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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大漠单骑 上世纪70至80年代我在军中服役17年，之前也是在部队大院长大，以我对部队生活的亲身感受，70年代全军文体活动规模空前，不敢说绝后，但基本无法超越了。那时军队最普及的体育运动是打篮球，从大军区到基层连队几乎都有篮球队；各大军区还有专业体工队，代表全军的则是八一体工大队。大军区级、兵团级单位有专业文工团，各军、师、团级单位几乎都有业余文艺宣传队，为兵演出频繁。与此相对应，军队中专业和业余文体兵数量庞大，很多是特招入伍的，他们是令人羡慕的军中骄子。今天，就聊聊70年代军队的文体活动和文体兵。  70年代流行的舞蹈“草原女民兵”，是军队文工团和宣传队几乎必演的节目，在电影《芳华》中多次展现。 为何说70年代军队文体活动规模空前？从时间纵轴看，50年代军队由战时转平时，经历了数次大规模裁军（包括1955年10万女兵大复员），全军总兵力由历史最高点的627万人（抗美援朝战争时期）骤减到280万人，陆军的兵团、军、师在战时建立的文工团或宣传队大多被裁撤；在60年代受“文革”运动冲击，军队一些专业文工团和体工队被裁撤，文体人才流失严重，部队也忙于“大批判”、“三支两军”等事务，缺乏稳定的环境；进入80年代直至新世纪，军队就处在不断裁军和军改中，从十一大军区到七大军区再到五大战区，总兵力仅保持在200多万人，许多专业、半专业的文工团、体工队随之撤销，军队文体活动的规模已大大缩减。 70年代军队文体活动规模空前也是有原因的，首先，这源自军队的规模。70年代全军总兵力达到平时的历史最高点610万人，兵力最少时也保持在550万人以上，总体相对稳定。那时大军区多，军兵种多，各军、警备区、要塞区、省军区、军事院校等军级单位是最多的时期。由于军队官兵人数多、单位多，相应的各级专业和业余的文体组织就多，活动规模自然就上去了。 其次，70年代部队物质生活条件仍然较为艰苦，军营也大多地处偏僻，电视机还没有普及，电视节目较为单调，新电影包括译制片也有限。于是，丰富官兵的精神生活就凸显重要，这也是我军政治工作的传统和优势，文体活动正是展现一支部队精神面貌的最好载体。70年代正团级以上部队首长，大多从战火中走过来，豪爽且不甘人后，喜欢打篮球的自然抓球队，喜欢听戏的就张罗建宣传队。部队通过开展广泛的文体活动，不仅可以活跃军营生活和鼓舞士气，还可增强官兵的荣誉感、责任感和自豪感。用政工干部的话说，军营里业余时间不能放任自流，那样会出事的，要给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一个宣泄口，这对舒缓新兵的想家情绪也很有必要。 其三，随着“文革”高潮已过，70年代大环境趋向稳定，军队各专业文工团、体工队开始重建恢复，全军及各大军区级单位定期不定期举办文艺会演、调演、运动会或单项比赛等，极大推动了各部队开展文体活动。建国后至今解放军仅举办过四届全军运动会，后两届均在70年代，其中以1975年第三届规模最大，有20个大军区级代表团、5000名运动员参加比赛，盛况空前。1977年举办的第四届全军文艺会演也是规模最大的，有6400名演员代表21个专业队和3个业余队参加演出，共表演各种节目603个。 其四，各部队为活跃文体活动，也为取得上级组织文艺会演和体育比赛的好成绩，这事关荣誉或脸面，均十分重视选拔和培养文体人才，形成专业与业余文体队伍并驾齐驱、相互促进、迅速壮大的局面。那时军队专业文体人才的水平非常高，后备力量更加庞大。八一体工大队代表解放军参加“全运会”，每每独占金牌榜、奖牌榜的榜首；八一男子篮球队基本就相当于国家队；各大军区的篮球队，几乎都要力压驻地的省队一头。解放军总政治部、北京军区、海军、空军、二炮等专业文工团，更是群星荟萃，节目深受欢迎，仅一部大联唱《长征组歌》轰动全国，流传影响至今。 军队要保持文体活动的规模和水准，必须要有大量的文体兵支撑，其中主要是不占编制的业余文体兵，小部分才是代表最高水平的专业文体兵。军队文体兵的来源主要是两条常态渠道：一是从部队现役官兵中层层选拔；二是从地方有针对性地特招。由于那个年代军队地位很高，当兵是件令人羡慕的事，特招文体兵自然是一呼百应。军以下单位特招的基本是业余文体兵，数量也最多，通常与部队正常招兵同时进行。所谓特招，就是对特招对象在年龄、体检、政审、名额、地域等方面的条件会有所放宽，特殊对待。  济南军区篮球队出访朝鲜。著名球员或国手吴忻水、马连民、穆铁柱、叶鹏、邢伟宁、张斌、范斌等都出自该队。 大军区级专业文工团、体工队特招文体兵，不受招兵季限制，因为对于优秀文体人才，军地各单位都会去抢，下手晚了自然没戏。军队专业文工团、体工队还常会选择一些好苗子从基础开始培养，特招文体兵的年龄会很小。比如文工团的舞蹈演员，从十一、二岁特招入伍当学员，不被淘汰练几年后才能上台参加演出；八一体工大队的体操队、游泳队、乒乓球队等特招入伍的小学员，基本也是如此。 军队特招最小年龄入伍的文艺兵，要数广州军区战士杂技团的小学员了，有的仅七、八岁。这不仅因为练杂技是“童子功”，还因为一些杂技多人惊险节目的“尖子”，常是由体重轻的小演员担当。在前些年我省某国有银行搞机制体制改革时，规定工龄满30年的一般员工统统下岗内退，有从部队转业来的文工团演员40岁上下就被“退休”的，因为这些特招小兵也是算军龄的。 我当兵的第一个部队是军区直属通信团，在新兵连我们班里有一位从烟台市特招的文艺兵，刚15岁，个不高，长得挺秀气，像个大姑娘，特长是唱京戏拉京胡，既能表演也能伴奏，还能自拉自唱加反串旦角。当时全国最火的八个样板戏，其中五部是京剧，即《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奇袭白虎团》、《海港》，连老人小孩都会几句唱词。部队基层的文艺宣传队，通常是表演京剧折子戏或是清唱，演员实力强的单位才排演全本剧。我到部队后的第一个春节联欢在团部礼堂举行，班里这位烟台兵在舞台上自拉自唱，一段《智取威虎山》中小常宝的“八年前风雪夜……”弦、腔行云流水，获得满场的掌声，他的第一“炮”算是打响了。 我们团有一支实力不俗的篮球队，各连队的篮球队也十分活跃。团部的露天灯光篮球场白天或傍晚经常有篮球比赛，连与连之间比，营与营之间比，让全团人都去看的则是团篮球队与兄弟部队的比赛。我们团属于军区司令部直属队，直属队还有两支篮球劲旅——防化团队和警卫营（团架子）队，这三支球队经常相互打比赛，可防化团队总是略胜一筹。 这个防化团队可不简单，实力水平足可以抗衡任何军级单位篮球队。有一年全军青年篮球赛在济南举办，参赛的都是各大军区级单位的青年男女篮球队（即二队）。在正式比赛前，一些青年男队选择防化团队打训练比赛热身，结果都打不过这么一个团队。当时我所在的军区后勤汽车团派出一个连的卡车，在车厢上放上连椅，就成为运动员、工作人员的“大巴”。那天在军区招待所，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才十几岁的郑海霞，小巨人十分抢眼，身高已长到约两米，脚上的球鞋像只小船，手掌像个大蒲扇，她是刚特招入伍的武汉军区青年女篮队员。 防化团篮球队水平高是有渊源的，在“文革”中，济南军区男子篮球队一度解散，留下的球员就去了防化团，那段时间，防化团篮球队就是军区篮球队，“亚洲第一中锋”穆铁柱就是由防化团篮球队特招入伍的。1972年重建的济南军区男子篮球队，相当长时间是全国的篮球劲旅，以“硬、快、活、准”的打法著称，也一直与防化团篮球队保持着密切关系及球员交流。 早就有“文体不分家”之说，这一点在军队中更为明显。军队各级政治工作机关都设有文化部、处、科，统管部队的文艺与体育工作（团一级是政治处宣传股），这一个部门管两件事，自然要比两个部门管两件事顺溜。70年代的济南军区政治部文化部工作十分繁忙，要组织全军区文艺会演和体育运动会，要组队参加全军的文艺会演、调演和体育运动会，要承接全军有关文体活动或比赛的分会场，对保障和促进部队的群众性文体活动也不能松懈。为此专门设有一个文化工作站，部队用的文体器材很多是从这里领取。  影视演员梁丹妮8周岁时。她被广州军区战士杂技团特招入伍，开始是当杂技“尖子”，后来主要变魔术。 我当兵第三年调入军区后勤十分部汽车修理连，我们连队的文体兵就不少，有三位战士分别是军区后勤部乒乓球队、羽毛球队、足球队的球员，一位战士是分部、军区后勤部文艺宣传队的二胡演奏员。1973年济南军区曾举行了一次规模较大的综合性运动会，设十几个大项，田径、游泳、篮球等项目放在济南主赛场，在外地各军级单位驻地设分赛场，让全军区官兵尽量都能看到比赛。当时我们连队组织去26军军部（莱阳）看军区运动会的手球比赛，这是我第一次看手球比赛，感觉挺有意思的，这不就是篮球和足球的杂交么。 我们分部有一支男子篮球队，队员大多是从烟台特招的，平时放在分部警通连，集中训练时住在分部招待所，一年中集训大半年，相当是半专业的了；分部还有一支业余女子篮球队，队员主要是分部各医院的军医、护士和卫生员，由于她们的工作较忙，一般很少集训。那时各部队的篮球队为提高实战水平，会整队拉到外地，与当地部队、地方篮球队打友谊比赛，一拉出去有时会去若干地方。所以，在分部篮球场我们经常能看到分部篮球队与来访兄弟部队篮球队的比赛。 70年代基层部队的篮球场很多是土地面，通常团级以上单位才有砖铺地面加夜间照明灯的篮球场。我们汽修连条件不错就有这样一个砖地灯光篮球场，连队的篮球队也挺活跃，经常组织友谊比赛，除了和兄弟连队比赛，还时常与周边工厂、乡镇的篮球队比赛。我们连的“邻居”莱阳肉联厂，是家有上千名职工的国营大厂，我们连篮球队与该厂篮球队比赛也是互有胜负。正得益和肉联厂关系好，我们连队一改善伙食，就到该厂买便宜的猪蹄子或猪头肉。可见部队的篮球运动，还具有密切军民关系和兄弟部队关系的作用。 我们分部也有一支业余文艺宣传队，女演员占了一大半，因为分部最多时辖十所团级医院，女兵特别多，有文艺专长的女兵自然也多。分部宣传队在分部大礼堂表演的节目是综合性的，有歌舞、有折子戏、有小话剧、有曲艺，贴近部队生活，兵演兵活灵活现。分部宣传队除了要参加军区后勤部的文艺会演外，还要下部队演出，分部所属的医院、仓库等单位，遍布胶东半岛的濒海要冲和大山深处，巡回演出一遍需要不短时间。 军队专业文工团多是由战争年代各部队的战地剧社、文工团、宣传队等转换而来，最早可追溯到红军时期的“八一剧团”。各大军区文工团（包括军区报）都有一个响亮的“名号”，如北京军区是“战友”、沈阳军区是“前进”、南京军区是“前线”、福州军区是“前锋”、成都军区是“战旗”……兵团级、军级单位有的文工团也有“名号”，如北海舰队是“海鹰”、广州军区空军是“战鹰”、上海警备区是“战力”，大连警备区是“前哨”…… 同样叫文工团，同样常年演出排练，但还是有专业与业余之分：专业文工团有正式编制，团员除了学员都是干部，至少是正排级；业余文工团则没有编制，演员是部队的现役战士或干部兼任，业余宣传队更是如此了。当今的一些知名演员、歌手，早先都是特招入伍的文艺兵（战士），虽不是在70年代，但基本反映了那个时代的情况，如孙俪（上海警备区文工团）、韩红（二炮司令部宣传队）、孙悦（黑龙江省军区宣传队）、刘涛（第12集团军宣传队）等等，当了几年业余演员后都是以战士复员的，可见在无编制的文工团、宣传队提干还是很难的（后来她们有的二次入伍定职干部）。 济南军区的文工团和报纸冠名“前卫”，前卫文工团是建国前许世友将军执掌山东军区时建立的文工团，后公安军文工团并入。前卫文工团包括歌舞团、话剧团和民族乐团，前卫话剧团拍摄过家喻户晓的电影《地雷战》（杨雅琴是那一拨演员的代表），前卫民族乐团是全军唯一的专业民乐团，在全国也是出类拔萃的，有胡天泉、王惠然、王红艺等著名艺术家。全军文工团声乐方面实力最强的，无疑是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有马玉涛、马国光、贾世俊、耿莲凤、张振富等著名歌唱家。广州军区战士杂技团在全军是独一无二的专业演艺团，表演水平也是跻身全国一流。  参加解放军第三届运动会的射击运动员和裁判，女将李亚敏以591环的成绩打破女子小口径手枪射击世界纪录。 军队文工团的一项重要任务是下部队演出，不论高原哨卡、岛屿要塞、大漠机场、戈壁基地……凡有部队的地方都要去，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要去。我在通信团的第二年，整个连队拉到荒凉的渤海莱州湾潍北团部农场种水稻。就在这年夏天，军区前卫歌舞团来慰问演出，演出地点在离我们农场数里之外的济空农场，因为其是团级单位，是这一片的“大户”，我们只是个小农场，连接待和演出的基本条件都不具备。 前卫歌舞团的演出，傍晚时分在露天的砖土舞台上开始，由于照明电灯亮度不够，又加了两盏大汽灯，照得舞台雪亮。这是一台高水平的歌舞节目，以部队生活与民族风为主，热烈而绚丽，丰富而新颖，台下人头攒动，像过年赶庙会一样热闹。因为除了周边的部队外，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都来了，看如此演出的机会毕竟是很少的。 不过像这种文工团整团出动的演出，演员多、道具多、设备多，只适合到团级以上单位演出。所以，各文工团还编有轻装的演出小分队，可深入到最基层甚至前线部队演出，相当内蒙古草原的文艺轻骑兵“乌兰牧骑”。1978年底，我在汽车团时曾开车配属前卫文工团一个演出小分队，随军区机关在胶东一带拉练，行军到哪宿营，小分队就在哪演出。小分队十人左右，当时演出的是小话剧《于无声处》（编剧宗福先），这是一部冲破重重阻力才公演的现实剧，具有促进平反冤假错案的重要意义，当时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 之前，我对文工团演员的认识主要停留在舞台上，感觉他们如阳春白雪般高冷，但在近二十天的拉练接触中，看到他们在严寒中裹着大衣坐在尘土飞扬的卡车厢里颠簸，每到一地和我们一样借宿农村老乡家的土炕，演出前都搬搬扛扛忙着布置舞台……没有一点架子，演出也非常认真，角色每每情至深处泪流满面，让人感到他们首先是一个兵，同样具有军人朴实和坚强的秉性。完成拉练任务后，我开车将小分队送回济南经十一路驻地，当晚住在招待所，准备第二天返回部队。吃完晚饭，小分队的两位演员邀请我去军区八一礼堂看前卫歌舞团的演出，入场后坐在前几排歌舞团预留的座位上，享受了一把首长待遇。 在我国改革开放之后，随着电视、电话、电脑、互联网、手机、移动终端、云计算、人工智能等的逐步发展和广泛运用，新时代社会环境、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已发生巨大变化，这必然影响和改变军队的方方面面，军队的文体活动也呈现全新的组织形态和多样的表现方式，70年代军中文体活动的场景就化为无法复制的历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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