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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小说)

 新用户3134eDv6 2022-10-26 发布于陕西

      老王身上的故事,在单位里一直像传统老歌曲,——经典永流传,越传越经典。

      老王是早期的中师生,上的是乾县师范。那个时候能考上中师的,都是绝顶聪明的优秀学生。不过,你说上学这么绝顶聪明的人,在学校里居然没捞到一个女朋友回来,多少还是有些叫家里人遗憾。

      的确,他的那些师兄弟们,在临近毕业的时候,都加紧进度,拿着毕业证出校门的时候,顺便牵手了自己的女朋友。只有他,像学校舞台前头的升旗杆子,光杆杆回家了。

      家里人说,你个瓜娃呀,咋这么不开窍的,也没说给咱顺便领个儿媳妇回来呢。——我们在家里种地,都知道往苞谷地里套种豆子,你念书的时候也就没给自己瞅个女娃么?他还嘴硬的很,“我现在是吃铁饭碗的了,还愁媳妇不成?”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嘴硬不及事硬。他的对象问题,还真成了问题。有工作的,人家看不上他。没工作的,他看不上人家。有个东风商店站柜台的女娃,跟他见了一面,女娃倒是觉得他这个人还可以,但是女娃她妈打死声不同意:“跟你个教书的,我还怕把我家女子两年就饿成了一张纸。”

      的确,他刚毕业的时候,工资才八十多块钱。就这在学校里头还算是高的了。那个时候,学校里民办教师和代理教师占了大半,像他这中师生,在这么一群泥腿子队伍中,那简直就是黄埔军校级别了。可以想见,其他人的工资能有多么大点儿呢。直接说吧,那个时候教师这个职业的人找对象,相当有困难。——小王的婚事愁翻了家人,也愁翻了亲戚朋友。

      后来,直到小王已经到了二十八岁上,在农村已经属于老大难的“剩男”了,媒人牵线,说对方是村长家女子。村长家女子人不错,长的挺顺溜的,个子快一米七,在农村那真是个金凤凰了。就是当年没考上学,在家里经营规模不小的商店。而且,村长家条件不错,那个时候的三间两层楼,在村里惹眼的很。村长女子的情况跟小王差不多:外头有工作的人家看不上她,外头没工作的她看不上人家。这不,耽搁着耽搁着,就到了这个年龄。

      “要不是年龄逼着……”老王多年了还一直都是这个话,好像他还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大家都说他光是个嘴硬,高压锅煮鸭子,肉都烂成索索子了,嘴还硬得帮帮的。“也就是个没工作,人家村长家女子哪一点不比他强呢?”

      不得不说,老王是个大神。那一天去民政局办结婚证的时候,结婚证的工本费是八块钱,老王只把自己的八块钱付了。村长家女子给气得,拧身就要走。婚姻登记处的那个女的急得,连忙跑出来把她拽回来,当面把他训了个狗血喷头,“我把你个瓷锤货呀,这是结婚证啊,不是离婚证。——你脑子是跟柚子一样长的一瓣一瓣的吗?这么好的女子能跟你来这里,你家应该是烧了碌碡壮的香了。我就问你,你还能到哪里去找到这么水灵的媳妇呢?”

      那一天,要不是这个工作人员,老王估计还得过些年单身狗的日子。有人说,可能不是几年,兴许还是一辈子呢。

      如果真是一辈子的话,也就没有后来的故事了。

      那个时候学校归乡镇管。老王的村长岳父是个能行人,跟镇上领导关系紧密,不停地给老王修路搭桥。老王在学校待了几年,就成了个小领导。又过了几年,老王就进了教育组,后来不几年成了专干。专干这差事,是很多人羡慕得啥一样的,事情不多,权力不小。而且,民间还流传一句话:“专干专干,天天干转。正事儿不多,闲事儿不断。不是喝酒,就是吃饭。调入调出,我说了算。”

      娃十二三岁大小的时候,那一天老王骑着自行车带着老婆上县到箭门商场给娃买衣服。买好衣服要回家的时候,老王记得好好儿的,老婆在自行车后座上坐着的么,结果他一路飞快地骑回家,扭头一看,老婆不见了。——老王把老婆给弄丢了。

      他赶忙掉头跨上自行车,顺原路往回折。赶到环城路那里的时候,老婆正气哼哼地在路边走着。看到老王折回来,老婆一把把衣服袋子丢到老王的脸上:“你得是个死人?车子后面坐人没坐人你感觉不到么,你是不是心里那根花花肠子胡拧腾了?”

      老王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安抚了半天才算把老婆鼓弄着跟他回了家。

      老婆骂老王花花肠子是有根据的。老王花花肠子这事情,当时闹腾得在很多人中间有点影响。

      事情是这样的。有个女老师,年龄不大,刚调过来不久,就想晋升职称。职称这个事情,在学校里一般都是根据教龄和工作实绩积分上报的。一个人插队的话,秩序就乱了。

      可是,这个女的,就想采取非正常手段,尽快把自己的职称问题一解决。女人是很复杂的动物,她们往往会为了一个目的不择手段。这个女老师人长的倒也蛮不错的,直溜儿长发,披肩而下,最具杀伤力的是一口腻歪的普通话。用老王的话说,那一口普通话他妈的就像是在蜂蜜里蘸了的。老王个瓜老实,在这蘸蜜普通话的浸泡下,在女老师动不动拍胳膊顶肩膀的逗弄下,那一年量体裁衣地给女老师弄了职称。

      当时,这个事情在他们教育组分管的学校里弄出了很大动静:“现在的事情啊,真是没啥规则没有秩序了。”

      有人说老王吃了人家的豆腐,吃人的最短。有人说老王拿了人家的货,拿人的手短。还有人说,老王好多次晚上领着人家女老师在县城逛荡买衣服呢。

      流言如火,炙烤人心。好哥儿们都急得,劝告老王说,“你这纯粹是狗吃烤白薯,操心没吃到烤白薯还把嘴给烫着了。”

      他们都替老王打听了,这个女老师本来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老公没在跟前,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见谁黏谁。她喜欢黏男领导,黏上了就爱撒个娇,不是动不动就请假空挂,就是提些过份的要求。——比如强行晋升职称,比如要人家提拔她当领导。

      “你都没打听一下人家为啥从那么好的地方调到你们这个偏远乡镇来的?是给人家学校开了的发配过来的!”

      老王的老丈人也听到了一点风声,那一天来他的办公室,端端正正的往那里一坐,脸板得平得像一面玻璃:“你惹的骚事儿,没有的话,就当我没说;有的话,麻利断了。再胡折腾操心我打断你娃的狗腿!”

      老汉撂下一句硬茬茬话,拍屁股走了。那句话,在老王的房子里回荡了几天,在老王的脑子里回荡了好多年。

      大家都说,老王岳父还是厉害,杀气重。老王的孽根,刚发芽就被他的老丈人给生生掐断了。——自此,老王躁动的心算是安宁下来了。

      老王快退休的时候,得了一次脑梗。说话就像打浆子,含糊不清。老婆急的时候,就拿耳光在脸上抽一下:“你不是还想换片子么?你换呀!”

      老王可怜兮兮地看着老伴儿,口水拉半尺长。“我-不-敢!”

      我们现在在街上看到老王的时候,常常是这样的情形:老王在前边一扭一扭地斜着走,他老婆在后边会补他一脚,“能不能走直一点儿!”

      说起来,老王其实挺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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