五,我这样处理着qq里此类邮件或信息。要不然,会耗很多时间在闲聊上。

和CM告别后,接着回复一个过去孩子的家长,常年在外地打工,第二个孩子带在身边上完小学,又得回来上中学了,咨询各种手续。

在这个小县城几所私立学校任教十几年了,大多数孩子,都是家在乡间,父母外出打工的留守孩子。他们必须常年呆在管吃住的全寄宿学校,没有周末,每个月底那三天假期可以到亲友家蹭个饭或打个秋风。父母在外地混得还可以的,暑假就能把孩子接到身边呆段时间,要不然,暑假了,孩子们就回乡下与留守的老人们呆着。

这样的家庭,常常两个孩子。大的,从小离开父母被寄宿。小的,逢上条件好一点了,能带去外地跟在父母身边上完小学,却因为户口限制,也必须回来上中学。

我们征战在私立学校多年的老教师,常常被一个家庭托付完老大,又被托付老二。与家长,甚至是那些家长所在的乡村,都已有各自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实际上,与十年前相比,这个小县城的私校教师,做着两倍于公校教师的工作量,却只得到公校教师一半的工资。无数年轻人,当私校是个锻炼的跳板,仓促地来,急急地离开。

与我不相上下年纪,从年轻时就在私校奋战至中年的,多半不是私校股东,就是领导层。少数的,与我一样,有无数机会离开这样的岗位,却一年又一年,被许多一个带一个的家长托付与信任,拔不出身脚。我们,也算奇货可居了。

我在记录与孩子们的故事时,会疑惑自己想要什么,譬如此刻。

陌生的来电显示,迟疑间接了电话——竟是二十多年前未曾教过却是儿时看着我长大的云清老师,着实意外。不知云清老师何处得来我的号码?

一段闲聊。原来这很多年,大家其实就一直在这同一个小县城里,住处和单位都离得很近,却从来未曾相遇过。世界有时很小,也很大。

年少时,我们住在同一个垦殖场。云清老师年长我约五六岁吧?场里上学时的娃,我属乖巧,学校里也还算优秀,为读书痴痴迷迷地闹出不少趣事儿,在周围小有臭名。

云清老师教过我二妹语文,记忆里他清瘦,腼腆。电话那头听来,声音比二十多年前清朗许多!其实我与云清老师相熟,是因为我们都与谷老师相熟。

(二)

谷老师,亦师亦友,亦非师亦非友。

他从未上过我一堂课,却教我很多人生道理。我中考时他考本,我高考时他考研,我大学后他读博。我把他当做榜样放在前头激励自己,会成为一位教师,少不了他的影响。

我上中学的学校,往年都是热衷麻将与吹牛皮的乡村教师,正好从我上中学前一两年开始,陆续分配去一批又一批年轻的师范生或大学生。他们是乡村教学的清流,或许有许多最终也在离自己家乡很近的中小学当一辈子教书匠,却也正是从他们开始,让我们那几代人,看见一生不放弃学习的模样。

谷老师略显孤僻。他温文尔雅,他的单人宿舍,永远整整齐齐。他给我看过他在大学时留满脸马克思络须的糟乱样,像小说里的嬉皮士,也像画册里摇滚乐的流浪歌手。那时,乡村教师的宿舍也就是他们各自的办公室,谷老师房门正对的墙上挂着一把有些忧伤的吉它,他会和自己班里的小男生称兄道弟一起弹唱。

谷老师教初一数学,带班主任。他要上初三的我为他改初一数学卷前,须先考一遍。记忆里,许多雨后的黄昏,我被留在他教室的窗下,他在对面看着书静静候我答完题,然后一起改卷。窗外偶有学弟学妹探头经过,一脸惊羡低语:那就是X学姐?

谷老师班上有调皮的女生会问他为何总喊我改试卷?谷老师很严肃地推推眼镜:“你能总考98以上,我也喊你改试卷——”那时的我,想方设法考满分,只为赢他一声在学弟学妹前的赞赏……

临近中考的最后一个学期,学校清理出一个房间用石头搭架起通铺的木板床,我们带上草席,可以住校上晚自习了。那是我们第一次住校,也是学校第一批住校生。上晚自习,也是自愿的。那时的人们,忙于不饿肚子,没人在意自家孩子会不会读书,反正,初中能念完毕业的,最终全乡不过个把人考出去,许多年,甚至“剃光头”。

傍晚,谷老师和云清老师会到寝室陪我们玩猜谜和智力题。有一次,云清老师打了个“除夕岁末”的字谜,难住我很长很长时间。多年后的一个清晨,我猛然间猜出答案,欣喜若狂,当年所有关联的师生却早已失了联系。我常常分不清,过往的许多场景,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在自己的梦里发生过。

学校安排给我们上晚自习的老师,有时来,有时不来。因为,学校常停电。那些有家室的老师,都不住校。谷老师,是唯一一个会在冬日的清晨与我们一起早起,去学校后山的丘陵迎着风,背英语单词的人。他背牛津字典,我们背英语课本,等薄雾蒙蒙里的朝阳在我们边呵着气、踏着脚的不知觉里升起时,我们会互相喊一声:“回学校喝粥啦!”

那些照得见人影的清粥,也不是每个人都喝得起的。我们时常饥肠辘辘地候食堂的午饭,三两白米饭,五分钱的汤,稀里哗啦的,也滋味。夏初的午后,谷老师带我和敏儿去学校后山深处摘刺莓,坐在茶树底下聊天,被一条乌梢蛇吓得胆战心惊,跳起来就跑……

谷老师用微薄的工资为我买当时罕贵的数理化生参考书,想让我离师范的梦想更近一点。他在炎炎烈日里用自行车带着我,到同学家挨个家访。有一次中午,正好到只有一个人在家的阿莲家,我们仨炒了两个菜午餐:甘蓝包和煎鸡蛋。

中考后的那年暑假,总是雨。我用谷老师送的一本英汉字典,翻查着生词读从班主任家借的一本本英文版短篇小说。这本字典,一直伴在我身边求学,直至参加工作成家后,安静地收进书房里。

敲击这些文字时,我以为字典还静静地躺在书房一角,想抄录下扉页上谷老师留给我的一段英文原话,忍不住去翻找,才想起:早些年,我已把字典转赠给山区一个像我当年一样迫切向往外面世界的学生。

我那一届初中同学里,我是唯一考上大学的女生。男生复读的,利用各种关系兜兜转转上了大学的,也不过三五个。我为生命困惑迷茫时,已去读研的谷老师已完全丢弃抑郁,神采飞扬地到学校看过我,带我到学校后门餐厅吃水煮鲶鱼,和我讲古老的北京、他的人大、他的货币银行学。回京后,谷老师给我写过一封长长的信,字迹细细纤长依旧棱角分明,讲了一个金子就在后花园的故事……

成为教师多年来,许多行为潜意识里像谷老师当年待我一样,待我的学生们:鼓励孩子们一生求学;可以为孩子们买书籍;能与男生女生都称兄道弟;不管教育安全怎么限制,坚决带孩子们走进大自然的课堂——

我那群陪我们经历中考的老师们,谷老师博士后,安居北京某银行总部;那个十八岁就教英语的毛老师,当年爱跳舞,研究生后在广州开了公司;上我们物理课的翁老师,平时讲话一急就结结巴巴,如今居然成了律师;云清老师,也调往工业园区许多年……

我像当初的他们一样,既安于课堂,又不安心于教师这个角色。

云清老师说一帮子人里,如今属他落魄。我笑:“谁说在平凡的岗位就无贡献了?”云清老师在电话那头乐:“你如今倒能开解我这当年的老师了啊!也是,他们也许为国为家做了更大的事,我们在家乡平凡,也一样为民为身边的人做寻常小事吧?”

(三)

云清老师发给我谷老师的手机号码后,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回想起中学时代无数与这群年轻老师们的过往,特别是谷老师一直关心我到大学的点滴。

我迟疑着,要不要给已回京的他电话或是短信?会意外?还是惊喜?也许,也可能像我一样激动不已?按捺了一整天,次日午后,从公园拍完照坐在西餐厅午餐时,忍不住发短信:

“嗨,XX问您夏安啦!昨日云清老师突然联系上,得知您的消息,好高兴哦!”

我在猜想,在亦师亦友,亦非师亦非友的谷老师心里,是否还有当年那痴痴读书的丫头片子一丝影像?却没一会儿,几乎是一分钟间隔不到的时间里,谷老师的短信和电话先后一起到。我手忙脚乱地,还没翻开短信,又想接他的电话。声音恍若多年前,只是语速更快,笑声更多……

一起回忆过往,忍不住开心。我说他把我熏陶成教师,我又用他的思想继续熏陶我的学生们,我说待学生就像当初他待我一样的心境。他说把我荼毒上讲台了也挺好,他说今年一定还会飞回乡来一趟,最多年底,为父母买的房恰巧就在我附近。他要我记得提醒他将要带给我的礼物,他说要不你们一家子来北京玩吧,正好当完你们的向导再一起带礼物回?

我与当年那些伴我求学生涯中记住的老师们一样,没有什么成套的教育理论或方式方法。他们教我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求知,真真心心处事生活,我也这样,教我的孩子们。碎碎陪伴,以身作则,比什么大道理都重要。

两个下午,三次对话,每次一个多小时。一次与过去的孩子畅谈未来,两次与过去的老师回想过去,都言犹未尽。

任何感情都是需要走心的,需要倾注我们的爱与真诚,师生之间,亦如此。

那些喜欢过我们的师长,那些我们喜爱过的孩子们,都会在人生留下让我们变得更优秀的印记,都是每一个教师最珍贵的财富。

我会惦记谷老师的归期,也会挂意CM的将来是否如愿成行。不管作为学生,还是作为一名教师,经年后,能被曾经的老师与学生惦记和去惦记,应该都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儿吧。

(原稿《有一种幸福,是可以被惦记》于2012-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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