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弊

作弊

远行

电影《天才枪手》是根据一个真实的案件改编而来的。影片主人公小琳的爸爸是个老师，他把小琳送到贵族学校学习，希望她能通过考取奖学金赢得出国留学的机会。小琳成绩特别优异，为了减轻爸爸的经济负担她与班上同学进行舞弊合作，她用弹奏钢琴的手势作为暗号进行答案的传送。班克向学校揭发了小琳的“交易”，让小琳失去了免费出国留学的机会。经过多场险象环生的“作弊战争”后，小琳自认为技艺越来越熟练，她接下了一单在国际考场上作弊的天价委托。班克是个贫寒子弟，学习刻苦用功，他本来争取到了学校唯一的免费留学资格，会有美好的前程，却被策划这次舞弊的富二代同学强行拖下水，丢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在暴利的诱惑下两个天才学生到澳大利亚参加考试，他们利用时差联手作弊以牟取暴利，不料最终东窗事发。

考试与舞弊是一对相生相伴的孪生兄弟，虽屡禁而不绝，古今中外，概莫如是。清末有个做过知县的官员一直希望儿子能像自己一样，通过科举考试步入仕途，无奈他儿子是个好吃懒做的主，读书很不成器，如果想凭真本事中举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为了让儿子能有所出息，这位父亲想尽了一切办法，可他这不争气的儿子是铁板一块，读书没有丝毫长进。既然正路走不通，那就只能考虑走捷径了。一年机会来了，这一年浙江乡试的主考官是他同一年的进士，两人关系非常亲密，他拿出巨资打算贿赂主考官，想请他在考试中照顾自己的儿子。得知主考官要坐船经过苏州，他选择了一个最为忠诚可靠的仆人拿着银票和信笺去送给主考官。仆人来到了主考官的船上，彼时主考官正和同僚在谈论事情，听了仆人的介绍就收下了信封。主考官心知肚明，因为有外人在场他不便表态，寒暄两句就把仆人打发走了。谁料仆人是个愣头青，走出舱外越想越不对劲：主考官把钱收下了却不发话，这也太黑了，如此回去如何向老板交差？于是转身对主考官说你收了我家老爷的钱，好歹给我一个收条，我好回去复命啊。仆人这一嗓子就把窗户纸捅破了，主考官非常下不了台，大声呵斥仆人让他闭嘴，并把他赶出了官船。这下仆人更不干了，在岸上大喊大叫，说主考官收钱不办事。仆人这一闹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了，主考官立马变脸，把仆人扣下连同收的银票和介绍信一起送给苏州知府，坚称自己毫不知情。官员自知在劫难逃，就到苏州府衙自首了。在封建时代，科举考试作弊是要杀头的大罪，咸丰年间身为两朝元老一品大员的主考官柏俊因参与舞弊被咸丰判了斩立决，可见清代皇帝肃清考场纪律决心之大。光绪亲自判处这个官员死缓，什么时候执行就看皇帝在秋天的心情了。这官员运气还真是不错，连续七年光绪都没有决定杀他，第八年的时候，朝廷还将他赦免了。可是因为过度惊吓，出狱后的第三年他就死了。造化弄人，这位官员穷尽一切办法想让儿子能有个好前程，不料却因此落得个身败名裂、家财散尽的下场。若干年后他的孙子成了卓有成就的大人物，后人能有如此大作为他也该是含笑九泉了。

入学时我是班上个子最小的，体育一直是我的弱项，除了初中走读练就的长跑本领外其余的体育项目实在是糟糕之极。三年级下学期体育的考试在室内进行。平时在教室里没精打采的同学们到了体育馆完全换了一副模样，各个生龙活虎，跃跃欲试。跳马考试时他们都是动若脱兔，手撑木马身子轻盈呼的一下就跳过去了，动作干脆利落。而我小时候就爬不了牛背上不了树，同伴们轻而易举就能做的事情我就是做不了，这方面天生有障碍，加上后天又缺乏锻炼，那天我试了好几次手撑到木马上就是没能跳过去。眼看就要被体育老师在成绩单上填个不及格，心急的我跑到体育老师跟前和他说起了好话。体育老师高大帅气，在校园里无论男生女生都把成当成男神。我厚着脸皮求他给我打个及格分，然后把肉麻的好话说了一箩筐，叶老师原来皱着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最后用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滴，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太阳笑眯眯的说“你先去买个脆皮来吃”，如奉圣旨的我立马飞快的跑到小卖部买了两个脆皮，然后剥开一个的包装纸孝敬给老师，老师嬉笑着说看在我可怜的份上给我搞个及格算了。老师的话让我如蒙大赦。那晚室友们调侃了我白天的精彩表现，我向室友们表态，要用10年时间让自己的体魄强健起来。这算不上是舞弊，是老师开恩照顾我，但考试也是走了捷径。2015年我跟着队伍用一天的时间从太白顶拔仙台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厚畛子镇的时候，我觉得20年前我说过的话语还是实现了。

片中小琳最终在爸爸的鼓励和陪同下，向考试主管机构坦白了自己的错误。我也得勇敢的直面曾经有过的心理阴暗，除了向体育考试向老师求饶说情，文化课我也有过不光彩的经历。25年前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我们读书时学校学风很差，舞弊之风盛行，考试时手掌中夹个小纸条属正常现象，从课桌里把书本悄悄掏出来放在膝盖上查找答案也不足为奇，监考老师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可能这一类的学校都差不多，只要及格毕业就能有稳定的工作，要求如此之低有几个能去专注学习？老师们也懒得去管。于是我们这群远离父母的十多岁的孩子成天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初中时勤奋的习惯早就丢的一干二净，二流子的痞俗倒是学到了几分。毕业那一期学校加强了学风管理，严抓作弊之风，这让大家对考试产生了严重的恐惧心理。临近毕业考试前半个月一门专业课的老师在课堂上突然和我们扯起了太极拳，他说他练了多年的太极拳，如果我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和他学拳，学费50元一人，老师讲完后教室里陷入了沉静。此时我想起了隔壁班的那个政治老师，经常打着摩斯发型一丝不乱成天西装革履，有人说他的领带是学生送的，然后考试前告诉送礼学生题目。脑抽的我突然来了一句：老师，学太极拳毕业考试能够及格么？老师爽快的回到：学习太极拳能够提高记忆力，考试及格自然没问题喔！有了老师如此明确的提示，班上同学都很自觉的把学费凑拢来了。由于是我最先问老师交钱能否及格的，向老师交学费的重任就落在了我头上。记得是在学校的水塔边，我们去了几个人，把全班同学的学费全部交给了老师，老师象征性的教了几个动作，然后师生就心照不宣的结束了学习。这门课全班就这样搞定了。

接下来的另一门专业课就令很多人感到恐怖了，我们这一专业共有七个班，这门课就两个老师，其他的课在考前老师都会划出考试重点，按照老师划定的考点只要花上几天的功夫，考个及格分是没点问题的。可这门课直到考前两个老师都没有透半点风，只是告诉我们，这门课非常重要，以后在工作中会经常运用到，我们必须得学扎实，考试题量很大，光名词解释就有20个。这让我们这些平时不学习的人全懵了，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投入复习，由于脑袋瓜几乎四年没用了，复习效果感觉不理想，对马上面临的考试一点底气都没有。考前一周D找到我和L，一脸神秘的对我俩说他有途径可以搞到试卷，卖试卷的人说最多只能是三个人买，考虑到我们平时的关系，他把这机会给我们俩，问我们是否愿意一起去买？我和L点头表示同意。和我不同，其实L学习是非常扎实的，他对考试拿个及格分也蛮有把握，只是D和他是老乡，又和我的关系特别亲密，参与买试卷算是对我们俩的友情支持吧。经过D几轮谈判，他说终于把价格谈妥了，这门试卷要300元，交货地点等候通知。第二天D带着我和L来到学校隔壁的另一所中专，如电视剧中黑市交易一样，我们三人在小树林里敛声屏息等候卖家的出现，心砰砰直跳心怕有啥闪失，卖家终于出现了，原来是学校印刷厂的工人，我们每人把100元交给了他，他交给了我们三张试卷，四人立马就散了。拿到试卷立马瞟了一眼，摆在最前面的就是恐怖的20个名词解释，非常失望的是这些名词解释我也复习到了，按这套题目考个及格分数还是没问题的。怀着难以名状的复杂心情回到寝室，室友们正在埋头复习。X看到我回来，问我复习如何了，然后一脸愁苦的叫嚷着这门课他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了关。看着他焦虑的神情，想着平时和他关系也要好，又是老乡，我不由得心软起来，晚上把他叫到学校的操场上，把试卷的题目告诉了他，并嘱他一定要保密，还有就是要记下题目，考试时不能搞舞弊。考试如期来临，我当然是信心满满，监考老师把试卷发下来立马开始作答。考试中场突然进来了几个老师，他们把每个同学的试卷都拿了起来，然后查看试卷下面的课桌上是否写了考点。老师们一圈检查下来，发现D、X和另一个寝室的同学在课桌上写满了名词解释，被当场认定为舞弊。考完后得知事发源于另一个班，这个班的监考老师非常严格，他看到考试时很多同学不时掀开试卷一角往课桌上偷看，监考老师感到非常蹊跷，他走到一个同学身边揭开试卷，赫然发现课桌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最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同学在课桌上写的20个名词解释和试卷上完全雷同，顺序都一模一样，他判断这次考试的试卷一定是泄密了。他立马向巡考的教务科领导汇报，领导当机立断决定检查每个考生的课桌。检查的结果是触目惊心的，作弊涉及到每一个班，最先被发现的那个班有20个，我们班有10个，作弊的手法如出一辙，即把要考的20个名词解释照搬抄在课桌上。我的这群猪一样的队友，花两个小时就可以全记下来的题目硬是不肯用脑要去当敢死队员。事态继续在发展，校领导得知此事非常震怒，下令彻查此事，一定要查出学校泄密者以及购买试卷者给予严惩，指示要从舞弊者查起，一级一级往上查，决不姑息。X被叫去问话了，被问如何得知题目的？他马上就交待说来自我这里，我把冒着风险花钱买来的考卷无偿告诉了他，没想到分分钟就被X出卖了。然后D被另外班的同学供出来了，说他参与了购买试卷。终于捞到一条大鱼，学校有史以来最大的舞弊案马上破案在即，校领导们欣赏不已，由分管教学的副校长亲自审问D，问他是学校哪个人那里买到的试卷？哪些人参与了买试卷？买到试卷又告诉了哪些人？副校长软硬兼施，说只要D说实话，学校可以从轻处罚或免于处罚，如果死扛的话学校可以直接将其开除。各种恩威并举，盘问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D横下一条心，死活不承认买试卷的事情，说他是在学校的小路上捡到了一张试卷，他也不知道这就是这次考试的卷子，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见遇到了如此“忠贞不屈”的人，校领导知道从D口里套不出来什么话，就把他放了回来。而我在恐惧不安中等着学校的盘问，如惊弓之鸟一般，心里盘算着该如何作答，我当时的想法是打死也不能供认买过试卷，也不承认曾告诉X题目，到时候说只是按自己的估计把要考的内容和他分享了下。我算是非常幸运的，每天提心吊胆度日的我不知为何没有被叫去问话，只是在临近毕业前等来了补考的通知。学校领导还是仁慈为怀的，没有让我们这些犯错的孩子背着处分走出校门，这次考试处理的结果是凡是舞弊被当场抓住或被揭发知道试卷内容的全部予以补考。考卷泄密据说都源于印刷厂的那个工人，他卖了很多套，如何处理他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以后的诸多日子里每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都庆幸没有被叫去问话，虽然心里把问话场景模拟过很多次，但毕竟实战是截然不同的，一个未经世事的懵懂青少年如果遇到D所经历的那种威逼利诱，我想我是过不了关的。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命运的垂青幸好被叫去问话的是D而不是我，以致于我没有背负沉重的愧疚步入社会。而在知道整个事情始末的我和L心里，我俩一致认为D走向社会后一定会是个很有成就的人物，年少时心智已是如此成熟，再历经社会的磨练肯定能干成大事。然而D的生活轨迹完全出乎我的意料。D家庭条件非常好，毕业后分配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岗位，工作轻松油水也多，但是他很快沦陷了，后面又误入歧途，生活多年一蹶不振，这些年在L的帮助下总算回归到正途。现在自己对学生的作弊行为也是深恶痛绝，以为它是对诚信美德的践踏，损害了公平正义，对努力的学生是一种最大的不公平。今天想来当年的作弊行为如小丑在表演一般，但当时根本没有这样的意识，纯属自身过于懒惰，通过不正当手段捞个及格分数只图能顺利毕业而已。

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人生的道路中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抉择，与之相伴的是内心正和邪的较量、善和恶的博弈以及长期收益和短期收益的考量。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果的，我在求学时虚度年华，又养成投机取巧的坏习惯，把这习惯延续到了现在，缺乏实干精神，满脑子只想着走捷径，然而生活的道路哪有捷径可走，该走的路一步都不会少，正因为如此，兜兜转转的我至今还是碌碌无为。时间是最公平的，班上大部分同学在四年时光里都是饱食终日，而与之不同一直埋头苦读的Z同学，毕业后被保送大学，然后一路把书读到博士后，现在已经是学富五车的大学者。养成良好的工作和生活习惯，用“时间来换取空间”，实在是最好的人生智慧。

作者简介：远行。隆回人，园林绿化工程师，爱阅读，喜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