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弟弟或者妹妹的出生，对于前面、尤其是第一个出生的孩子而言，尽管可能早已听说会有一位小客人到来，但是自见到他/她起，自己就被排除在亲密关系之外——确切地说是自己曾经与爸爸妈妈的亲密，妈妈的亲密尤甚。过去的亲密关系被这个新来的小家伙毫无道理可言地抢夺了去，愤怒、恐惧、无力、无奈与悲伤同时袭来，但为了生存又不得不压抑下去，变成讨好的察言观色。 那个失去亲密的早期，往往是惊喜、惊讶之后紧随着迷茫、慌乱而生起愤怒、抗争以至于委屈和压抑。 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孩童而言，依赖父母是习惯，也是天性，更是人格组成中最核心的基础。因为自己尚不能独立，于突然之间陷入生存危机——弟弟或妹妹的出生打破了自己与母亲关系的稳定结构，自己被挤出“亲密二人组”。他/她只能幻想猜测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或者极端无价值而伤害了父母，使得他们做下了如此伤害或者是惩罚自己的决定。又或者，定然是自己哪里不好，而新来的小家伙也必然地比自己好上千百倍，才会使得父母舍下自己、背弃之前对自己的温柔宠溺。  更让自己惊讶的是，已经确信自己为父母所爱的现实完全地坍塌，但自己整日的安全喜乐之下竟然完全没有想到生平最信任的父母居然背着自己做了些什么完全无法知晓的秘密之事——最原始的理想化破灭。“最爱”成为谎言，亲密成为假象，信任化为泡影。如此，第一个孩子有可能经历了出生以来最严重的“抛弃”。 他/她惊讶、迷茫、慌乱、恐惧、委屈之余，并未得到任何让自己心安的解释——所有的解释都是为保护那个刚刚降生的小东西，而无法解除这个孩子内心的恐惧、惊慌、不安、委屈、愤怒与疑惑。为了生存只能吞下委屈，勉力图存，丢掉自己是父母最爱的幻想，将其深深埋藏。然而想了解事实的愿望并未完全消灭，想重新找回自己被爱的体验的冲动会被“欺骗”——无论父母怎样解释都无法化解孩子内心的疑惑、羞耻与敌视，一切的解释都无法修复孩子被伤害的“事实”。因为所有的解释都在维护大人和那个新生的小孩子，这成为合理化的早期教学，只是无法化解第一个孩子体验到的悲凉，理性“说的天花乱坠无法入心”也就制造了无法信任、无法亲密的防护。 而离开父母跟随其他亲人生活的行动，更加雪上加霜地证实了孩子内心中深深怀疑被抛弃的感觉与猜测，毕竟自己的离开是被迫的，事实就是小家伙的出生，事实的证明就是母亲的怀里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而爸爸成为兼职——确切地说拿着自己的爸爸的亲职薪金做着别人爸爸的卧底。更为严重的是，自己被迫离开父母和家庭，成为父母抛弃孩子。孩子感受到的不被爱、被抛弃甚至是被迫害，便是“铁证”。 如此寒凉的体验与被害的恐惧加之深深的无力无助感的产生，迫使孩子在意识强大的胁迫之下使得潜意识粉碎掉安全与信任的亲子关系而重新生长出一个技能——察言观色的讨好、勤快与努力。留下的伤痕是笑容的僵化、声音的僵硬与行动的无弹性，以及被问及需要时快速否认与拒绝——这个拒绝是不敢、不值得、不配、不可能……他/她必须用冷漠来冰冻内心里的柔情与幻想，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内心的柔软不会再次面对突如其来的冲击，那个伤太疼了，如死亡一千次的疼，伴随着无休止的坠落，深不见底。  对母亲的愤怒是因为母亲的臂膀里不再有属于自己的温情，母亲的眼神里传达出来的对自己的不满以及稍纵即逝的柔情，与她看那新生的肉团时的如水如琼浆的天母神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个态度让自己确信：妈妈叛变了！或者妈妈给自己上演了一场惊天变局大戏，以至于自己毫无觉察。小孩子对自己异常愤怒：愚蠢、笨死了；对母亲也异常愤怒：你居然……而这些愤怒也来自因为还需要母亲的乳房但却被压抑下来。好巧不巧的是，母亲的“帮凶”还不时地在母亲以及那个肉团身边晃动。正愁自己愤怒无处安放之际，那个被称作“爸爸”的“帮凶”便成为愤怒与仇恨的承接对象。对母亲的愤怒转移到了父亲身上——投放一个杀死他的炮弹，扔过一些“一拳打他个稀巴烂”的碎天石。 不幸的是，抛过去的，不但被他接住，还会反击、戏耍甚至惩罚。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个被精神分析称做俄狄浦斯情结的与爸爸争夺母亲的竞争以及害怕被惩罚的过程，被人类以冲突的方式继承下来，父子冲突也被显性的记载为人际冲突的最早版本。如此，爸爸成为最早背黑锅的人，因为孩子的愤怒最早并不来源于父亲对母亲的争夺和背着自己的亲密，而是母亲对待自己的“差别相”——温柔以待对应着她承担不起的生命负累所转移到孩子身上的负性情感，母亲分裂样的对待。 如果相信生命的奇妙或许还可以想象到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除了感受上的愉悦之外，定然还有无边的黑暗与生命威胁——突然遭受一支冰激凌冰火两重天般的对立分裂的感受，或者滚烫的麻辣烫进入到母亲的身体里也会让胎儿遭受炼狱之苦，更何况还有突然的惊吓、摔倒、生气、愤怒、委屈、失望、无助，甚至因任何不满而滋生的“杀死”之念。无论自杀的念头还是堕胎的想法，以及“生（怀）不逢时”的错乱情感、自我惩罚，都会让胚胎级、细胞级以及组织级别的胎儿备受煎熬——要知道，胎儿的感知系统完全是母亲的嫡系，并在这个组织体系之中完成生命的最初旅行。从胚胎就开始存储记忆的躯体与大脑细胞，完整地经历了与母亲在一起的爱恨情仇，因为生存需要，无法被母亲和自己完全消化，因此便借用距离母亲最近的爸爸解决了。就像你想吐的时候，一定是吐在离你最近的地方，而不会区分他是人还是狗。所以，父子的冲突在某种程度上是转移了孩子与母亲的冲突，成为一个新的冲突的承载系统。 灵活的天性创造了人生择机择时的应对能力。投射转移到爸爸身上的愤怒、嫉妒甚至是仇恨也便以见诸行动的方式施加过去。但是打不过是眼下最终的结局，无论是力气、劲道、时机都无法完整表达孩子内心幻想中的破坏性，每每受挫也必然会激活天性中的创造性解决问题的思维力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青春期见！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