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浅谈北京话(中)

 新用户8926AVU2 2022-10-27 发布于北京

(接上文)

49年北京解放后,由于各地人民涌进北京,为了更好地交流,所以逐步形成了新北京话,现在我们所听到的很多话其实属于新北京话,那么在新北京话中包涵了一部分上面所说的。就是在餐饮行业中也有很多是新旧不同的,例如我们现在知道喝豆汁就焦圈,这似乎成了标配,原来老北京的时候却不是这样,豆汁一般就的是烧饼火烧,卖豆汁粥的,一般都备上咸菜、酱菜,还附带着马蹄油果,妥妥的一份地道的中式下午茶。

再如现在我们说炒肝包子是标配,其实老北京的时候二者根本不会放在一起吃,就炒肝的主要是叉子火烧。当时的会仙居做的叉子火烧是吊炉烤的,用发面和油盐烤成,既酥且香。一个圆圆的火烧,一拆开大约有九个,一圈焦黄,中间一个白嫩,就着炒肝吃,特别叫人留恋。您想啊,现在一般的猪肉大葱的包子,味道就够冲的了,再配上炒肝,大蒜瓣,这嘴里可是个味儿了。而叉子火烧才能更好地体会出炒肝的味道。

说回焦圈,在老北京的时候根本不叫名字,都是叫“油炸果儿”。这就和天津的名吃“煎饼果子”的叫法类似。而且这个“果”字读儿音,这是保留在北曲中的元大都音。“焦圈”一词是新北京话,从前只称“油炸果儿”。有人可能就要抬杠了,说“油炸鬼儿”不是指的是油条吗?您说得不错,就是漏了一个字,油条那会儿叫“大油炸鬼”。出售的地点也不同,一般卖馒头的代卖个煎饼、大油炸鬼;而粥铺中卖的大多是油炸果儿,主要就是为了夹在烧饼或者火烧之中食用的。还有一种吃法,就是将其撕在碗内,以甜浆浇之,其味胜于口蔴锅巴。

顺便说一句,要想享此口福,必须早上去粥铺吃,这才能体会出其美味,那些担担叫卖的,瑕瑜互见,不能尽佳也。类似这种的油炸食品,当年总有个二三十种吧。现在很多都失传了。

记得曾经和一个自诩为老北京人聊天,说到“鸡蛋炒西红柿”的时候,我和他说,这个在北京以前是不能这样叫的,应该叫“摊黄菜”,因为无论是“鸡”,还是“蛋”,在老北京的时候都是有忌讳的词,西红柿在老北京的时候,也不叫西红柿,而是叫番茄。他表示完全听不懂,还振振有词地和我说,从他爷爷到北京,已经在北京生活了三代了,就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我当然只能是“呵呵”了,不顶牛。

现在很多京味作家所描写的所谓老北京话,其实就是这些新北京话。甚至有些都不懂原本这句话的意思,就直接拿来用,例如前一段时间比较火的一部以北京话作为片名的电影《老炮儿》来说,正字应该是“老泡儿”,而不是“老炮儿”。“老泡儿”最早的意思其实是男妓,后来发展成为进过监狱的,在当地的地面上戳得住的头面人物,例如解放前天桥的“四霸天”一样的人物,或者是那些在地面上,整天混迹的三教九流、地痞流氓都可以被称为“老泡儿”。

为什么被写成“老炮儿”呢,因为以前的巡警阁子在解放后,被称为“炮局”,再加上这些所谓的京味作家对老北京话的不熟悉,因此就以讹传讹成为了“老炮儿”。这个词一直是被作为贬义词用的,偶尔也被作为中性词,形容在某一行业浸淫很久的人,例如老泡作家。当然作为语言,本来就是与时俱进的,是根据时代的发展而逐步会演变出很多的新的词汇,例如现在的网络用语也加入到北京话中了。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语言的不断丰富才能刺激语言的发展及进步,人类的语言就是在不断地发展和进步中来的。

同“老炮儿”类似的还有一种情形,那就是关于词义的古今不同,例如我们现在常常形容北京的一句话: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这本是一句讥讽的句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了四合院中的常境。原本在北京城中除了士农工商之外还有几种人都是为了官吏服务的,做个长随,干个跟班,这类人往往还是世袭的,一家人都是干这个的,就好像衙门中的书吏师爷一样。其原来的籍贯大多以浙江绍兴居多,一样的坐拥厚资,起居八座,花起钱来奢侈无比。夏天必在院中搭起凉棚,院落之中还必列磁缸来养文鱼;院中还排列着巨盆,中栽以石榴树,家中不管有没有子弟读书,也要请上一位西席相伴左右,来表现他们的阔绰。为此,有人讥讽他们,并为之写了一联:“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而这样的讥讽贬语,现今却以为得意,可发一叹。

北京话里面还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喜欢运用歇后语,您可以去和那些真正的老北京人聊天,他们总能在话语的褃节儿上说出一个歇后语,或者是个金句,也正因为在说话中存在了歇后语,往往令人忍俊不禁。而这种现象的流行,不单北京城里如此,就连北京城周边的四里八乡莫不效仿。前一段时间有人问,怎么听这人说的是不是老北京话,这就是答案。新北京话中也有一些歇后语,但是在实际运用上却是少得很。老北京话中因为夹杂了这些东西,所以往往令人感觉幽默,里面其实潜藏着的是人情世故,对世事沧桑的无奈。在自我调侃中,说出一篇好大的文章来。这与语气强调无关,似乎很多人认为老北京人说话就好像人艺舞台上那样,需要有着腔调韵板,还得提着气,拿着劲,这样才是真正的老北京话呢。

其实也不然,有那样的,但不可能都是这样说话。北京城当年作为帝都,贫富两极分化严重,那些有钱有权的人物出来,自然底气十足,吆五喝六;而那些贫贱的穷人,却需要低三下气,满脸的赔笑。例如勤行的堂头,看穿着外表光鲜,但其实见人便矮三分,低头赔笑,哪怕是家里火上了房,小孩出事了,还依然得满脸堆笑着迎来送往,有泪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恭敬处不得有半分失礼。人艺曾演过话剧《天下第一楼》,同名电视剧也由巍子主演过,里面的堂头常贵就是其中的缩影,有兴趣的人可以去看看。这等人物到什么时候也不会是趾高气昂得说话,那语气腔调自然也要有个分寸。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一句俗语来——“京油子、卫嘴子”。

“京油子、卫嘴子”这是原来形容北京人和天津人的,据天津人说,天津人对这个倒是不反感,北京人却大多有微词。其实这个很好理解,有清一代,天下脚下,亲王郡王、贝子贝勒,龙子龙孙,哪一个都不是能惹得起的。顺天府当年号称天下第一府,所以府尹的职位特别显赫,品级为正三品,高出一般的知府二至三级,按说正三品衙门应该用铜印,惟独顺天府用银印,位同封疆大吏的总督、巡抚。可是在这北京城中,却是谁也不敢管,不要说那些一品二品的大员,就是内务府所辖的人物随便提溜出来一位,这位三品大员也得是满脸赔笑,亦步亦趋的。一旦地方上有事,挨骂摘顶子的又都是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岂能不学得油滑一些?脸面事小,脑袋才是大事。

那么说,这些老北京的话现在是不是还能看到呢?或者说,在哪里能找到呢?其实这些话大多在明清小说中。那时候虽没有京味小说,但是很多作者是曾经在北京城住过的,且对北京官话比较熟悉,在写作时自然也就将之带入。毕竟在那个年代,能写小说的一定是能识文断字的,这与我们现在这个社会不同,那时候读书可谓是一件相对来说比较奢侈的事情了。尤其是一等家道中落,或者寒门子弟,遭遇了自认为是不平之事,所谓不平则鸣,也就只能将满腔的悲愤融在了字里行间中了。骨子里带出来的也就是日常的语言,所以我们在看这些作品的时候,却往往可以缅怀昔日北京城的那些话语了。

至于说,现今我们听到的大多是建国以后,各方人士荟萃北京,在北京原有的语言中,夹杂了很多新的东西,或者将老的文字赋予了新的含义。很多以前的语言现在并不适用,也没有了那些语言的土壤和环境。

以见面打招呼为例子,老北京见面的时候,尤其是旗人或者是官宦子弟,见面要打千,抑或行撞肩礼,这是极具满族特色的一种礼节,大多集中在年轻男子中间,两人对站,双腿微曲,舞蹈跳跃着前进,左肩碰右肩,然后再右肩碰左肩,完成礼仪。现在我们几乎看不到这种礼节了。老舍先生的巨作《茶馆》中,就对此有所记载。

汉人主要是抱拳礼,不过请记住,右手握拳,左手在上,反之则是行的丧礼,那可是大大的忌讳。现而今已经很少有人注意这个细节了,我们在影视剧中看到的,大多是没有规矩的。据说这个礼仪主要来源于《道德经》,其第31章讲到: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吉庆的事情以左边为上,凶丧的事情以右方为上。据《周礼》记载,根据双方的地位和关系,当时作揖就已有土揖、时揖、天揖、特揖、旅揖、旁三揖之分。土揖是拱手前伸而稍向下;时揖是拱手向前平伸;天揖是拱手前伸而稍上举;特揖是一个一个地作揖;旅揖是按等级分别作揖;旁三揖是对众人一次作揖三下。此外,还有长揖,即拱手高举,自上而下向人行礼。

自然在礼节上还有叩头这样的礼节,不过这很少用在平辈上,主要还是在新年等这样的节日上,或者是用在老辈们上面。

与撞肩礼相对的是女性的抚鬓礼,这是满族同辈妇女相见之请安礼,具体礼节是:完成立正姿势,然后五指并拢以右手指从眉上额头至鬓角连抚三下,然后点头目视对方,同时请安问好,穿高底“寸子”鞋时不便前屈下蹲,或乘舆时受人请安而还礼,多行抚鬓礼,亦称抹鬓礼。

在这里多说一句的是,我们现在往往认为请安这个礼节是满族特有的,但其实并非来自于满族,而是我们汉族的,满族不过是继承了下来而已。这原是明代军礼中的一项,当时全国各指挥使司,各卫所都有这个礼节,称为“屈一膝”。到了清代,在八旗和和明朝遗留下来的绿营中仍然沿袭旧习。这是因为本来士兵见上级军官应该下跪,但因为身上有甲胄,只屈一膝或屈半膝。久之,不穿甲胄时也以屈一膝为礼,并和叩首、打躬一样,含有问候请安的意思。于是在八旗人家和部分汉族官宦人家,晚辈见长辈,平辈中幼见长,奴仆见主人乃至亲友相见,都行这个礼了。

男子请安的姿势是这样:先端正姿势,如“立正”的样子,然后向前迈左腿,左手扶膝,右手下垂,右腿半跪,略微停顿;眼平视,不许低头,扬头或歪头;双肩平衡,不许弯腰,左右腿的间距不可太大,保持左腿向前迈的自然距离,不可向后蹬腿。女子请安姿势与男子同,只是左右腿的距离要近,动作幅度小,双手扶左膝,右手不下垂。近些年在电影、电视剧中出现的请安姿势,不论男女,几乎没有一个对的。

行过礼后,还要给家里的上上下下各位请安,每问候一位,双方还要行礼,其繁琐程度可谓是令人生厌。这样的礼节放在咱们现在的社会不独年轻人受不了,就算连老年人也会感到厌烦的了。与时俱进,现在年轻人见面的简单问候,已经足够了。更何况,现在是信息时代,时间就是金钱,也没有必要去讲究那些老礼节了。

说到底,语言就是为了更好地交流,它与文字不同,文字的诞生主要是为了沟通上天,古代的每一个文字的诞生都是有其特殊的意义的,只有将文字与语言相结合了,二者才产生出共同的涵义。现在很多人去纠结那些话算是老北京话,感觉现在要是说些老北京话好像特有面子一样,有些冒名的专家们还大言不惭地啰啰嗦嗦,殊不知他们所说的自己都不清楚是哪里的话,写出来的文字也是错误百出,令人忍俊不禁。前几天我看到一篇文字,上面写着“老北京话多带儿音,在清代称为'京片儿’或'官话’。明代的官话是安徽语言,宋代官话是河南语言,这皆与当政皇帝的籍贯有关系。……北京话可以说是普通话的基础,但是其独特的发音和意思,如果不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很难懂。……”就这样一段不到百字的文字中,就有好几处硬伤。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