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徐方梅 2022-10-29 发布于山东

   

     那一年我上初二,弟弟妹妹好像是小学三年级。一只脚迈进青春期的我,已是家里的棒劳力。时值深秋,高大的杨柳像村庄的头发,在秋风中日渐稀疏,梢头还飘摇着秋叶的金黄。村庄的周围是大片大片新播种的麦田,刚收割不久的玉米秸被请进村庄,与未干透的棉花柴一起堆积在院墙的外围,卸了绿妆的村子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妪,一下子臃肿起来。

    下午放学时已近黄昏。没有回家放下书包,我就带着弟弟妹妹跑到离村庄最远的一块自留地,父母已在那里劳作了一整天,从土坷垃里刨出的地瓜,像一窝一窝光着腚孩子,沐浴在金色夕阳里。

     父亲见我们到来,脸上漾起和蔼笑意,招呼我们放下书包,挽上裤腿,撸起袖子,就像一位将军指挥士兵准备一场战斗。父亲在一条长凳上支起削地瓜干的推子,母亲把方圆数十米的地瓜收集到父亲周围,父亲的大手握住一个个滚圆的地瓜,在推子上削成一片片鲜地瓜片,那些地瓜片冒着粘粘的甜甜的汁水,堆成一座小山,我把这些地瓜片装进粪箕子,背到不远处的麦地里,让弟弟妹妹一片一片摆在田垄上,等待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的太阳把它们晒成地瓜干。

    这活儿看似简单,起初我和弟弟妹妹还有点儿兴奋,看着田垄上摆满瓦片一样的地瓜干很有成就感。可是,不到半小时我就肩酸背疼,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子。弟弟妹妹的腿早就蹲麻了,索性跪在地上,爬着摆那些地瓜片,弄得浑身是土。

不知道什么时候,霞光渐渐隐去,星星布满了天空。我在星光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劳作,心里滋生出对父亲的怨气:天都黑透了还不收工回家,肚子早就饥肠辘辘了,明天早晨还得去上学呢!自己暗地里撅嘴生闷气,却不敢吱声。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提醒父亲该下班了,孩子们都饿了。父亲却说:“再干一会儿咱家走。” 唉,没办法,只得咬牙坚持。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感觉天亮了些,抬头望见一弯新月挂上南天,那月色冷峻凄美,把寒意投向人间。我直起腰来,遥望月光下的原野,一种天籁之音钻进我的耳朵,在我脑子里共鸣,哦!我听到了下霜的声音,虽然十分细微,难以捕捉,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抬手摸了摸头发,头顶已被寒霜打湿。那一瞬,一股酸楚涌满喉咙,我咬了咬嘴唇,硬是把眼泪咽下。那一刻,我暗下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逃离这偏远落后的乡村和脚下的黄土,不能再重复父辈的人生。

   

三十多年过去了,父亲已近风烛残年。父亲跟随我们兄妹在城市里生活,早就没有了在田地里的神采,变得像一个怕走丟的孩子。岁月的寒霜啊能饶了谁?终会落满你我双鬓,下在我们心上。

壹点号 林深见鹿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