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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沙曼翁先生的师生缘

 北京墨真书画院 2022-10-28 发布于天津

我与沙曼翁先生的师生缘

刘云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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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我经苏州的印友高石丁引见,携拙作印稿拜会请教沙曼翁先生。当时先生住在碧凤坊十一号。沙老年过花甲,精力充沛,和蔼可亲,坦诚耿介。此前我经丁吉甫、孙龙父、陈寿荣等老师教诲,由偏爱齐白石、吴昌硕印风,而改为潜心汉印白文一路,沙老十分认可,并予热情鼓励。主张书法从小篆入手,汉印是学习篆刻的“不二法门”,应打稳扎实的基本功。“大器晚成”的好。此后,我经常利用出差机会去苏州拜会沙老,并在书信中请教。

忆起当年,如同昨日。沙老曾带我去网师园品茗;曾留我在他家做客;曾在他家为我当场挥毫、刻印;曾对我的工作和家庭生活殷切关怀;也曾委托我为他办点小事。总之,我与沙老很投缘,关系密切,无话不谈。在他贈我的书法篆刻作品和示我的书信中,称我为“云鹤老弟”、“云鹤弟”、“云鹤子”、“云鹤”,使我愧不敢当。图片沙老在1981年1月8日给我的信中说:“我每天都在想写信给你,总因俗杂事所阻,很抱歉。延至今日决心不做别事,信,这样才能写。”在信中告知:“我的创作处所已于上月十五日迁至沧浪亭附近的科建新村一零一室。一套,大小五间,我们夫妇二人同居。另有一个大庭院,可以种花木,环境清幽,无尘杂声,朝南的,不输沧浪亭。有机会来我处,可以住,不必上旅店。”沙老视我如子侄,关怀备至。

沙老考虑我当时的工作单位不能发挥我的能力,为此曾请与沙老关系甚好的原任苏州地委副书记、时任淮阴地委副书记的路澈同志予以关心。沙老在给我的信中说:“春节届至,路澈书记要回苏州的,而且早两个月说过,要找我到他家做客。你的事我会见他同他谈谈,托他留意。”(1981年2月3日给云鹤的信)。惜路澈书记在淮阴地委任上时间很短,我的事便告夭折。然从中可看出沙老古道热肠!

我曾从上海潘德熙先生处学得,以宣纸钤拓的印蛻和边款代替胶质的“底片”,在照相感光机上“曝光”,再“显影、定影”,即成“翻黒为白”的反字的印蛻和边款。再以此作“底片”,重复操作一遍,即复原为与原作丝毫不差的印蛻和边款的黒白照片。我曾用此法将方介堪先生赐我的印蛻复制成照片寄给沙老。沙老很感兴趣,谓之“拍摄之印”,委托我为他的篆刻作品复制,以应付各地报刊的约稿。手钤印蛻颇费事,手拓边款更麻烦。沙老的边款多为他的女弟子魏穆之代劳。那时候我曾为沙老复制多批印蛻和边款黑白照片。沙老还将之镶嵌在玻璃框内,展示于“苏州书画社南林饭店门市部(即接待外宾的招待所)和文物商店。”(1979年清明节给云鹤的信)。用沙老的话说,我助了他“一臂之力”,这其实在我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的。图片1979年上海《书法》杂志社举办的全国书法竞赛中,沙老的甲骨文字对联获得“一等奖”的殊荣。这是“文革”浩劫之后首次全国规模的书法大赛,在我国书坛振动很大,影响深远。沙老在给我的信中感叹:“二十年尘梦,不堪回首。在艺术上我得到了新生。”(1979年4月24日给云鹤的信)。

沙老的艺术造诣为艺术界所推崇。南京的丁吉甫、陈大羽、萧平等著名书画篆刻家,盛情邀请沙老在南京办展。1980年7月南京博物院举办“沙曼翁书法篆刻展览”。由当代草圣、老友林散之题写展标,并作诗对沙老予以褒扬。展期延至两个月,引起书法篆刻界的轰动,在国内外产生很大的影响。此后,1982年应邀去河南讲学,并在河南省博物馆举办个展。以后4次去新加坡讲学、办展。中国书法家协会书法培训中心邀请沙老赴京讲学,等等。图片对于名声大振后的困扰,沙老在给我的信中诉说:“我近来较忙,很想自家好好创作一些,也无多机会,可惜!”(1980年10月3日给云鹤的信)。在现实社会中,尤其是像沙老这样的名人,身不由己,要摆脱世俗干扰的确是很困难的事。1984年冬季,沙老和瓦翁发起成立东吴印社,分任正副社长。吴门篆刻家荟萃其间,为全国各地成立较早的印社之一。

1985年秋,河南省书协举办“国际书法展览”。沙老和弟子言恭达应邀去郑州参加开幕式活动。我作为参展者参加盛会,曾去沙老的住地拜见他。当时西安的印友傅嘉仪找到我,要发起召集前来郑州参展的全国各地印人开“座谈会”,鼓动成立印社。这是一次自发的印人自愿的集会。当时我承担邀请沙老和上海的潘德熙先生出席“座谈会”的任务。集会地点在郑州市紫荆山公园的场地上,与会者约数十人。沙、潘二老欣然赴会。二老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给大家很大的鼓舞,对推动全国各地纷纷成立印社,起到很大的促进作用。图片次年我也在家乡宿迁成立了“灵杰印社”。此事我记在《灵杰印社记》中。我编辑铅印《灵杰印社社刊(创刊号)》,由著名书法篆刻家潘主兰题写“刊名。陈寿荣、刘江等题辞。”开辟“著名书法家”栏目,介绍沙曼翁、方介堪二位大师,有照片、简介、作品。开辟“印论摘录”栏目,刊载摘录沙曼翁、诸乐三、丁吉甫三老给我信中涉及到印学理论的语录。社刊分寄海内外书法篆刻组织和印人,颇获好评,誉为不亚于正规专业报刊。沙老已为我写好了拟社刊第二期使用的“灵杰印社社刊”签条。然因我工作繁重,加之无经费等原因,没能续办下去。昙花一现,无奈,甚憾!图片1986年10月我受命主持家乡宿迁修志工作,承担主编县志的重任。冷板凳坐了10年。也是身不由己,故与沙老的接触和通信减少了。

1988年夏,我去苏州大学参加“全省市县志主编研讨班”学习,学期一个月。苏州大学距沙老家不远,晚饭后散步可达。此期间,我多次去沙老家闲谈。谈家庭,谈社会,谈沙老去新加坡办展,谈艺术大师的凋零,谈佛,谈緣,等等。记得印象深刻的是,我问他为何不加入西泠印社?这本来是不成问题的事。沙老早年曾加入潘天寿等书画篆刻家组成的杭州“龙渊印社”,和参加上海著名艺术家所组成的“上海金石篆刻研究社”,并任常务理事。这些社员基本上都转为“西泠印社”社员了。只是世事变迁,政治运动频仍,沙老阴差阳错的与西泠印社社员名号失之交臂。沙老清高,不愿追究个中原委。这就是症结之所在。但这无损于沙老崇高的艺术成就和在我国印坛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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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中秋节,我应邀参加苏州寒山寺建寺1500周年书画展览活动。我提前一天去苏州沙老家拜会。那天下午3时,是沙老大女儿在此伺候二老的。沙老午睡已毕,精神尚好,思维仍敏捷。沙老热情的接待我,询问我工作和家庭情况。我把多年积存的印稿呈沙老指教。沙老一边认真的逐页翻看,一边点评。他感慨的说:“现在这么规矩刻印的人太少了!”又说:“现在没有几个人会刻印。”这确实值得我们寻味、反思。我按沙老的指示对印稿作了最后一次的删减,留待日后出版。沙老毕竟年事已高,身体状况今非昔比,且沙师母正染病在身,我不便过久打扰,便起身告辞。图片2001年7月17日,中国书法家协会举办“爱新觉罗曼翁书画印展”,在北京中国美术馆隆重开幕。这是我国最具权威的书法家组织和艺术殿堂,对饮誉海内外的中国当代艺术大师沙曼翁先生的崇敬和褒扬。图片2005年我从烟台寓所回到江苏宿迁老家,耳闻有人在书画市场上购得沙老为我刻的“收藏印”,我不以为然。事后,“宿迁日报”社的一位朋友来信烟台我处,告知我宿迁有一企业家从书画市场花4000元购得沙老为我刻的“收藏印”。如果我想要赎回的话,他可以从中斡旋云云。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当夜睡意朦胧中,脑际突然闪现时隔二十多年前我在沙老家做客,沙老当场为我刻“宿迁刘云鹤藏金石书画”一印的镜头:沙老一边刻一边对我说:“宿迁的迁字走之旁也可以这样写。”我猛然醒悟!立即开灯翻箱倒柜,找到收藏印章的扁箱:果然不翼而飞!我陷入五里雾中:我仅唯一开箱给老友欣赏名家为我刻的印章,难道在我毫无防备之际,被他“顺手牵羊”?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晨打长途电话到宿迁给我学生任新华,委托他配合报社朋友,找对方鉴别印章真伪,协商赎回事宜。几经周折,拖至年余,以满足对方的要求而“完璧归赵”。“失而复得”殊为难能可贵!此印坛佳话,岂不是冥冥之中“天作之合”,我与沙老的师生情缘所归吗!

图片2009年沙老获得中国书法第三届兰亭奖终生成就奖,确是实至名归!

2011年10月8日,沙曼翁先生逝世。当时我正在外地,消息闭塞。事后才得知噩耗,甚痛甚憾!我在沙老给我的遗物中,整理出示我的书信27封。按年月编排,复印一份留存,将原件寄呈沙老哲嗣沙培德师兄,以作为日后“沙曼翁艺术馆”的藏品之一。图片沙老生前贈我书法作品:甲骨文对联1副,石鼓文对联2副,隶书对联1副,隶书横披1幅。刻印5方:“刘云鹤”(朱文),“项羽同乡”(白文),“刘云鹤之印”(白文),“刘”(朱文押印),“宿迁刘云鹤藏金石书画”(白文)。此外书写签条数件:隶书“方介堪篆印”、“孙龙父遗墨”、“龙父鳞爪”、“沙曼翁篆印”、“沙曼公印集”、篆书“灵杰印社社刊”等。沙老随信贈我篆刻原钤印蛻260余,原拓边款20余。我整理编辑《沙曼翁印集》,偕《方介堪印集》《陈寿荣印集》,合为《刘云鹤藏恩师印集》一套全三册,于2013年8月上海学林出版社出版。图片

2015年11月8日,中国书法家协会、故宫博物院联合举办“沙曼翁百年诞辰纪念暨学术研讨会”,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建福宫举行。中国文联、江苏省文联、故宫博物院领导,和全国各地数十位书法篆刻界的学者,参加了纪念活动,我有幸与会。会上我简短的宣读论文的要点。随后,论文《须读书,求学问,立品德,重修养》收入言恭达主编的《沙曼翁研究文集》之中,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16年7月出版。

日月如梭,恩师已仙逝近10年了。谨以此文作为对恩师沙曼翁先生的永恒纪念!

2021年元旦于烟台寓所还我堂,时年七十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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