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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琐事] 记忆里的“车站”

 慕尼黑雨后斜阳 2022-10-28 发布于山东

         寒流袭来,这几天都闷在电脑前翻看照片,顺便写点儿小东西。

写到巴拉瑞特,这个当年因淘金热而诞生的城市,澳大利亚十九世纪的“新金山”。

翻到了巴拉瑞特火车站,一下打开了记忆的阀门,历历往事泉水般喷涌,一股冲动在心里翻腾,立刻就想写写车站,脑海深处的车站。

巴拉瑞特火车站,暮霭中的色彩与氛围,十分吻合童年时代对车站的印象,阴郁而灰暗。

 巴拉瑞特火车站,暮霭中的色彩与氛围,十分吻合童年时代对车站的印象,阴郁而灰暗。 

童年记忆里的车站,带给我的感觉并不好。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时常把我送到乡下姥姥家寄养。有时候是妈妈送我,有时候是跟小姨一块儿。

小姨从上中学起,就从老家过来随我家生活。现在想来,应是父母为了减轻姥姥家的生活负担吧,或许也有考虑她今后的发展。

从我家到姥姥家很远。现在知道了距离,小时候还没有里程的概念,总觉得很远,“哐当哐当”的火车要成天成宿的颠簸,倒车倒得人火急火燎的心烦。

早年火车车次少,车票是张三两公分长宽的硬板纸卡片,往往都是“通票”,途中要倒车,也就是中转。家所在的城市当年是一条铁路支线的终点,去哪儿都不顺,开出去不远就得倒车。小时候也记不得站名,只知道被大人牵着手下车,再牵着手进站。

倒车的滋味不好受,无聊。那时候倒车也不分车次,赶上哪趟是哪趟,没什么“当日当次”或“改签”。没挤上,就只好再等下一班,候车室一呆几小时甚至大半夜都是常有的事儿。

后来长大当兵了,回家探亲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倒车,从莱阳到家,至少要倒两次车,二倒在兖州,一倒是济南。

记得有次和战友结伴探家。烟台始发的车,就没指望过能买到座位。车厢连接处坐提包上熬一夜到了济南,因等车的时间过长,我们便从火车站跑到他舅舅家去消磨时间。

他舅舅在医学院,家是一幢二层小洋楼。很多年后,才知道这是高级专家的待遇。

当时只知道他舅舅发明了“人工喉”,还到他舅舅工作室里去看,却也啥都看不懂。“人工喉”那时是个了不起的发明,十分轰动。有首歌好像唱的就是这件事儿,记得歌词里有这样几句:“千年的铁树开了花呀,开了花;万年的枯藤发了芽啊,发了芽;如今咱聋哑人开口说了话,感谢毛主席恩情大,恩情大……”

再后来,知道了战友舅舅不仅是专家,还被作为行业代表结合进了省卫生厅的领导班子,副厅长吧。“文革”中这种情况极普遍,从中央到地方,各级皆有。山东这方面的,好多都编成顺口溜朗朗上口,有些已经遗忘,但这两句至今记得,叫做“医学界的杨仁中,文艺界的宋玉庆”。

  巴拉瑞特火车站的轨道与站房

跑题了,再回到与战友结伴倒车的事儿。

战士探亲,路费给报销,火车票也还依然是“通票”,到了兖州,还须再倒一次车才能到家,往往也要等好几个小时。

其实不等也可以,剩下寥寥不多几十公里,改乘汽车也行。但我俩都坚持等。因为是“通票”嘛,剩下的这一段,你不坐也退不回来钱,改乘汽车的话,还要另掏腰包。再说,回部队报销时,你这有一段路程的车票是重合的,不好处理,弄不好就要自付。

慢慢的,乘车次数多了,有了路程的概念,也就清楚小时候去姥姥家是怎么走的了。应该是在兖州、济南倒两次车,再在青岛倒次船。

船是青岛至石岛的船,记忆非常深刻。夜班的,天黑才开始检票。是那种不大的挺简陋的客轮,我和小姨坐在甲板下的大通舱,没有座椅,地面铺着凉席,几十号人全都席地而坐,困了就躺下睡觉。如今想来,应该是票价低廉的低等级舱位。

船舱板壁上,距地板不高的地方辟有一个窗口,有没有玻璃忘了,只记得有几条绳索,自上而下,一道道横着把窗口拦成几段。

全舱仅有这一个窗口,能看得见海面。月光下,透过窗口,看着黝黑黝黑的海浪一卷一卷地拍打着船帮,几乎要从窗口涌进来,很怕。

记不得我是否晕船,但忘不了小姨晕船的样子,晕得很厉害。一夜下来,吐得七荤八素,快要死去的感觉。

后来母亲带我三弟也坐过这班船,不过她们的舱位显然提升了,有了床,上下层的那种铁床。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因为三弟从上铺下床时不小心摔倒,让铁床的某个棱角碰破了头。直到过了好些天从姥姥家回来,太阳穴那儿还包着纱布,至今还隐隐约约看得出疤痕。

  德国巴伐利亚基姆湖,与儿时乘船的感受宛若天上人间

小姨因经历了那次晕船的痛苦,再回老家就坚决不乘船了,转而一路火车坐到烟台,再乘汽车回石岛。这就又增加了倒车的次数和艰难。

有次是和大舅一起。大舅那时在泰安工作,我和小姨先去泰安,汇合了大舅再一同走。那次中间倒了几次车已无印象,但其中的一次到现在依然清楚地记得。回想起来应该是在蓝村站,等车的人非常多,站台上挤得乌乌泱泱,沟满濠满。

车来了,人们那个挤呀,应该跟现今电视里经常看到的印度相似。那种情势下,我和小姨这样的妇幼,根本就偎不上边儿。

好不容易大舅挤上去了,然后站在车厢门口,一手抓住车上的把手,一手从人丛头上伸过来,费劲儿地够着小姨的手,然后抓着使劲儿往上拽。

谈何容易,小姨身上背有行李包袱,往往身子刚要从人缝中挤进去,却又被紧紧挤住的包袱给拽住。

极其艰难,小姨那边前手要抓住大舅,这边后手还要拽着我。最终,舞扎了半天,小姨前脚已踩上了车厢门的梯蹬,我却被蜂拥肉搏的人群挤脱了手。

看我孤零零地站在挤成一团疙瘩的人头之外,且车厢里再也塞不进去人,车厢门已经关不上,毫无回旋可谈。

无奈,大舅和小姨只好放弃,下来和我一起,再等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来的下一趟车。

大人嘴里虽没说什么,但我知道,自己实际成了他们的累赘,沉重而又丢不得的小负担。

正因为有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乘车经历,很长时间里,我对车站望而生畏,甚至有种莫名的恐惧,一直很逆反。

包括长大之后,进了车站还是不舒服。特别是开车前那“呜呜”一声长长的汽笛,再伴随火车头“哧”的一声,喷出大大一团白白的烟,我的神经就会痉挛,颠沛流离的惆怅,刹时将胸腔塞得很满。

  

这种乘车难的状况,很多年都没得到实质性的改善。

多年后我在省城工作,两个女儿也长到了我当年挤车的年纪,这种艰难且不愉快的经历又接续到她们这一代。

这个时候回家已经不用倒车了,因为有一条东西横贯的铁路,将老家那条原本是终点的支线完全覆盖,东可达海边,西能连长安。但“挤”的状况仍不时再有呈现,比如“春节”。

估计女儿对回老家并无多少热情,但作为我们这一代还是必须的,尤其是“过年”。

自省城回去还好些,毕竟是始发站。麻烦在返程。特别是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上班族的探亲流,无一不选择这一天往回赶,加之有限的几趟“过路车”,挤车的情形可想而知。

记得最严重的一次,是将两个女儿从车窗捅进去的,然后再把夫人托着塞进去。最后,我再凭借当兵练就的身手,纵身越障,翻窗而入。

进去后,发现身子挤得居然站不直,像插进沙丁鱼罐头瓶里一般,需要左摇右晃扩展好一阵儿,两只脚掌才能勉强不浮悬。

就这样,别棱着身子一路到济南。至于孩子奶奶姥姥行前给塞的那些兜兜袋袋,直到下车时才在地上寻见。当然,早已踩得稀烂。

感谢2003。那一年,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车。

出行,从此不再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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