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十七世纪英国革命是一个纷繁复杂的历史事件。为了更加清楚地认识这场革命，一方面需要将其与其他革命——尤其是法国大革命和俄国革命——进行比较，分析共性、个性与相互联系，另一方面则需要将其置于特定的历史情境之中，考察其对英国乃至世界历史产生的深远影响。 纵横交贯： 比较和历史维度中的十七世纪英国革命 高亚林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 一、英国革命与法国革命、俄国革命的比较 17世纪英国革命、18世纪法国大革命和20世纪初的俄国革命都是世界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它们分别在不同国家、不同历史阶段发生，之间有着明显的差异，但也存在很多相似之处，且他们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1. 三次革命的不同之处 三次革命有着明显的不同之处，17世纪英国革命发生最早，此时世界其他国家主要还是君主专制统治，英国内部议会与王权展开斗争，经过暴力革命与和平协商方式，最终在1688年以协商的方式确立了君主立宪制度。18世纪法国大革命发生在英国革命和美国革命之后，革命受到了英国与美国的影响。而法国内部社会被分为三个等级，即第一等级教士、第二等级贵族和第三等级市民民众，第三等级承受着君主专制与封建等级制度的压迫，在启蒙运动、自由民主、天赋人权等思想影响下，第三等级发动了直接暴力推翻封建君主专制的革命，其势如疾风骤雨，比英国革命更直接，更彻底，法国革命以后，经历了君主立宪制、帝制、共和制的反复更替，直到法兰西第三共和国诞生，最终确立了法国资产阶级共和国政治制度。20世纪俄国革命分为1905-1907第一次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和1917年革命，两个革命相近且1905年革命没有成功，列宁称1905年革命是1917年革命的总演习，因此，可将两次俄国革命放在一起。俄国革命发生时已是帝国主义时代，欧洲的资产阶级革命已宣告结束，俄国是在资本主义发展成熟，工人阶级也以发展起来的情况下反对沙皇专制统治，革命过程中实现了由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向无产阶级革命的转变，革命推翻了沙皇专制统治，建立了无产阶级政权，但最后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并没有给俄国带了较大的现代化发展契机。英法革命都受西方自由、民主、人民权利思想指导，而俄国革命主要受到列宁和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指导。  法国大革命，攻占巴士底狱。 17世纪英国革命开启了反对封建君主专制的大门，法国大革命将反封建推向世界的高潮，而俄国革命则是发生在资产阶级完结之后，开启了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大门。埃德蒙·柏克认为英国维护现有的社会体制，而“法国国民议会强于破坏拙于建设”，“英国的改良胜过法国的革命”。托克维尔认为英国革命与法国革命的区别是“英国贵族并未因革命丧失权力，他们与资产阶级实行联合统治”，“英国和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发生于资本主义发展的工厂手工业时期。它们所面临的主要任务是：消灭封建主义和确立资本主义。当时，资产阶级还是一个上升的阶级。资产阶级的主要敌人是君主专制政体。不消灭君主专制政体，就不能保证资本主义的畅行无阻的发展。无产阶级和农民是在资产阶级领导下参加革命的。在早期资产阶级革命中没有提出而且也不可能提出争取无产阶级在一般民主革命中领导权的任务。可见，这一时期不可能在无产阶级面前提出把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转变为社会主义革命的斗争任务。”俄国革命“从20世纪初期就光荣地走在世界工人运动的最前列。1917年10月的胜利最终巩固了俄国工人阶级在世界革命运动中的主导力量的作用，开辟了资本主义崩溃的先声，为共产主义在全世界获得胜利打开了道路。”法国革命更具彻底性，“它摧毁并夷平了法国所有的古老制度，侵蚀了其他欧洲国家的政治基础，至今世界上其他地方依然受到其影响，”“特权网络、不同地方在税收、法律和地方行政方面的差异，社会等级结构，还有这个结构中的第一等级（教士）和第二等级（贵族），要想建立新的制度，必须先将所有这些一扫而光。”“法国是欧洲最强大、并在许多方面是旧贵族绝对君主制中最典型的国家，易言之，法国官僚机构和旧制度既得利益集团与新兴社会势力之间的冲突比其他国家更为尖锐。”  俄国革命 2. 三次革命的相似之处 三个革命虽然有很大不同，但也有相似之处。革命前三国都处于君主专制的统治之下，三个国家都是农业国，没有外来民族压迫与国家统一的问题，社会内部经济政治问题凸显，三个革命都完成了推翻君主专制的任务。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在1648年,资产阶级和新贵族结成了同盟反对君主制度,反对封建贵族和反对占统治的教会。在1789年,资产阶级和人民结成了同盟反对君主制度、贵族和占统治地位的教会。1789年的革命只有1648年的革命来做它的原型(至少就欧洲来说),而1648年的革命则只有尼德兰人反对西班牙的起义来做它的原型。这两次革命中的每一次革命都比自己的原型前进了个世纪；不仅在时间上是如此,而且在内容上也是如此在这两次革命中,资产阶级都是实际上领导运动的阶级。无产阶级和那些不属于资产阶级的城市居民阶层,不是还没有与资产阶级不同的任何单独的利益,就是还没有组成为一些独立发展的阶级或一个阶级的几个部分。因此,在它们起来反对资产阶级的地方,例如1793年和1794年在法国,它们只不过是为实现资产阶级的利益而斗争,虽然它们采用的是非资产阶级的方式。全部法兰西的恐怖主义,无非是用来消灭资产阶级的敌人,即消灭专制制度、封建制度以及市侩主义的一种平民方式而已。” 霍布斯鲍姆也认为法国革命是资产阶级革命，“在一个相当由内聚力的社会集团中，他们的共同意愿惊人的一致，遂使该革命运动有力地团结起来，这个集团便是'资产阶级’”。摩尔在论从前工业世界进入现代世界所经历的三条道路时，将英法美革命归为资产阶级革命道路，“这些革命的一个关键特征就是，产生了一个拥有独立经济基础的社会群体，该群体奋起扫除那些过去遗留下来的组织资本主义民主发展的障碍。”斯考切波认为法国和俄国革命中国革命有很多相似之处，如“革命前的俄国、法国、中国都是相对完善发达的帝国，都有充足的能力来维护自身的霸权，保护支配阶级的权力，镇压下层的反叛。”“政治革命危机之所以发生，并相应的导致行政机构与军事组织的崩溃，都是由于这些帝制国家受到了双重压力：一方面来自于国外日益险恶的军事竞争与入侵；另一方面，即存的农业阶级结构与政治制度对于君主政权做出相应反应时所施加的压力。”法俄“革命都产生了更加强大的国家——更加集权、更加官僚化、更加独立自主”。 英法革命之间也存在密切关系，“17世纪英国革命恰恰是1789年法国革命的先声。在'长期国会’里，很容易识别相当于法国制宪议会、立法议会和国民公会的三个阶段。从立宪君主制到民主制、军事专政、复辟和中庸革命[Juste milieur Revolution]这个转变过程，在英国革命中也鲜明地显现出来。克伦威尔集罗伯斯比尔和拿破仓于身：长老派相当于吉伦特派，独立派相当于山岳派，平等派相当于阿贝尔派和巴贝夫派。两次革命在政治上的结果都相当可怜：整个这一类似现象一一本来可以描写得更详尽一些同时也说明：宗教的革命和非宗教的革命，只要它们始终是政治性的，那么最终仍然会归结为一回事。当然，英国人只是暂时赶超大陆，慢慢地又持平；英国的革命以中庸和两个全国性政党的建立而告终，可是法国的革命还没有结束，并且在没有达到德国哲学革命和英国社会革命应该达到的结果以前，它是不可能结束的。” 二、革命的历史影响与政治意义 17世纪英国革命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它促进了近代英国乃至整个西方近代政治制度的形成。17世纪英国革命被看成近代英国的开端，它确立的君主立宪制、议会制、政党制度等成为英国乃至世界其他国家现代政治的主要政治制度，英国革命是近代世界的开端。 1. 对英国的意义 首先，英国革命后建立起来的“君主立宪政体”对英国来说是政治上的决定性变化，为英国创造了良好的政治环境。一方面，《权利法案》的通过，重申了议会的权利与对王权的限制，将议会于国王的权限法制化，虽然再最初几年的实施效果并不明显，国王于议会仍时有冲突，但国王与议会的权力关系还是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1688年造成的巨大变化仍然是一场真正的革命，权利法案显然打破了世袭的权利，这种世袭权利是1660年旧政体复辟的基础，而被以议会为代表的民族意志所取代。”；另一方面，英国革命结束了议会与君主的斗争拉皮现象，使英国君主于议会有了各种合作的可能，并能够集中力量进行革命后的发展。其次，“光荣革命”为英国人民的权利与自由提供了长久的保护伞，不会再出现君主权力侵犯人民权利的情况。再次，“光荣革命”开创了以和平方式进行变革的路径，英国后来承继了这种变革的方式，一直用和平和渐进的改革来处理问题，避免暴力的革命冲突，成为英国的优良传统与标签。最后，英国革命为英国现代民族国家的发展提供了政治前提。有学者认为，17世纪英国革命是英国民族国家的开始，“随着君主立宪制的建立，英国作为一个整体，它不再属于君主个人，而是属于整个民族。这样，真正意义上的英国民族国家终于确立起来。”但也有学者指出现代国家在“光荣革命”之前就已经产生，“光荣革命”是为现代国家的发展铺平了到了。光荣革命后，英国在海外扩张中霸权地位的建立，以及英国工业革命的的进行都受益于英国革命后的政治制度。  工业革命 十七世纪英国革命推动了英国现代化的发展。虽然英国革命与现代性的关系存在争议，如Alan Houston and Steve Pincus认为，在21世纪初，十七世纪英国的现代性受到忽视甚至遭受很多质疑，批判的观点主要有两点，一是他们坚持认为十七世纪晚期的英国社会继续保持坚定的宗教世界观，二是他们认为，如果说在十七世纪末产生了新的政治意识形态和新的世界观，那就是保守（backwardlooking）而非现代性。那么“现代性”到底是什么？“作为历史学家不能说现代性是好还是坏——只是现代性需要界定和解释。一个现代社会就是，在其中又很多元素都在社会系统和哲理文学中被解释。”Alan Houston and Steve Pincus指出，根据Robert Pippin的观点，现代性包含以下因素：“民族国家”的出现，这个“民族国家”是有共同语言和传统组成的政治单位，且要超越地方的封建忠诚；在处理人类食物中，越来越呼吁最高权威的“理性”，而非传统、祖先和教堂；生活的启蒙，尤其是自然现象的启蒙；对多有人自然权利的坚持；有雇佣劳动、城市化、生产资料私有制的自由市场经济主导社会生活；相信人类至少是可以不断改善的，就算不能尽善尽美，和(至少在官方文化中)对源自基督教人文主义的各种美德的承诺：宽容，同情，谨慎，慈善德国等。 十七世纪的英国经历了两次内战、短暂的共和国、王朝复辟和“光荣革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口、城市而商业都有巨大的变化，而这些变化为我们理解革命后的英国现代性特征的增加提供了至关重要的背景支撑。同时，国家的变化也非常大，如Steven Pincus说英国十七世纪中期的事件直接影响了英国的国家，英国人明显感觉到，国家才是他们实现意愿的重要工具或资源。并且，英国国家的增强也带来了政治与宗教的分化，“在十七世纪早期的英国，根据荷兰人是否促进真正宗教事业的来评价他们，然而，到十七世纪晚期，则是根据国家利益来评价他们。”“英国民主政治，政治精英也不是民主党人，但是越来越多的人能够影响中央政权的政策、法令和行动。这就证明了公共意志的力量与权威。”按照这种观点，英国革命以后，英国有了明显的现代性发展，现代民族国家也有了较大发展，并渐渐取代宗教，而占据了人们生活中的主要地位。这种现代民族国家的发展，也为后来其他民族国家的独立于发展起到模范的作用。 2. 对世界的意义 17世纪英国革命对世界政治具有重要意义。首先，代议制、政党政治、君主立宪制的确立或发展成为至今国家政治的重要内容。英国革命确立的君主立宪制，确立“王在法下”原则，是英国乃至世界政治的重要进步，为限制王权，保障人民权利提供重要保障。代议制从英国发端然后传播到世界各地，推动世界现代政治的重大发展，“代议制政府原则由英国传播到欧洲大陆，又从欧洲传播到整个世界，并在此过程中被做出调整。在这一方面，认为英国时'议会之母’的英国中心主义是很有道理的。”英国革命还开启了现代政党政治，在英国革命期间产生的由“圆颅党”和“骑士党”演变而来的“辉格党”和“托利党”是最早产生的现代政党，从此，政党政治成为现代民族国家中重要的政治力量，主导和左右国家政治的发展，政党政治成为政治发展不可或缺的因素。 英国革命作为较早发生的反对专制王权的革命，对后来的法国大革命、美国革命等都产生了重要影响，光荣革命的成果和君主立宪的建立，对美国革命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英国革命以后，开启了世界范围内现代民族国家的蓬勃发展时期，有人认为英国革命是近代世界的开端。“1648年的革命和1789年的革命，并不是英国的革命和法国的革命；这是欧洲范围的革命。它们不是社会中某一阶级对旧政治制度的胜利；它们宣告了欧洲新社会的政治制度。资产阶级在这两次革命中获得了胜利；然而，当时资产阶级的胜利意味着新社会制度的胜利，资产阶级所有制对封建所有制的胜利，民族对地方主义的胜利，竞争对行会制度的胜利，财产分配制对长子继承制的胜利，土地所有者支配土地制对土地所有者隶属于土地制的胜利，教育对迷信的胜利，家庭对宗族的胜利，进取精神对游侠怠惰风气的胜利，资产阶级法权对中世纪特权的胜利。1648年的革命是十七世纪对十六世纪的革命，1789年的革命是十八世纪对十七世纪的胜利。这两次革命不仅反映了它们本身发生的地区即英法两国的要求，而且在更大得多的程度上反映了当时整个世界的要求。” 本文节选自《政治通鉴》第一卷。北大政治学（微信号：PKURCCP）为方便阅读，略去全部注释，并有删节和调整。  文字编辑：Léo 马佳磊 技术编辑：曹政杰 责任编辑：孙宏哲 友情推荐： 政治学基础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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