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97 期〓
文|张书亮 编辑|王成海
那日，送孙子去学乒乓球。转过小街，过了几家商铺，忽然一串熟悉的百灵子的叫声传来。是的，是百灵鸟声音。那是我从小听惯了的，只不过这数十年来再没听到过，今天乍一听见，让我感到惊喜。
接着又是一连串悦耳之声，如闻天籁。我停下脚步，寻声望去，却见一小店门头挂着三个鸟笼，各有一只百灵囚在笼里。我又踅回来，高兴地望着笼里跳跃着的久违的百灵鸟。
我慢慢走近鸟笼，只见那笼里的百灵跳上高台，抖着翅膀叫得更欢更急，而且那圆圆的眼睛盯着我。我想这鸟儿大概很喜欢我吧，要不为啥那么欢欢地叫呢？要不就是希望我能把它放出去，而向我表达它的热情和希望吧。我又仔细观察，发现它那眼神里又充满了一种敌意。
我想它并不是对我的到来而表示热情和欢迎，一定是把我当作它的敌人了。
是呀，那百灵鸟本应该是生存在大自然间。天空、草原才是它的家，才是它自由飞翔的乐园。可如今它被像我一样的人囚在一个小笼子里，供主人欣赏它的歌声。尽管有吃有喝，可束缚了它应有的自由美好的生活。而它这时那里是在歌唱，分明是哀鸣或是怒吼。它能不恨我这样的人类吗？虽然它的叫声听起来依然美妙悦耳，但它并不是心甘情愿地为囚禁它的人类谄媚，更多的大概是愤怒吧。
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虽然今天的它，这可怜的小鸟，不是我囚禁了的。可我却正是曾经设置圈套残害了它们的祖宗，食其肉嚼其骨。它能不痛恨我于骨髓吗？
六十年前，我十来岁。到了冬天，下一场雪。我们便用长长马尾毛，搓了套，栽在木板上，挽在绳子上。在村边找一块空地，扫去雪，埋上煞板或绳套。然后再撒上些扁谷，作诱饵。然后远远地跑开去，等着觅食的鸟儿们受骗上当。
那年月，一入冬便下雪，而三五天或十天八天就是一场雪，整个冬天似乎都有雪。下了雪，那鸟儿们便无处觅食。瞭见一片黑糊糊的地皮便成群的落下来，抢着吃食，于是就上套了。
那时的鸟也实在是多，山雀、画眉、百灵、沙鸡等遮天蔽日的，倏地一群如轻云一般掠过来，倏地一群又踅回来了。特别是到了村子周围，最容易寻到食物。它们很伶俐，知道那里有吃的，就到那里去。
它们欢快地鸣叫着，呼朋引伴，欣喜地落在那撒了秕谷的黑土上。可是那些可怜鸟儿们，那里知道还有狡猾凶残的人类，早已设置了圈套。就在它们蹦跳着挨挤着欢快地啄食时，早有同伴钻了圈套。于是努力拍打翅膀去挣脱，而此时惊慌失措的同伴又有落入套者，它们在索板上徒劳地跳跃挣扎。我们一群小土匪此时早已瞭见，于是如狼一样飞奔过去，各自在索板上解下落套者，还互相张扬着“两个画眉。”“一个百灵，一个画眉！”
那些没套着的家伙们，有些不甘心，重整煞套，再撒上秕谷，返回原地。那些逮上猎物者，只把那鸟儿看上一眼，便把鸟的小脑袋別在腰间捆着的绳带上。任由那鸟拼命的挣扎、扑腾，毫不理会。它们像旧时犯人上了绞刑，一会儿便没命了。与先前逝去的同伴们一齐吊在我们的腰带上。待我们回家时，腰上已吊了一圈儿，收获颇丰。少则三五只，多则十几只。往家走时也不把它们拿下来，而故意让它们吊在腰间，铃铛一样摆着，以炫耀光辉战绩。
冬天家里大都点着炉子，于是把那些鸟儿们全部填进炉坑，或是灶堂里。一会儿，一股燎毛的焦味升腾起来，接着是烤肉味儿，伴着“吱吱”的响声，溢满草屋。围在炉边的几个兄弟姊妹早已垂涎欲滴，不停地翻烤。不一会便熟了。
于是把那烤得黑焦的鸟们掏出来，滚落在地上。前几个时辰还活脱脱地鸣叫、飞翔，霎时便成了我们的美食。兄妹们一顿哄抢，款款地扒去黑灰，大快朵颐。此时只知享受美味，那里还想吃得是另类鲜活的生命，更不觉得自己的残忍。
不过，那时我们的肚子太清淡了，时常鼓不起来。
要说吃得饱，还是那沙鸡。一只沙鸡净重也有半斤四两的，那吃一回还是比较满足。那小鸟吃上几个也就品尝一下肉味。
沙鸡难套，不像小鸟们撵跑了，马上又回来。沙鸡们飞得远。你要套它得多设套，耐心等，有时得上山去轰它们。当然雪大了就比较好办了。一冬天下了不少功夫也就套上十多只。有人把这些沙鸡集攒起来，过年的时候，全家人能吃两三顿。那也是很美气的。
夏天，我们也会糟害鸟儿的。主要是寻鸟窝，捡鸟蛋。这也是技术活儿。上了山，通过听鸟的叫声，或看它飞动的方向，可以判断它们在那里可能有窝。于是慢慢寻找，往往可以找到，便捡了蛋去。此时那大鸟便会气急急地在你头顶上一边盘旋，一边吵闹叫骂。
在河滩里还可以捡到鸿雁蛋、河鸡蛋等等，那可是大运气了。
家雀历来不是我们狩猎的对象。那小家伙们性急、机灵、脾气坏。你轻易逮不着它，它就不入你的套。但能扣住。不过我们不希罕它。有时做恶作剧，会找到它的窝，给它害了。
唉，都过去了。
现在这些鸟儿们都是国家保护动物，谁也没人去捉它们，也不必去捉。而我现在招供了自己的罪恶，怕不会招来牢狱之灾吧？
偶闻百灵鸟的叫声，想到了许多。尽管我们每年要残害不少，但仍然很多。一年四季，无论冬夏，时时可听到鸟儿们欢快地歌唱，看到它们美妙轻灵的身姿。
可是现在却极少极少能见到它们了。我有时回到老家，山还是那些山，地还是那些地，残害它们的人也没有了。可再也不见那些画眉、百灵们了！
它们去哪儿了？
作者介绍：张书亮，网名山里闲人，男，内蒙古察右后旗人，大半生从事高中语文教学和班主任工作，现已退休。张老师一贯多才多艺，尤其钟爱书法、文学等，但退休前因为工作太忙之故，无法施展，退休后一边帮老伴料理家务，一边助儿子照看小孙子，一边重拾旧日爱好，夜以继日地舞文弄墨，生活充实得就像秋日的硕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