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顾城诗选(三)

 置身于宁静 2022-11-01 发布于浙江
春暖花开

城朦胧诗选(

灰鹊

在南方的薄雾里,一个单身的城市青年,为了抢救另一个更强壮的青年,意外地在车轮下牺牲了……

你的名字

像一只被森林遗忘的鸟

始终在这片屋顶上飞翔

黄昏发出暖气

发出一种浅红的光辉

在木窗和木窗之间

烘干的衣服

颜色很淡

在人们注意天气的时候

你的名字一直飞舞

是的,你没有家了

属于你的屏幕

现在是另一种光线

一对疲倦的恋人

正在那里酣睡

正在蓝色的山谷里

东看西看

你没有家了

你的名字又怎么休息?

一个亭子间的姑娘

曾让它栖落在

洁净的信纸上

然后翻开字典

查对了好几个生字

那封信

离你不到十米

两堵墙和一条小巷的宽度

但送信的孩子

却始终没有找到

一天早上

太阳没有工作

你的名字没有飞翔

它的羽毛湿了

它被许多人发现

捧在滚烫的手心里

你的名字没有飞翔

它代表的那个人

——你

死了

为了把另一个更强壮的人

从感觉的真空中救出

你死了

你的头难受地枕在石台阶上

没来得及留下微笑

那黑轮胎上的血

也没有涂匀

你死了

留下了你的名字

它被一个待业青年

认真地画在

巷口的墙上

那面墙涂得很黑

像郊野的一片夜晚

你的名字被固定在那

两个星期

像标本般一动不动

后来,雨季真的来了

那些红色的粉笔末

又变成了血液

也许,城市真是一个

巨大的千手佛

它的每张手

都是一只小鸟的家

你的名字不应当休息吗?

你没有留下嘱咐

也许

它并不向往远处

天空,那太远了

遥远得像不存在

只有那些大翅膀的报纸

在天气好时

才能到达

你没有告诉名字

要去结识那群候鸟

你不知道

那群候鸟的身世

不知道

它们在远处,在资料室里

要住多久

不知道一千年后

那扇狭隘的天窗

会突然爆裂

一群米色的小蛾

将闪闪烁烁

你没真想过死

死了,要把生命

交给名字

缩短那条水泥的

生活的路

为了名字的存在

为了那些远离森林的眼睛

都注视片刻

你没想到

一片时刻

会像云母般脆弱

那片薄薄的时刻

碎了

你的名字却继续飞舞

继续在浅红的空气中

热爱这片屋顶

像你一样

热爱那几扇无法关好的木窗

那盏发红的路灯

那棵总在找太阳的石榴

你爱过,爱着

这就够了

虽然,电视已经开始

连环画大小的荧光屏

喷出暗蓝的新闻

人们开始呼叫球赛

虽然,在真正的夜里

名字也会疲倦

也会和你一样

去那个幽深的地方

那个地方静得奇怪

连睡梦的路

都难以到达

为了明天

人们需要睡眠

但从不去问

在另一扇门后

不再有明天的人

为什么要睡得格外长久

他们睡了

就说明需要

也许仍是明天

明天,悼念将结束

黑丝绸的降落伞

将被收起

将被带针的烟囱

撕坏小小的一条

明天,大眼睛的小房子

和穿粗呢衣的大厦

都得排队

都得为搬迁的通知而苦恼

明天是个古怪的同志

他不喜欢吃牡蛎

却要撬开这片带水垢的屋顶

拔去那些发黑的木柱

他要把这些碎壳

丢到海水舔过的地方去

使一切无法恢复原状

明天将命令孩子长大

在孩子们离开的地方

在街心的沙洲上

森林耸了耸肩

繁星般密集的鸟雀

将准备歌唱

老人将转过身

缓缓地走进回忆

在白发般明亮的世界里

总有一个声音

闪耀不定

佛语

我穷

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痛哭

我的职业是固定的

固定地坐在那

坐一千年

来学习那种最富有的笑容

还要微妙地伸出手去

好像把什么交给了人类

我不知道能给什么

甚至也不想得到

我只想保存自己的泪水

保存到工作结束

深绿色的檀香全都枯萎

干燥的红星星

全部脱落

生命的愿望

春天来的时候

木鞋上还沾着薄雪

山坡上霸道的小灌木

还没有想到梳头

春天走的时候

每朵花都很奇妙

她们被水池挡住去路

静静地变成了草莓

所有青色的骑士

都渴望去暴雨中厮杀

都想面对密集的阳光

庄严地一动不动

秋风将吹过山谷

荣誉将变得黯淡

黑滚珠一样的小田鼠

将突然窜过田野

即使星球熄灭了

果实也会燃烧

在印加帝国的酒窖里

储存着太阳的血液

浮雕上聚集着水汽

生命仍在要求

它将在地下生长

变成强壮的根块

童年的河滨

我们常飘向童年的河滨

锥形的大沙堆代替了光明

石块迸裂后没有被腐蚀

淡淡的起伏中闪动黄金

是孩子就可以跳着走路

把塑料鞋一下丢进草丛

铁塔锈蚀得凸凸凹凹

比炸鱼的脆壳还要诱人

那陈旧的遗憾会纷纷坠落

孩子们还是要向上攀登

在斜线和直线消失的顶端

乔木并没有让出天空

高处的娃娃在捕捉光斑

“真美呀”渔夫忽然叹息一声

他是我,也是你,都是真的

他在那代表着真实的我们

大自然宏伟得像一座教堂

深深的墨绿色是最浓的宁静

在蝉声和蜘蛛丝散落之后

自信的小木板就漂进森林

想烫发的河水总是拥挤

不知为什么去参观树洞

那银制的圣诞节竟然会溶化

滑冰的长影子也从此失踪

最好是用单线画一条大船

从童年的河滨驶向永恒

让我们一路上吱吱喳喳

像小鸟那样去热爱生命

有时,我真想

——侍者的自语

有时,我真想

整夜整夜地去海滨

去避暑胜地

去到疲惫的沙丘中间

收集温热的瓶子——

像日光一样白的,像海水一样绿的

还有棕黄色的

谁也不注意的愤怒

我知道

那个唱醉歌的人

还会来,口袋里的硬币

还会像往常一样。错着牙齿

他把嘴笑得很歪

把轻蔑不断喷在我脸上

太好了,我等待着

等待着又等待着

到了!大钟发出轰响

我要在震颤之间抛出一切

去享受迸溅的愉快

我要给世界留下美丽危险的碎片

让红眼睛的上帝和老板们

去慢慢打扫

节日

节日对于孩子们来说

就是一块大圆蛋糕

上边落着奶油的小鸟

生气的样子非常可爱

边上还有红绿丝的草坪

下面的土地非常松软

一枚跟随太阳的金币

正在那里睡觉

为了寻找那明亮的幸福

孩子悄悄亲了下餐刀

没有谁责怪这种贪心

世界本来属于他们

我们把世界拿在手里

就是为了一样样放好

我们还要默默走开

我们是不要酬劳的厨师

郊外

一个泥土色的孩子

跟随着我

像一个愿望

我们并不认识

在雾蒙蒙的郊外走着

不说话

我不能丢下她

我也曾相信过别人

相信过早晨的洋白菜

会生娃娃

露水会东看西看

绿荧荧的星星不会咬人

相信过

在野树叶里

没有谁吃花

蜜蜂都在义务劳动

狼和老树枝的叹息

同样感人

被压坏的马齿苋

从来不哭

它只用湿漉漉的苦颜色

去安慰同伴

我也被泥土埋过

她比我那时更美

她的血液

像红宝石一样单纯

会在折断的草茎上闪耀

她的额前

飘着玫瑰的呼吸

我不能等

不能走得更快

也不能让行走继续下去

使她忘记回家的道路

就这样

走着

郊野上雾气蒙蒙

前边

一束阳光

照着城市的侧影

锯齿形的烟

正在飘动

海中日蚀

天空奇异地放大了

放大了黑色的太阳

一队队大鲸鱼的影子

随之潜入深海

鱼群一片惊慌

所有镀镍的传令钟

都发出一阵喧响

惊慌,惊慌的夜晚

危险异常,幸亏

还有思想,思想会发亮

假如精致的小玩具

都穿在钥匙链上

谁会这样选择坟场

要鲸鱼的胃,不要波浪

链上,链上也拴着时光

还有锚,还有渔人的标枪

黑夜不会太长

在绿荧荧的海藻中间

还会有童话生长

海底柔软的大森林

还在困倦地飘荡

生长,生长就是希望

你看那玻璃球中的珊瑚

总是非常漂亮

总给洁白的纸张

留下一种影像

可是纯洁的小鸟呢?

怎么不飞?怎么不歌唱?

影像,影像一动不动

她在战胜死亡

火焰高贵地燃烧着

她在战胜死亡

呵!太阳,太阳,太阳

尖利的呼叫声突然响起

释放了一切色彩和光

太阳,太阳在重新微笑

在一动不动,注视着

渐渐围拢的翅膀,注视着

风暴中

浓密翻滚的愿望

我要编一只小船

我是青草中渺小的生命

我没有办法长大

我只想去一个

没有大象和长铁链的地方

去到那里伟大,我只有

不停地在河岸上奔跑

去收集午后松软的香蒲草

和太阳光,我想

编一只小船

船上有两个座位

我认识一个不哭的布娃娃

她不害怕时胆子很大

她敢在绿窗台上单独

演奏,她有好几块动物饼干

我还没说:咱们一起

去横渡世界

在我疲倦的时候

我就靠着去年的

干树枝,去想象对岸的风景

——那里的小房子会睁眼睛

那里的森林都长在强盗脸上

那里的小矮人

不上学就能对付螃蟹和生字

有次,我听见

雨在两块盾牌后和谁说话

他们是在商量

一个计谋,叫那些

金黄金黄的小花去学拼音

去到小路上,欢迎外宾

在必要的时候

把所有泪水都变成

甜的,包括委屈的目光

我不是红蜜蜂

不关心泪水的营养

我很忙,我要编那只小船

我要去对岸

去那个没想好的地方

我觉得,有人等我

在发烫的梦里,有麦芽糖熔化

我很忙,我的河岸

已经破碎,已经被

宽阔的夏天淹没

我很忙,水流已经覆盖了一切

无声的水草在星星中

漂动,在不断延长

那毛绒绒的影子,我很忙

有人等我,是谁相信了有对岸

有海洋,也有东方

我要去世界对岸

我需要船,需要一个同伴

我要帆,要像水鸟那样

弓起翅膀,在空气中

划下细细的波纹

我要去对岸,我编那只船

直到太阳的脖子酸了

阳光被宽树叶一根根剪断

直到香蒲草被秋天拿去做窝

暗红的灌木中光线很暗

直到冬天,直到月亮

被冻在天上,像个银亮的水洼

群山背过身去睡觉

谁也不说话,直到

那个不哭的布娃娃哭了,以为

对岸已经到达

分离

黑色的油污从山谷中浮起

乌鸦会飞

会带走我的羽毛

我还将留在世界上

在熄灭的细草中间

心最后总要滚动一下

才能变成石子

我知道历史

那个圆鼓鼓的商人

收购羽毛

口袋和他一起颤动

在习惯的叹息中

走下山去

梦园

现在,我们去一个梦中避雨

伞是纸的,也是红的

你的微笑格外鲜艳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身后的

黑杨树,上边落着鸟

落着一只只闪电

上次,也到过这

是雨后,一个人

两边是失神的泥沼地

正在枯萎,中间是一条河

一条水路,它凉凉的血液闪动着

凉凉的,浮在嘴边

佃农

他被迫地走过许多路

那些路

都纵横在他的脸上

他甘愿地走过许多路

那些路

都迷失在他的心上

他固执地走过许多路

那些路

早已刻在了他的命运里

来临

请打开窗子,抚摸飘舞的秋风

夏日像一杯浓茶,此时已经澄清

再没有噩梦,没有蜷缩的影子

我的呼吸是云朵,愿望是歌声

请打开窗子,我就会来临

你的黑头发在飘,后面是晴空

响亮的屋顶,柔弱的旗子和人

它们细小地走动着,没有扬起灰尘

我已经来临,再不用苦苦等待

只要合上眼睛,就能找到嘴唇

曾有一只船,从沙岸飘向陡壁

阳光像木桨样倾斜,浸在清凉的梦中

呵,没有万王之王,万灵之灵

你是我的爱人,我不灭的生命

我要在你的血液里,诉说遥远的一切

人间是陵园,覆盖着回忆之声

分别的海

我不是去海边

取蓝色的水

我是去海上捕鱼

那些白发苍苍的海浪

正靠在礁石上

端详着旧军帽

轮流叹息

你说:海上

有好吃的冰块在飘

别叹气

也别捉住老渔夫的金鱼

海妖像水螅

胆子很小

别捞东方瓶子

里边有魔鬼在生气

我没带渔具

没带沉重的疑虑和枪

我带心去了

我想,到空旷的海上

只要说:爱你

鱼群就会跟着我

游向陆地

我说:你别关窗子

别移动灯

让它在金珐琅的花纹中

燃烧

我喜欢精致的赞美

像海风喜欢你的头发

别关窗子

让海风彻夜吹抚

我是想让你梦见

有一个影子

在深深的海渊上飘荡

雨在船板上敲击

另一个世界没有呼喊

铁锚静默地

穿过了一丛丛海草

你说:能听见

在暴雨之间的歌唱

像男子汉那样站着

抖开粗大的棕绳

你说,你还能看见

水花开放了

下边是

乌黑光滑的海流

我还在想那个瓶子

从船的碎骨中

慢慢升起

它是中国造的

绘着淡青的宋代水纹

绘着鱼和星宿

淡青的水纹是它们的对话

我说:还有那个海湾

那个尖帽子小屋

那个你

窗子开着,早晨

你在黑发中沉睡

手躲在细棉纱里

那个中国瓷瓶

还将转动

没有着色的意象

我的土地

像手心一样发烧

我的冬天

在滑动

它在融化

在微微发粘地恋爱

在变成新鲜的

泡沫和鱼

狗也会出现

会背着身

像躲藏一千年的羞耻

远处是碎砖

近处

是嗅过的城市

淡黄、淡白的水汽

被赶进田垅

它会打喷嚏

那就打吧

让泡泡囊囊的田野

鼓起

慢慢挤住天空

打吧

不要在清醒的刺痒中

停止

停止是岩石

是黑墓地上

那个扭住的小兽

停止

水鸟像大雪一样

飘落下来

夜晚前的丁香树

窸窸窣窣

碧绿碧绿的小虫

碧绿碧绿的小虫

在花墙边一动不动

它那火样的绒毛

会烫伤无知的爱情

人类接受了祖训

奇想也随之消溶

孩子们紧抱着书包

对美丽格外小心

溯水

我习惯了你的美

正像你习惯了我的心

我们在微光中

叹一口气

然后相互照耀

在最深的海底

我们敢呼吸了

呼吸得十分缓慢

留在浅水中的脚

还没有变成鱼

它不会游走

冬天也在呼吸

谁推开夜晚的窗子

谁就会看到

海洋在变成洼地

有一个北方的离宫

可以从桥上走过

可以在冰面上

亲吻新鲜的雪花

然后靠紧墙壁

温暖温暖的墙壁

小沙漠的、火的、太阳的

墙壁

真不相信

那就是你

真不相信

她就是你

在许多年前

在许多发亮的石块那边

她就是你

她低低地站着

眉心闪着天光

彩色的雨正在飘落

大风琴正冲击着彼岸

我在赞美上帝

从鸟瞰到水线

棕黄平滑的气流

使我看到沉默

看到砂砾

在正午时分喷出

它们炫耀着

去侵袭细小的神灵

我看到戎人

失去了兽皮

毛发在风中长长地拖着

背过身

一对对倒向岩石

没有谁敢于游动

没有手指

敢变成鱼的脊骨

然而

臂弯是永恒的

它不会沉没

它是为爱而弯曲的

它要保存晴空

在岩层中

一片蓝的、椭圆的

小珐琅像一样的

晴空

还有海

还有浸湿的船

在这微小的无限中摇曳

还有盐

一粒粒咸味的光亮

我在那

捞过海藻

没有用

为了让大海呼吸

每个网孔都爆发了炎症

被波浪送走

被埋进柔软的绿色丘陵

我打着轻微的寒噤

水晒热了

皮肤发红了

那些整齐的石壁尽头

悬挂着影子的旗

水线一上一下

交错滑动

我曾是火中最小的花朵

我曾是火中最小的花朵

总想从干燥的灰烬中走出

总想在湿草地上凉一凉脚

去摸摸总触不到的黑暗

我好像沿着水边走过

边走边看那橘红飘动的睡袍

就是在梦中也不能忘记走动

我的呼吸是一组星辰

野兽的大眼睛里燃着忧郁

都带着鲜红的泪水走开

不知是谁踏翻了洗脚的水池

整个树林都在悄悄收拾

只是风不好,它催促着我

像是在催促一个贫穷的新娘

它在远处的微光里摇摇树枝

又跑来说有一个独身的烟囱——

“一个祖传的青砖镂刻的锅台

一个油亮亮的大肚子铁锅

红薯都在幸福地慢慢叹气

火钳上燃着幽幽的硫磺……”

我用极小的步子飞快逃走

在转弯时吮了吮发甜的树脂

有一棵小红松像牧羊少年

我哔哔剥剥笑笑就爬上树顶

我骤然像镁粉一样喷出白光

山坡忽暗忽亮煽动着翅膀

鸟儿撞着黑夜,村子敲着铜盆

我把小金饰撒在草中

在山坡的慌乱中我独自微笑

热气把我的黑发卷入高空

太阳会来的,我会变得淡薄

最后幻入蔚蓝的永恒

我们喜欢葡萄

在北方

全城孩子都热爱糖果

我们喜欢葡萄

我们用最小的手帕把它包好

让灰头发的云

在一边难过

我们不管

“砰”地一下关上前窗

抓住铜宝剑

打退帐顶上一队队飞过的人马

我们从后门逃走

我们是和九点钟一起逃走的

穿过黑夜的乌木林

金子全在树荫下发绿

月亮好大

不像是黄粉笔画的

像探照灯那样怕人地照了一会

天就开始挨打了

是雷公爷爷打她

白鞭子“啪一啪”

后来,又好了

世界又泡进了凉风和温水中

有棵树整个变成了知了

伸着须须

不时地怪叫

我们躲开它,一转身

就碰上了喝醉的太阳

他剪着短发

皮肤像西红柿一样发亮

他害怕一排排碰坏的台阶啃他

他要去上班

要在早晨的山顶

变成少年

山下有纸叠的房子

有穷孩子的梦

有公路

蒙着厚厚的非洲红土

上边走着斗牛士和步兵

他们刚刚登陆

海上还漂着火山的叹息和沸石

他们不断注入谷地,集结着

他们叫重兵

他们像一只黑铁熨斗

要熨平一片土地

真不聪明

没等吃午饭就去打仗

还摇晃那些饿扁的旗子

金黄的大鸟

一只只轻松地飞走了

在不远的场地中变成谷垛

北风在石块上开始漱洗

用薄薄的蓝色水流涂抹杯子

我们开始穿湿袜子

在水洼间跳来跳去

像是一种游戏

最后,总要困的

就故意一绊

落进那片张开的梦里

蒿子在折断时放出一蓬蓬清香

我们交换着呼吸

谁都找不到了

包括那些明亮的大雪花

那些总在画彩色眉毛的水滴

那些被春天吹动的小风车和药棉

黑土地上的兔子

她以为穿白衣服就会打针

我想亲亲你

然后睡去

忽明忽暗的日光灯“噔”地亮了

世界上再没有夜晚

老上帝总在放冷气

我们别梦见那串葡萄

也别梦见狐狸

小手帕在地铁门口垂着

最后在这呢,最后在这呢

五月的车站上

落着细雨

南国之秋

橘红橘红的火焰

在潮湿的园林中悬浮

它轻轻嚼着树木

雨蛙像脆骨般鸣叫

一环环微妙的光波

荡开天空的浮草

新月像金鱼般一跃

就代替了倒悬的火苗

满天渗化的青光

此刻还没有剪绒

秋风抚摸着壁毯

像订货者一样认真

烟缕被一枝枝抽出

像是一种中药

它留下了发黑的洞穴

里边并没住野鼠

有朵晚秋的小花

因温暖而变得枯黄

在火焰逝去的地方

用双手捧着灰烬

南国之秋

我要在最细的雨中

吹出银色的花纹

让所有在场的丁香

都成为你的伴娘

我要张开梧桐的手掌

去接雨水洗脸

让水杉用软弱的笔尖

在风中写下婚约

我要装作一名船长

把铁船开进树林

让你的五十个兄弟

徒劳地去海上寻找

我要像果仁一样洁净

在你的心中安睡

让树叶永远沙沙作响

也不生出鸟的翅膀

我要汇入你的湖泊

在水底静静地长成大树

我要在早晨明亮地站起

把我们的太阳投入天空

南国之秋

红色和黄色的电线

穿过大理石廊檐

同样美丽的水滴

总在对视中闪耀

高处有菱形的金瓦

下边有水斗嬷嬷

雨水刚学会呜咽

就在台阶上跌碎

劈劈叭叭的水花

使蚊子感到惊讶

它们从雨中逃走

又遇到发颤的钟声

至今在铁棍之间

还扭动着一种哀怨

大猩猩嚼着花朵

不断想一只鳄鱼

四野都飘着大雁

都飘着溺死的庄稼

忍冬树活了又活

夜晚还没有到来

东方的庭院

因为寂静

我变成了老人

擦着广播中的锈

用砖灰

我开始挨近那堵墙

掘湿土中的根须

透明的乐曲不断涌出

墙那边是幼儿园

孩子拍手

阳光在唯一的瞬间闪耀

湖水是绿的

阴影在亲吻中退去

草地上有大粒的露水

也有落叶

我喜欢那棵树

他的手是图案

他的样子很呆

在远处被洗净的台阶上

脚步停了

葡萄藤和铁栏杆

都会发明感情

草地上还有

纯银的蜘蛛丝

还有木俑般

走向大树的知了

还有那些蛤蟆

它们在搬运自己的肚子

它们想跳得好些

一切都想好些

包括秋天

他脱下了湿衣服

正在那里晾晒

包括美国西部的城镇

硬汉子,硬汉子

它们用铁齿轮说话

我是老人了

东方的庭院里一片寂静

生命和云朵在一个地方

鸟弯曲地叫着

阳光在露水中移动

我会因为热爱

而接近晴空

都市

每扇门

都吐出一些人来

拖着伸缩不定的影子

在那碗大甜羹里游动

月亮早就腻了

别理它

还是想梧桐

它没有摸到电线

就被砍去了左手

甚至不能

换一个姿势

等待情人

土地

我轻轻触到了你

干鬃毛又硬又厚

许多肥大的母獾

就这样睡着

紧紧地用鼻孔

抵着土穴忍着

暗红色猩热的呵欠

忍着旧砖块

摞起来的梦决不理会

蜜蜂的痛苦

我轻轻地属于你

我的愿望并不

迟钝有把小刀

在皮革上来回擦着

危险的彩虹

危险的海的笑声

没有谁在早晨

在蓝天的窗前

卷起过

熊的影子

净土

在秋天

有一个国度是蓝色的

路上,落满蓝莹莹的鸟

和叶片

所有枯萎的纸币

都在空中飘飞

前边很亮

太阳紧抵着帽沿

前边是没有的

有时能听见叮叮咚咚

的雪片

我车上的标志

将在那里脱落

穷,有个凉凉的鼻尖

穷,有个凉凉的鼻尖

他用玻璃球说话

在水滴干死以后

四周全是麦地

全是太阳金晃晃的影子

全是太阳风吹起的尘爆

草棵蓬起了

很热,很热

粉红色的妇女在堤坝上走着

田鼠落进门里

落进灰里

灶台上燃着无色的火焰

穷,有个凉凉的鼻尖

倾听时间

钟滴滴嗒嗒地响着

扶着眼镜

让我去感谢不幸的日子

感谢那个早晨的审判

我有红房子了

我有黑油毡的板棚

我有圆咚咚的罐子

有慵懒的花朵

有诗,有潮得发红的火焰

我感谢着,听着

一直想去摸摸

木桶的底板

我知道它是空的,新的

箍得很紧

可是还想

我想它如果注满海水

纯蓝纯蓝的汁液

会不会微微摇荡

海水是自由的

它走过许多神庙

才获得了天的颜色

我听见过

它们在远处唱歌

在黄昏,为流浪者歌唱

小木桨漂着,它想家了

想在晚上

卷起松疏的草毯

好像又过了许多时候

钟还在响

还没说完

我喜欢靠着树静听

听时间在木纹中行走

听水纹渐渐扩展

铁皮绝望地扭着

锈一层层迸落

世界在海上飘散

我看不见

那布满泡沫的水了

甚至看不见,明天

我被雨水涂在树上

听着时间,这些时间

像吐出的树胶

充满了晶莹的痛苦

时间,那支会嘘气的枪

就在身后

听着时间,用羽毛听着

一点一点

心被碾压得很薄

我还是忽略了那个声响

只看见烟,白的

只看见鸟群升起,白的

猎狗丢开木板

死贴住风

越跑越远

熔接

血液里充满细小的泡沫

阳光在身边走着

石块跌倒了

跌倒了很久

一块,一块放弃了铁瓮

春天的雨很绿

夏天的泉水在深谷中唱歌

那里有树

独龙族姑娘喜欢背着身

从垂落的黑发间观看鸟群

淅淅沥沥的声音

不断响起

好像又过了很久

你赤着脚

点着鲨鱼的脊背

好像又过了很久

那面张开的鳍,干了

黑白相间的棘刺,干了

整个黄昏都透着腥味的光亮

你赤着脚

等着风吹过沙梁

等着风吹过愿意崩坍的沙梁

黄昏透着腥味的光

几十里盐都凝结了

铁针在探测深浅

几十里盐都是湿的

海在远处闪亮

一股股银簪般扭动的海

在远处闪光

暗蓝暗蓝的珐琅海呵

灯微微一动

就降落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有瓦片

要有纯红纯红的火焰

亮锃锃的瓦

你为什么要去碰它

在越来越黑的山窑那边

纸的火焰

纸的烧化的人影

在边缘

那些细小的火星不肯熄灭

那些细小的火星泡沫

不肯熄灭

那些细小的火星虫

烟柱是透明的

那些细小的火星虫

我温暖的忧郁已升上顶端

暗示

如果路灯是淡绿的

黑土地上就会

生长荠菜

路灯是淡绿的

四边都是棕色的天空

是结实的

正在收拢的花瓣

蚁蜂在花心爬着

在小心地弹直后腿

蚁蜂在花心爬着

在吸食凉凉的蜜汁

每天这时候

我都要去接一个学生

在鲜黄的门楣下

安装电线

我安装过许多思想

安装过许多集成电路

的表情

我说:给一把钳子

把灯放低

影子在顶棚上晃着

你在不停地显现

经常会站得太久

集市上有画

身后有荒地

烘过的墙土迸散开来

透出饼干的香气

经常会站得太久

太阳在身后按着手印

谁在给谁

星星被选一遍

一次次在蓝胆石上

画出凹痕

很小的时候

我就知道

黑夜是一卷布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

黑夜被人补过

很小的时候

我就在暗室里哭

用手摸着鞋子

红灯一阵阵发乌

白昼在摇荡别人的笑声

铁器在瓷盘中响着

脚印会不断出现

脚印,没有人

脚印会不断出现

在前边

在楞楞凸凸的路上

脚印出现了

有人在向前走

闸门痛苦地响着

铁锈被缓缓撕开

有人在向前走,转弯

石块上没有手帕

窗户外没有窗户

很好,睡神在风中走着

一个阿拉伯睡神

摸摸我的头发吧

我在发烧

摸摸我的头发吧

我在发烧

睡神在风影中走着

在尽头有一张小床

灯光已经很旧了

在尽头有一张雪白的小床

早晨的花

所有花都在睡去

风一点点走近篱笆

所有花都在睡去

风一点点走近篱笆

所有花都逐渐在草坡上

睡去,风一点点走近篱笆

所有花都含着蜜水

所有细碎的叶子

都含着蜜水

她们用花英鸣叫

她们用花英鸣叫

她用花心鸣叫

细细的舌尖上闪着蜜水

她用花心鸣叫

蜂鸟在我耳边轻轻啄着

她用花心鸣叫

风在篱笆附近响着

远处是孩子,是泡沫的喧嚷

她用花心鸣叫

午后的影子又大又轻

她用花心鸣叫

我同时看见

她和近旁的梦幻

午后的影子又大又轻

早晨的花很薄

早晨的花在坡地上睡去

早晨的花很薄

被海水涂过的窗贝

也是这样,很薄

早晨的花很薄

陆地像木盆一样摇着

木盆在海上,木盆是海上的

早晨的花也是海上的

我不是海上的

空气中有明亮的波纹

花朵很薄

我不是海上的

早晨的花呵

我不是海上的

她们用花心唱歌

在海上,我被轻轻揉着

像叶子一样碎了

海有点甜了

我不是海上的

花在睡去,早晨在哪

风正一点点侧过身

穿越篱笆

都市留影

在烛火和烛火之间

亮着残忍的黎明

整个帝国都在走动

都在哗哗地踏着石子

头盔下紧收着鼻翼

这是一种享受

中午的风吹着尘土

筒裤向前汹涌

有人在涂油漆

时间滴落在地上

有人在涂粘稠的奶油

不幸有一股怪味

我在桥上弄鞋跟

防止道路脱落

春天在桥下

不高,唇不红

口袋里有去年的酸果

下桥,向后转弯

有公园

晒热的水到腿上

更衣室里没人

影子有罪

在阳光下齐齐地铲土

“还可以去找证人”

废水在雪地上流着

青蛙在树上大叫

青虾是一种夜晚

还找证人

星星的样子有点可怕

死亡在一边发怔

探监

有天

我去看望那些死者

我被时间挡着

板棚那边有空地

历史沐浴着阳光

戴羽毛的人走来走去

他们向我看着

渐渐惊讶起来

他们说:那有一群鸟

挤在网里想飞

一个被称为世界的柜子

里边放着酸奶

还有

鹅蛋

很久以来

很久以来

我就在土地上哭泣

泪水又大又甜

很久以来

我就渴望升起

长长的,像绿色植物

去缠绕黄昏的光线

很久以来

就有许多葡萄

在晨光中幸运地哭着

不能回答金太阳的诅咒

很久以来

就有洪水

就有许多洪水留下的孩子

我承认

我承认

看见你在洗杯子

用最长的手指

水奇怪地摸着玻璃

你从那边走向这边

你有衣服吗?

我看不见杯子

我只看见圆形的水在摇动

是有世界

有一面能出入的镜子

你从这边走向那边

你避开了我的一生

一个没有人的村子

一个没有人的村子

粗砂糖的墙壁

渠水向荫处流着

干了的叶子在做梦

篱笆里有很多树叶

粗砂糖的墙壁

后边的向日葵很黑

粗砂糖的墙壁

野蜂破坏了画面

一个没有人的村子

一对对树枝走动起来

软软地踏上台阶

周围埋伏着土豚

在幽幽的水沟这边

在幽幽的水沟这边

头发灰白的人

提着水桶

水中有菱形的光亮

水沟在树林边缘

许多瓶子升起

窗子也同时起落

窗上有棕色的粉尘

黄昏的鱼

在显示内脏

在空气中摘下锁绊

薄的铜壳像鳃

灯亮着

在木楼梯的木梯间里

许多古书在写古诗

吃饭前总要等谁

露台上有圣徒

门上有一个把手

用月亮把天打开

门里有放好的圆桌

海的图案

一间房子,离开了楼群

在空中独自行动

蓝幽幽的街在下边游泳

我们坐在楼板上

我们挺喜欢楼板

我们相互看着

我们挺喜欢看着

一个人活过

一个人在海边活过

有时很害怕

我想那海一定清凉极了

海底散放着带齿的银币

我想那一定清凉极了

椰子就喜欢海水

房子是木头做的

用光托住黑暗

在一束光中生活多久

是什么落在地上

你很美,像我一样

你很美,像我一样

空楼板在南方上空响着

从三角洲来的雷电

我被焚烧了

我无法吐出火焰

通红的树在海上飘着

我无法吐出有毒的火焰

海很难

海露着白白的牙齿

有一页书

始终没有合上

你知道,雨后有一种清香

有时,呼吸会使水加重

那银闪闪巨大的愿望

那银闪闪几乎垂落的愿望

有一页书正在合上

我握着你的手

你始终存在

粘满沙粒的手始终存在

太平洋上的蜂群始终存在

从这一岸到那一岸

你始终存在

风在公海上嗡嗡飞着

门大大开了

门撞在墙上

细小的精灵飞舞起来

蛾子在产卵后死去

外边没有人

雨在一层层记忆中走着

远处的灯把你照耀

我看见椰子壳在海上漂

我剖开过椰子

我渴望被海剖开

我流着新鲜洁白的汁液

我到达过一个河口

那里有鸟和背着身的石像

我在雨中无声地祈祷

我的爱把你环绕

我听见钟声在返回圣地

浅浅的大理石上现出花纹

浅浅的大理石的花纹

浅浅的大理石的花纹

我用生命看见

海就在前面

又大又白闭合的海蚌

就在面前,你没有看见

海就在我身边颤动

一千只海鸟的图案

就在我身边颤动

你没有看见那个图案

浅色的影子

浅颜色的影子在接纳秋天

夏天的鸟呢

胸衣在平台上飞着

很久,很久的风在天上

紫色的秋天

白色的鸟在光束间飞舞

现在的问题是窗子

夫人温热的透镜

花蔓像金属一样

在边缘生长

从拜占庭,从很久以前

水晶就显示了死的美丽

我们说黑夜

我们长方形的火焰和瓶子

那紫色告诉过我们什么

那节节草可以调节的钟

时间在每颗砂子里颤抖

红色的大蚂蚁叫做生命

永远不会有风

一队队尘土可以驰去

可以说

云躺在狗的床上,被抬着走

可以爱,很美的叶子

使血液充满波纹

“一切很好”

“一切很好”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

可以在寂静的死中燃烧

还有那滴雨和鲜血

可以带来微笑

我们都在灰暗的街上颠颠行走

被细致地分类

被装进每天都开启的箱子

灰色的云和我们一起上工

我们看着脚上的鬃毛

我们变成过狼群,在石块中

现在又变成了羊

我们颠颠

走着,闪闪的

泪水,发不出一声嚎叫

我们的影子总不说:很好

影子把嘴伸向路边

他们让我知道,箱子里有麦草

箱子里有麦草,箱子里有麦草

波浪推送着你

波浪推送着你

那唯一的时刻,船板交叠在一起

波浪的手指探进发际

又悄悄抽出

红色的海洋像旗,黑色的海洋像旗

直线交错的热带海洋呵

波浪推送着,水星在散开

那星星点点光滑的谜语

紫色的章鱼在一片水谷中舞动

你的手指洁白像叹息

崭新的帆像柏木一样发光

阳光在展示困倦的美丽

你是美的,长桨在整齐地落下

陆地上的太阳都垂在树边

那金黄黄的金玉米的发缕

蓝天在石块间说着

你是美的

深绿的,剥去浮沫的涌浪在不断升起

细小的金饰在瞬间溅落

声音很低很低

你是大海唯一的珍奇

当你推送大海的时刻

水鸟慌乱地飞着,冰块在南方轻轻地碰击

古海岸开始显示那个奇迹

你是美的

你是我唯一的陆地

工作

泪水浸湿了许多日子

今天是蓝的,墙上有鸽子

我的床又回到墙里

重新希望一小片晴空;

今天是晴朗的日子

应当写高兴的诗

我需要切下一小片空地

需要两排年轻的锯齿;

雨从墙上溜走

我把世界推开

慢慢后退

早晨放大了整个广场;

后边有黄色的街道倾斜

白色的衣物像一个小点

墙后有人问了

这是不是那个世界

许多时间,像烟

有许多时间,像烟

许多烟从艾草中出发

小红眼睛们胜利地亮着

我知道这是流向天空的泪水

我知道,现在有点晚了

那些花在变成图案

在变成烛火中精制的水瓶

是有点晚,天渐渐暗下来

巨大的花伸向我们

巨大的溅满泪水的黎明

无色,无害的黑夜的泪水

我知道,他们还在说昨天

他们在说

子弹击中了铜盘

那个声音不见了,有烟

有翻卷过来的糖纸

许多失败的碎片在港口沉没

有点晚了,水在变成虚幻的尘土

没有时间的今天

在一切柔顺的梦想之上

光是一片溪水

它已小心行走了千年之久

有墙的梦寐和醒

永远等待

醒来

有一些叶子落在地上

最后留下的鸟、鸟窠

我寂静的生日

四边有许多枯草

干枯了,还在生长

蛐蛐在夹道中研究音乐

我的生日在秋天

我只能说

阳光投下了这么多

石头,有生命的迹象

好多年前

我就开始等了

水泥地上有松疏的雪花

小池塘上有冰

在黑夜里亮晶晶地滑着

还有水中被握紧的木头

蓝色的大气会按坏屋子

我想背着身一直走

我在洁净的生命里发呆

小鸟扑打着谷仓的门

石磨在薯块中间

幽幽暗暗的凉气

我从单眼皮的小窗里向外看着

窗纸有点困倦

因为星的缘故

雨水总要渗漏下来

灰色的瓦压在一起

一只很笨的乌鸦

没有一点预兆

那些书滑落下来

滑到我肩上,我手有点麻

我声音的鸟

没有同伴

在黑色的水上燃火

火是美的

一种浓郁的美丽

水的微笑碰到了墙壁

我的呼吸

是一只纸船

你知道峡谷吗

世界上有许多峡谷

有的峡谷上有寺庙和树枝

我说的是更远的峡谷

更远的水留在夜里

我摸过太阳放好的

石块,热石头

水没有带走的石块

峡谷上的黄昏

那是被青色冲淡的火焰

我希望有黄昏

墙在石头里笑了,墙

那只小船触到墙

用一盏小灯的手去摸

小灯是我给的

墙壁沉默地在试衣服

浅浅的水上有灰烬

迎接什么,或者逃走

我害怕水底的黑夜

我天生不配做鱼

我有鱼的诱惑

那只船还在摸水面

水上有喝风的洞穴

你想逃走,还有许多条件

水厚起嘴唇

挨着岸,一下下亲着

岸上有通明的屋子

窗子上挂火绒

铁船临近

我需要走动

我的手要看春天

香烟纸上的春天

黎明的墙跟着我

黎明的头盔

高原垂着许多土块

我肩上垂着许多土块

我的心就是土块

巨大的黎明被弯曲过来

迫使我在炊烟中想鱼

鱼没有根须

鸟好像有

可以在光中浮起

不断不断喝风的小风箱呀

看着太阳

大大地看着没烟的太阳

我活在影子的表层

我几乎看过春天了

我的手去看的,上边有花粉

她不会骗我

那你去看过墓地吗

墙只有一面

就像只在一面写字的纸

我不是鸟

我的声音去过

一个没有水的地方

更没有峡谷

乳胶色的气泡正在坍落

一个地方在饿

一个地方在渴

一个个半圆的肚子

包装完善的人类

我希望有墙

土地终于直立起来

我就在墙上行走

这是我唯一的路了

那是我唯一的路了

一个个星系向我游来

一丝丝吃苔的小鱼

我几乎笑了

那手像网一样张开

我没有网吗

月亮有壳

火焰从缝隙里迅速滴落

一滴滴透明蜜色的火焰

涂黑了我的耳廓

昨天停电

月亮是唯一的灯

城市腋下堆着煤,热热的

路上有士兵

你睡在床上

你的脚站在墙上

你的脚趾生长在墙上

你用手去关窗子

你把雨滴叫鱼

雨滴在堆放的铜上

面积很小的积水

你想要会走动的墙吗

你想要会走动的墙吗

你想要会走动的墙吗

那里有日本式拉门

玻璃也可以做门

亮晶晶的玻璃开始转动

宽大的叶子有点亮了

这是一种早晨

叶心注满明亮的脉纹

太阳开始入侵

在会议开始的时候

大地晃动着短矛

大地在微微抵抗

这只是“一”的早晨

到处都在用方糖建造城市

铁栏温顺地站在四周

中心是摇荡的阴影

外边是不再呼吸的芒草

请慢慢伸出手去

我仰望过这里的葡萄

我仰望过这里的葡萄

我的牙齿一粒粒发亮

我的秋千一次次在空中散开

我的额心碰到太阳

我一生都在爱那个秋天

那个绿色和紫色的默想

凉凉的傍晚在叶缝里吹气

薄薄的日子上有一层甜霜

现在那一切已溶化干净

新锯开的小木屋里只有沙浆

再没有小白狗一下跳进水里

也没有在山顶吃草的月亮

再不能把大木床搬进竹林

满目可见都是一种楼窗

长大的女孩全在灰云中行走

走进家就把门轻轻插上

剩下的树都在街上生锈

有时说说毒品和手枪

一些灯像针孔样昼夜发炎

还有些像是弹弓枪留下的小伤

大货轮在港口长长地哼着

铁门里滚出男人和菜筐

现在的葡萄再不用久久仰望

它长在小贩们潮湿的手上

只剩下雨还在数那些日子

没用的心都跑到金链条上摇晃

我梦见太阳把云照得透明

透明得几乎发出轰响

分布

在大路变成小路的地方

草变成了树林

我心里荒凉得很

舌头下有一个水洼

影子从身体里流出

我是从一盏灯里来的

我把蟋蟀草伸进窗子

眼睛放在后面,手放在街上

转折

阴空下没有生锈的麦子

是五十队罗马士兵

后边是红头发军团

在草原的鼓舞下前进

前边有一圈忠心的蘑菇

一顶小花的帐篷

她用清凉清凉的泪水洗脸

用紫颜色来写名字

甲虫在日光中修理机械

小蜂在不断等待亲吻

这时敌人刚越过洼地

开始攻击黎明的国土

我见过巨人的旗子

被芳香准确击穿的头颅

在泥地上变白的大块砾石

就是那次战争的遗骨

有时

有时祖国只是一个

巨大的鸟巢

松疏的北方枝条

把我环绕

使我看见太阳

把爱装满我的篮子

使我喜爱阳光和羽毛

我们在掌心睡着

像小鸟那样

相互做梦

四下是蓝空气

秋天

黄叶飘飘

失误

我本不该在世界上生活

我第一次打开小方盒

鸟就飞了,飞向阴暗的火焰

我第一次打开

迎新

春天是远处的故事

白蒙蒙的雪

还没有遮住树梢

春天是路上的故事

马铃在响

口袋在微微地摇

春天是等待的故事

很亮的银窗纸上

小鸟在睡觉

春天是到来的故事

六点钟刚刚敲过

就有人在台阶上跺脚

高高低低

把一个瓶子倒放着

世界会有所改变

鸟群飞过去剩下节拍

长出铜币的是一公斤小麦

珍宝形如计谋

空气平卧在地

高高低低高高低低

声音重新响起

底片

青草很凉

我的手害怕月亮

唾液沾着碎屑

弯鐮绕过刀伤

凶恶的小城市咬它

触须在指间延长

它在玉米地里爬过

它救出过一件衣裳

它曾帮甘草的根茎找路

它曾把星星安在缺角的河岸上

它去每个窗口抚摸裂痕

一一叩问过上帝许诺的死亡

我的手害怕月亮

小小的温暖的灯光

才算是家乡

整个夜晚都可以叹气

听被褥诉说铁栅的冤枉

生活背后是思想

那道坚定的门还没关上

手放到枕头下边

一大片月光

青草清凉

颂歌世界

季节·保存黄昏和早晨

多少年了,我始终

在你呼吸的山谷中生活

我造了自己的房子

修了篱笆,听泉水在低语时

睡去,紫花蕊间有透明的脚爪

我感到时间

变得温顺起来

盘旋着爬上我的头顶

太阳困倦得像狮子

太阳困倦得像狮子

许多蝙蝠花和影子

那些只有在黄昏时才现出的岩石

那些岩石向我重复的话

那些溪水向我重复的话

白色的书和深深的丛林

我每天饮那溪水

我有一个铜瓶

我知道东方是无穷的,那么

西方也是无穷的,海水正一步步

侵入我的河口、湖滨

几千里白色的沙丘

荒凉的城上有鹰,我的小木屋装满齿轮

金色幸福的齿轮

几千里海水贴着我的面颊

小海草在不安地摇动

我每天的愿望呵

小海草在台阶边不安地摇着

你没有在圆石头上放钱币

冰的小鱼在游泳

你乌黑的眉毛俯向黎明

我要你眼睛里的金子

太阳的金矿

你一直在很小的岛上牧羊

红海是你的嘴唇

你一直在很小的热带岛屿上放羊

在清清楚楚的羊齿植物中间,拖着疲惫

的鞭子,太阳无法合拢的手指

为什么,我不爱你的银色的鼻线

那一公分一公分银的微笑,那清晨

红石楠下现出的美丽的深渊

永恒的夜和贝壳鸣奏着,在奉献早晨

听见空气了吗

空气赞美我从罗马来

我的脚下有矿砂,我是今天的钟神

锁上四边的门

我的手伸向你的气息

苍蝇和老人在街上,灼热灼热的铜

在中午发烫,中午的夜不肯移开

他的手指,在夜里深深寂寞燃烧的

火焰呵,属于尽头的黄昏

我的手在你颈边汇合

在清凉的山口的风中生长

在你光滑的峭壁上无声无息

许多许多书,石头以外的季节

我轻轻转向你

我的发丝在蜷曲的芳香中生长

秋天来了,秋天会带来许多叶子

就在那个小村里

就在那个小村里

穿着银杏树的服装

有一个人,是我

眯起早晨的眼睛

白晃晃的沙地

更为细小的蝇壳没有损坏

周围潜伏着透明的山岭

泉水一样的风

你眼睛的湖水中没有海草

一个没有油漆的村子

在深绿的水底观看太阳

我们喜欢太阳的村庄

在你的爱恋中活着

很久才呼吸一次

远远的荒地上闪着水流

村子里有树叶飞舞

我们有一块空地

不去问命运知道的事情

提示

和一个女孩子结婚

在琴箱中生活

听风吹出她心中的声音

看她从床边走到窗前

海水在轻轻移动

巨石还没有离去

你的名字叫约翰

你的道路叫安妮

方舟

你登上了,一艘必将沉没的巨轮

它将在大海的呼吸中消失

现在你还在看那面旗子

那片展开的暗色草原

海鸟在水的墓地上鸣叫

你还在金属的栏杆上玩耍

为舷梯的声音感到惊奇

它空无一人,每扇门都将被打开

直到水手舱浮起清凉的火焰

懂事年龄

所有人都在看我

所有火焰的手指

我避开阳光,在侧柏中行走

不去看女性的夏天

红草地中绿色的砖块

大榕树一样毛森森的男人

我去食堂吃饭

木筷在那里轻轻敲着

对角形的花园

走过的孩子都含有黄金

内画

我们居住的生命

有一个小小的瓶口

可以看看世界

鸟垂直地落进海里

可以看看蒲草的籽和玫瑰

我们从没有到达玫瑰

或者摸摸大地的发丝

来源

泉水的台阶

铁链上轻轻走过森林之马

我所有的花,都是从梦里来的

我的火焰

大海的青颜色

晴空中最强的兵

我所有的梦,都是从水里来的

一节又一节阳光的铁链

小木盒带来的空气

鱼和鸟的姿势

我低声说了声你的名字

河口

没有成为鸽子和花朵的人仰面躺着

那个梦想的土堆

那个梦想得到的村子

有人在山坡上种牛蒡,有人在墙上

涂水,这时他躺着不愿起来

他知道花的阴影,海星的阴影

他知道阴影就是海水

茂盛的队列赞美着向上走去

总有人要变成草原的灰烬

变成雪水流出村庄,乌鸦在枯萎

一枚枚沉重的鸟打翻了土地

总有人要变成盲人的道路,歌的道路

总有手伸向灵魂的国土

总有人在思想,脸上现出阴凉的光辉

总有树要分开空气、河水,分开大地

使生命停止呼吸,被自己的芳香包围

调频

全国的工匠在修理黎明

从右边下山左边是星星

左边是白羽毛的商人,左边是黎明的大型齿轮

一边是紫豆花,一边是紫金属的天平

把手压在窄窄的钟座上

遇见的人都不见了

我想起以前的一些生命

一些梦中的铜币

黄昏的浴灯

在崩坏的大峭壁上走着,灌木和人群

还有二十几里海滨的道路

还有可能

是树木游泳的力量

是树木游泳的力量

使鸟保持它的航程

使它想起潮水的声音

鸟在空中说话

它说:中午

它说:树冠的年龄

芳香覆盖我们全身

长长清凉的手臂越过内心

我们在风中游泳

寂静成型

我们看不见最初的日子

最初,只有爱情

水银

从炉口把水灌完

从炉口

看脸看白天

锯开钱敲二十下

被车拉着西直门拉着奔西直门去

二十几只鸟没了

我怀疑厨子

椅子

··鸟一跛一跛地

家鸟·围住水池

的嘴被鸡踩着

捆椅子

腿伸出来到外边捆椅子

·

极了

届时

一小片风景进了院子

陪来的

是字

头一扬一扬

没注意就爬满了铁丝

总坐着

看字

风吹得枝划到处都是

脸上鞋上

历史书到处都是

女儿从一楼走上楼顶

我们写东西

我们写东西

像虫子在松果里找路

一粒一粒运棋子

有时是空的

集中咬一个字

坏的

里边有发霉的菌丝

又咬一个

不能把车准时赶到

松树里去

种子掉在地上

遍地都是松果

村子里鸟不多了

村子里鸟不多了

是不多了

出来走走

村里有

村外也有

谷子

掉在地上

站在泥里

被风中的大镰刀

一下割倒

你给我装装米罗

红酒

上我一样的当了

总以为吹笛子

就会自由

会呜呜地打开衣领让胃飞走

多么软的绸子

在小舞台上

把瓶儿排好

领唱必须用棍敲

子的嘴

黄昏的时候灯光大亮

圆圆的

对着

走不能用灯光说话

失事

屋顶上又蒙了雪

雪上又有了煤

一千七百米上空

又开始闪烁

琴说

青春是一把琴

不要弹它

要抚摸它

一千七百米上空

突然断掉

家·家

无论走多远

我都回家

摸铁炉子镜子

毛苏苏的毯子

你的头发

都写信

写远处冒烟冒呀

窗帘飞过一间间大房子

都在街上看呀很大的鸟

穿着松树的花穗来了

用眼睛熔化我

熔化你

唱歌光着脚光着脚来了

翻过来翻过去变成白纸一张

摇一摇变成蓝色的水池

还得写好呀抱着你

更小更小

往后退

更小更小

家一次次向后逃跑

有一个球

接着有观众

接着有以前的事

船向前航行

接着说认识补上夜晚

床酒精一大片

闪闪发光的名片

在风中停了

你还拿蜡烛进来

唯一迟到

学生

她看不起你

拿着葱

看她远远捡球的样子

上边有天

上边有天

一软一软一软一软

你用不着转弯

用不着把车灯开着

路上烟飘来飘去

你用不着

拿照片

拿语言

拿烟

微微一蓝

蓝过来了

作业

中午我抄台阶

一级

一级

都写满

这样谁死了

就能说

血是怎么流的

离树多远

我们的人多么需要汽车

中午

过马路

大门开着

我们的莺莺留在语文中了

小斗

再也找不到坏了的

炉子还是挖过了

听它吸气在地下

灭了的烟雨

口上放着鞋

我得尽快地避免想

祖母被烟缠住

侧过去看墙上

贴好的事下半部分

纺纱唱歌转轮的女工

还得从亥时伊始

大河大禹挖鱼的村落

麻衣相法

和你进屋的是谁

过去说话的又是谁

挂楼梯挂满了落了盘子

雪地上嘿嘿一点

有人拉住说喊喊盘子

洗衣服晾着微微亮着

一小块土坯

小姑娘在哪见过

紫色带格的衣服

带格的衣服在雷雨前见过

你的信像可以打开的盒子

暴风雨摸亮四壁

四个角银银的

你侧身坐着

侧身坐一坐然后开始

玄歌渔歌

为歌

生生生生

麻相无理

惹得云彩都飞了

我们摘下熟了的果子

我们创造早已成功的东西

我们摘下已经熟了的果子

微微转动

光芒四溢

我们创造已经成功的东西

和廊柱

转摇摇柄

滴哩滴哩

天上飞绕着你的燕子

柳罐

声音轻轻一碰

站起来两个人

山上有城

城下有树

树下有人

她们花哦谢了又谢

细眉细眼

手持刀棍

你看不会有尽头

你看被空气挫了

你看

成吨成吨的站着

小脑袋

的空气

海带

海水

庄稼都湿了

看过移一移先前的名字吧

五千面镜子照着空虚的海水

阿尼达在松手时

感到了死亡的歉意

日晕

大地上长麦子

也长诗人

你看周身转动

鸟向前飞

宝石心

地上模糊的齿纹

直塘

在岸上睡了

在水里睡了

柚子在沙田坝里垂着

十几里水,十几里月色

水在天上

天在水里

云彩悄悄隐没

十几里水路睡了

有人放桨

唱歌

咿哦,咿哦

十几里水

草晃了

早起的人遮遮灯火

暖天

我抱你哭

像抱树

没完没了听

心跳水冲果子

早晨光

冲学校走廊

是早到了

分数点位子

里边树遮天蔽日

太阳放红米

太阳在砖心

画出火来

里边碑一块一块

字也倒

笔清清楚楚

里边树遮天蔽日

里边碑一块一块倒着

我还是想

站着数

把位子点着

烟一直倒一直倒

让汝沏茶

转弯踏步

阳光下的人

阳光下的人

没有眼泪

阳光下的人

不会哭

阳光下的人

只默坐着

被影子支着

阳光下的人到远处去

升到高处

阳光下的人就这样跟帐篷走了

没有动

也没有说话

铁矾

谁也不给你院子

有时看见男的

小脑袋兵

在树下站着

到处掉了苹果

她们挺多

挺高兴的样子

说话完全不懂

叽叽呱呱的过去

脚被水照了

花也多

有两朵

机关

这就是你要的国王

对大家说话

手关窗子

这就是你要的国王雪地上放一把杓

这就是你要的国王生前的宠臣

说是他削了被水推动

过街时微微闪耀

这是你的兵

和匣子

想坐又不能坐的水泥台阶

弶!

用一千个兵照照

只盎

法门

楼上楼下都是灯

灯都病了

发黄光

中间有人对你说

秸茜出去了么

一个小米

一个小国

出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

肉末

墙上墙下都是粉

粉都热着

黄蒙蒙的

秸茜吉茜

水都热了

出去

一个小时

一个小锅

只有一次她想这事

裂纹像头发

她洗瓷器

忽然碰到了花

她想那些花

在街上

只露一点

看不出园里的样子

看不出沙狗

大柳树垂住

中午风

吹了铁丝

每层花

都动

都让她收紧脚趾

花香屋子空

一个人

一人

那是最美的年龄

日子过去

钉满小旗

钉住的人还不少

完了相当高兴

可以乘机提出

下棋没腿的人

和有腿的都有胡子

编在一起

一编

可以拴住房屋

屋里的人出不去

继续下棋

长胡子

毛笔

在墙上画画墙壁

画屋子里边人又画

一望无际的大地方

白云点点窗户如雨

城市有好几处

城里的姑娘摘去玫瑰

进来

箱子走了

你一人看马车

你一个人是两块相互折磨的积木

锅爸爸或者儿子

墓床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间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明示

无限临近的事物

也有温厚的本性

就像从苗圃出来

背着枪

满面笑容

淡水湾

春天是鲸鱼

银闪闪的

咬手指

春天是带鱼

一动不动

装进袋子

春天是蜘蛛螺

转我

转你

那么多餐具

你敢让手开些花来

泥沙千百次

抚摸房子

我怀念那些细小的邻居

她在门边看夜

这边和那边

欧洲很远

亚洲很远

星星全都改变

来回钉的上梁

带我到横木中间

墙板上刻着岁月

旧日的尘土

气息新鲜

那个童话之后

就是我的寓言

画页里总有些什么

喜欢故事的人

也许会拿去翻翻

建设

给兔子搭屋子

给鸡建家

碎片都留给自己

我因此爱上了

房子和土地

脚也长长的

手也长长的

短的时候反而不多

一正经

就到梦里去了

树林里

树有很长的睫毛

向下看

露光闪耀

树身一抖

飞来飞去小妖

重重一跤

树也砰的一下

逃不能逃

顺势一抱

树呜呜叫

拽着鬼怪

走下坡道

卡娃卡娃③

你们从地下伸出手

向我说你们的事

被土箍住的绿色手指

保持着优美的描画

我点头或者摇头

为你们的耐心着急

手我是有的

就是不知如何碰你

风有风的办法

光有光的办法

它们可以懂吧

一定不要叹息

婆罗

一边是鲜花大树

一边是结硬果的小树

猫那样小心地看着

使事情重要起来

做各种阴险毒辣的表情

忽然发现猫的内心

有一个洞

它不会说出去

到死在众说纷纭中

有一片云

会像雪山

一动不动

海篮④

七节虫

就怕这种事

本来是看电影

却进了考场

坐下来向前走

东西乱放

我说借光

这是长大以后学的

还学会安心

边上女同学

用卷面摇小铃铛

我说狗站起来了

她说考试考面包

我说狗坐下去了

她说早上吃面包

我说狗闭上眼睛

走很长的桥

桥台上有我和寺院

偷的东西

透过栏杆

把它放好

我好

毕业走出来买锹

一只鸟梳出许多小鸟

远远近近都是鸟叫

茶叶

土地

远远的

秋千放着

捡草的小罕一路捡一路走

一路走一路捡

光的

每个大臣都做

抬头抬脸抬成好几层壳

吃饱了

都出门去好几百

果子掉了好几回

你父母不再请客

个是什么

是你没有说

素子钱

都还是小孩子

刚过了节

颜色都淡

我已经忘了

过去也是这样吗

晒黑一点还认识

你眼毛太长

看不出来

她在写下雨快下一点老师在黑板上写

为什么不写我的名字

过去也是

过节穿好衣服

活活泼泼地坐着

我知道

我爱

看见

我看见苹果

在花开的时候

远远地看

只有这一片是红的

十五只鸟在路上飞

飞过飞不走了

麦田

你在很多人中间看我

看过

你很小

闭上眼睛的时候很蓝

我知道你在一本书里站着

前边有木板

怎么也不知道

春天看不见只有一次

花全开了

开得到处都是

后来就很孤单

小说

X

地球是一滴蓝色的水

中间住着微弱的火焰

XX

你们尽可以劝告

鱼在沙滩上晒太阳

鸟在空中睡觉

XL

是我们抬高了星辰的位置

决定从下边仰望它们

我们想在上边居住

L

你怎么会以为我是人呢

LXX

亲爱的

地又塌了

在生命到来时

你要保存她

一层层拉开树枝

你看树站着睡觉

扫瞄

他们上楼

没有人

开枪的时候

别忘了火花闪烁的街道

一边人不能到另一边去

另一边也不能

走廊里大多数人都不能到另一边去

这是真正的恐怖

烧剩的房

像人牙齿

LI

他在前边站着

领子发红

你必须行礼

你必须笑

你担心你太好看

LI

你可怕极了

笑的

上次不是这样

己巳己巳

己巳己巳

集市

很多人喜欢唱歌

有的老有的小

有的在船上

他们唱起来

海就变成连在一起的浪花了

重名

这树要开花

再一看是叶子

细一看也是花

满山满树都是叶子

她美丽像手指

有点不好意思

海盗

如果大柳树要起变化

孩子们一定吓坏了

从一到九数扣子就像

骑车过厂门我还没走

站岗的人已经疯了

打开窗子的声音

打开窗子的声音

你听见了

远处是海

光滑的船

伏在沙丘上

远处是蓝蓝的海

你听

最小的声音是海

船伏在沙丘上

远处是蓝蓝的一片

九月

我把路修到山上

采果子给你

我摘果子从那些死了的树上

一百年前鲜艳的果子

我把它给你我的孩子

你的头发

一直垂到地上一直垂着

抬起头来

对我慢慢微笑

回文几何

树上有树一边是鸟书中有书一边是树

是不清楚听不清楚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山上下山

蚂蚁散步

日历

有一天刮风

屋顶乱响

有一天有三个晚上

有一天可以看见教堂

在树林里

整整齐齐

海水升到天上

有一天一个大胖子

拚命晒太阳

有一天听鸡唱歌

清理厨房一直唱

有一天什么都不想

有一天吃鱼钉房子

一直钉房子

听好了

房子就是阳光

青虹

是人所共知的麦田

风把它吹好

像树一样向右

像马一样

要拨住马上飞过的女孩

天天有个

个个像了

嘉什么也不说

像父亲一样

为黄昏预备了灯火

一人

一个人不能避免他的命运

他是清楚的

在呼吸中在他长大的手掌里

在他危险安心的爱的时候

它不是黑夜的猫看你

海水走近公路

不是黄昏时一点点亮起的灯火

车把光没进海底

它是最新的种子花

婴儿在血中啼哭

它是明亮的鱼生动的火

照亮你在无人的一刻

这是一条宽广的大路

你避开一切像玩

又是车重新开始

春天推你轻轻推你过去

谁也不知中止玫瑰

刀剑一些灿烂的火药

能敲钟唱歌熔化玻璃

在它停止走动的桌上

我所做的仅仅如此

拿起轻巧的夜的酒杯

你们真好像夜深深的花束

一点也看不见后边的树枝

邓肯

考试是中国发明的他说

然而世界通行人可以透过筛子

变成面粉和饼干

法律是希腊完成的他说

人可以变成安全的灰土看罪犯梦

在壁炉里燃烧不会溅出一点火星

世界是上帝造的他说

把那些天国漏下去的人继续粉碎

并且发酵给地狱装上纱门

烟斗是哪来的我没问

我看烟雾上升徐徐蒙蒙靠近窗子

轻轻一绕离开了我们的课堂

中华门

是早晨都有的冰雪

一共四个

她总是靠边骑车

小孩跟着攘一大块土

路就成了

认识的人说

到我家去

她还画画吗

乖极了不管是谁

在累的时候

不是这样

要研墨要慢一点

吃东西慢慢磨墨

她说

看着自己的座位

她挺好

东华门

院子里有那么多便宜东西

最便宜的是你

跑来跑去让皇后穿衣服

她说你这样不好

待一会儿去做手术

院子里有那么多侍女

想回去绕着栏杆

倒楣的是玻璃

她弯下身照镜子皇后说

她上中学的样子讨厌极了

一个人在院子里开水车装玻璃

他是哥儿俩儿

那么年青

在台阶下更年青了她

刚从美国回来看画吗?

院子最重要的是家具

他不懂咬了那么多洞

还修

楼就这么高上去

六十把龙椅卖二百美分

院儿里在院子里你一点也不着急

你一点钱也数不清楚数你

钱就这么高上去你一急

就搬桌子

说这事交给我得了

剪贴

这么多好时光

花儿

你的人在树上

那么多小工厂

花儿

你的人在树上

铜铁钉

钉帽子

绿山羊

花儿

你的人在树上

离地十五尺

跳北房

高级老头

一枪一个

花头朝下脚朝上

琉璃厂

看郊区水大了青铜铺

入云山唐代四马绕山过鞋

在柜台上你帮我说

去一个地方看摊

后来又不说了早上说

认识看两摊晚上

又不说了早上冷

你去过知道提防什么

她让你坐你不坐

还得回来前边都满了

我们是一块来的一块过

横多少钱都不卖我

去两处学校路上

放车树发芽他是好曲的

以前的人头发往回梳

一直在车上对我说

给你那么多都不绿

是一块嘴绿的你不知道

应该少要熊推门这么暖和

是好久以前的人了

笑火不死闹这干嘛

大嘴大嘴金乌雀

全的一数七十多块

紫竹院

在水里走回城

电视蓝蓝的

今天是你的日子

在走廊里干活

是你弟弟的事

在黑暗里吹笛子

是他的事

你快走了

你快走了水没有了

水没有了

快要走了

影子碰我

影子说·你和别人在黑暗里吹笛子

首都剧场

星期六她说猫

过了三点她说猫

猫猫

老虎不动

12人一桌

伴草莓糖苹果老虎檄札正好

你跟我跑吧

这几天你太注意扁脸

钥匙

其实水一烫马就倒了

腿越细越长越倒能不倒吗

星期六开会看

金银嗳虎狸斑

12人一拨看在哪

要照相得端点水来

这是小猫

翻老虎褂子你看你笑他看他笑

大家都笑

女孩都笑她们不累

白果骨朵日中天

她跟她她跟他

上白果树

过了三点她说她们都是

过了三点灯不亮

他们只吃一点

灯开不亮能不亮吗

她坐在床上想你怎么活的

叫猴过花厅

不对

猫过花厅煤田里边过花厅老虎身上打黄蜂

猴啊猴啊过花厅煤田里边过花厅

你怎么停了

屋子近

老虎身上过花厅煤田里边打黄蜂

猴啊猴啊打黄蜂

煤田里边过花厅

老虎身上打黄蜂

昌平

画完了涂上青草

他不好意思

不死球跳跳

球跳对你有好处

别把桌子翻了

怎么说也不会

上边抓着他圆领呢

小叉子小刀

他不好意思

这段时间

得教小孩画玻璃

后边事到了前边

死不了

他得画玻璃

整整齐齐的玻璃青草

六里桥

站了很久的树湾子拐弯

现在就向警察

撒沙

一层层撒到西单岗亭

上午到西单四十

个节目来回跳椅子红的

报告周秘书士尉

回家去下雪

雪蒙玻璃

像画

下雪下大雪要一千张

白纸小跳蚤活不了

鸡啄鸡

嘴多嘴

庙归庙

三十五条军规拔钉

早上好八一厂上车到湾子

西直门东边封门活不了

星期五吃麦片茶叶

肖山运动员白纸跳蚤

显圣

特别兴奋的是来回跳跳角小了

她在山上

很高很小像钉子

山很小很高很黑树

白纸小跳蚤

一天下雪

湾子停车

把树锯得圆圆的

好几段

南池子

好像有一些微小的声音

被鸟放在四周

好像有一些球在抽屉里

花尖尖的放得很大

好像来的时候就说

花是狗

花要吃东西

花花·狗

一个大嘴巴从腿上餮开

太平湖

钓鱼要注意河水上涨

水没人了

你的包放在船上

钓鱼要注意河水上涨

到处都是水了

你的包漂在船上

钓鱼要注意河水上涨

水没了

你的包漂在船上

你还小没想到晚景凄凉

故宫

他们修的窗子挺好看

是他家亲戚修的

一共两个门鸟叫成四个

有屋檐

本来就挺好看的

亲戚们都知道·先提板凳

我也知道·为什么没做好呢

白石桥

我感谢院子是飞着的鸟

她们在我来时和衣睡觉

公主坟

她们说冷

冷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

她们在家乡的小路上

在母亲地前面

把花放好

放花

十五年

树显得高高大大

虎坊桥

老虎在过道里走来走去

你看事不太好

窗子下的猫脸朝上

看向日葵

你一下拿出了那个钉钩

掉了的称盘在麦穗上

麦穗掉了麦杆站着

依莲娜是瑞典画家

他们一下砍掉了他的脑袋

三分之一你能和老鼠说些什么

他们拉他过去

又拿着毛乎乎的椰子回来

在路灯下一刀

你劝他告诉他这一回

要把腿掰了

小椰子里边也长头发

<大地上有这么多金黄的日子>

他们在后边走在后边

<金黄的花在微风中摇曳>

你靠前边一下子笑了

建国门

你又点不起太阳

连炉灰都带着

后来的人拿一串枕木

第一次烧了一层

第二次炸了

钻进去你就觉得

不对

灰尘变白也没用碳夹

万泉寺

再往前不管

是那些鱼昏了头

因为危险

他要看你

回来时渠里已经没水了

是种葡萄还是

摘葡萄有好几家

葡萄园

拉着她的手

走到大门口

她在田里

她也在田里

那是不是所谓的安全第一呀

将台路

我的愿望因为长征的一步一驱

变得无以适从

门里消息

太阳也会惊人的美丽

人们生活着却平淡无奇

用钳子绞绞铁丝

就等着门里消息

门里有端庄孵蛋的鸡

钉房子也会屏声静气

园里丢着的那个木耙

正讲说和本源的关系

有天

总有那么一天

阳光都变成叶子

我的路成为宫殿

每块石头都可以住一住

那里的花纹

最大的画家都惊叹

总有那么一天

叶子都变成阳光

我的木台升到天上

每个小钉都会讲故事

那里的新奇

最小的孩子都入迷

宜科科巴巴

宜要工作要把字印纸上

飞机嗡嗡作响

宜要工作一年

要见人要演讲

要过太平洋和大西洋

宜干嘛走?

宜要死了

你在等海水吗

你在等海水吗海水和沙子

你知道最后碎了的不是海水

你在等消息吗这消息

像一只鸟要飞起来

好久没看见雪了

只有春天和绣球花

开得盛呢盖着

我薄薄的屋顶

有人爱花有人爱人

有人爱雪而我

却爱灰烬的纯洁

提水看山看火被烟带走

落叶纷纷绿荫长长

光束累累

阳光水和灰烬

一朵花的颜色

爱的三个季节

兔子

·

绿麦子绿花

地开花树长叶子

女的女着就是那个

上去的土坡

树开花地长叶子

绿麦绿花

待一会就被她给弄红了

·

挺好的门开着

门上挂着一把锁

太阳是凉的

月亮是凉的

只有心里有点热

·

中午的影子转到西边去了

做一个影子生活

还是做太阳这样的问题

不用启示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