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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计

 林歌作品 2022-11-05 发布于河南

文/林歌


林歌,80后,文学爱好者,旅游规划师。行遍千山万水,写过四海八荒。新浪微博@林歌,公众号:握刀听雨堂

代表作:武侠系列《银月洗剑传奇》《刺世嫉邪赋》《凤凰东南飞》《光明皇帝》,青春系列《南塘》《一场游戏》《一个地方,两个姑娘》,两京系列《长安古意》《东京梦华》,诗集《江湖故句》等,计2000万字。

我心惊胆战地坐下来,扭捏不安。

坐在那里,心里又开始了空前的大斗争。

坦白从宽?还是顽抗到底?

可是,这是苏姗姗的老子呀。

“老子”的概念,简直就跟班主任的概念差不多,都是一样让人觉得讨厌,又觉得恐怖的东西。

“老子”这种东西,对我有种天然的震慑感。在“老子”面前,根本就不用给我用什么老虎凳、辣椒水、皮鞭沾水往死了抽,只用小眼睛轻轻地向我瞄上那么一瞄,我就主动坦白交代,争取宽大处理了。

但是,坐定之后,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弹了弹,跳出一根,抽出来,冲我晃了晃,请我来抽。

我先是双手合拢如发动“龙珠波波拳”般地客气了一下,假装自己年纪太小还不会抽烟,可是等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烟盒的时候,却惊喜地发现,那似乎是一包进口的外国好烟,脑袋忽然“轰”地一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忍不住接过来,架在嘴上,然后用自备的火柴点着,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

看见我抽烟,他好像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太大的惊讶,没有喋喋不休地说一些诸如“小小年纪就要抽烟实在不像话”之类的说教言辞,这让我对他多多少少产生了一些好感。

我喜欢不罗嗦的家长。

假如换成了我的母亲,看见我抽烟的话,哼,不把我的耳朵给唠叨出茧子来,恐怕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想,大概这就是男人比女人开明的地方了。

也许,他见多识广的缘故吧,觉得像我这么大的孩子抽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假如我推脱说不会抽烟,在他这个老江湖面前,倒是有点儿不太正常了。

所以说,在这种见多识广的老江湖面前博得好感的唯一办法就是,心里怎么想就去怎么表现,千万不要故意地去假装隐瞒什么。自己明明是大淫贼西门庆,却偏偏要冒充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会适得其反。

因为你这种小字辈儿在他这种老江湖面前,根本什么也隐瞒不住的。

看他没有说什么,甚至还对我竟然会抽烟的举动露出稍许赞叹的神色,我就更加旁若无人起来,得意间竟然还洋洋自得地吐了个烟圈。

但是,就在这个烟圈儿还没有从头顶上散去的时候,他却突然又来了句,你们孩子呀,现在这个年龄还都处于发育的阶段,所以,烟还是少抽点儿为妙呀。

这句话差点儿又没把我给吓给半死,赶紧把燃了一半的烟扔到了烟灰缸里,心想,这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我得小心应付才是呀。

看见我这副怪样子,苏姗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见她不停地笑,她爸转过身去,对她说,别光顾着笑,还不快点儿给客人倒茶去?

苏姗姗转身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暗暗地向我做了个鬼脸,示意我不要担心。

客厅里,他的父亲按照惯例,先问了我一些在学校里面的学习情况,以及生活中的一些细节,诸如有什么爱好了,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功课难不难,以后有什么打算,以及我家里面的一些情况。

我都心惊胆战地一一做了回答。

谈话中,我惊奇地发现,他竟然还认识我的父亲。

听得出来,他们居然还是老同学,准确地说,他们只是校友而已,因为相差了几届,所以,也就是在同一个学校里上过学而已。

当我的父亲被牵扯到话题当中的时候,气氛突然沉重起来。

他无一例外地对我的父亲做了一番诚恳的赞美之辞,说,我的父亲是一条真正的汉子,为大家舍小家,说他不仅为人正直,还生了一双好儿女,真不愧一门忠烈呀。

很显然,他对我的哥哥和姐姐英勇牺牲在越南战场上的事迹也是早有所闻。

不过,这些话并没有让我感到无上的光荣,甚至感到了羞耻。因为每当别人提起哥哥姐姐的英勇事迹的时候,总会映衬得我这个人无比丑陋和猥琐,不配当他们的亲弟弟。

——正所谓一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这个时候,苏姗姗从厨房里提了一个热腾腾的水壶出来,走进客厅,然后找了两只刷洗干净的玻璃杯子,放上茉莉花茶,冲进热水,在我们的面前一人放了一杯。

弄完这些招待工作,她竟然明目张胆地坐到我的身边,摸着我的肩膀,公然和我做出一副已经相恋多年的小夫妻的亲热样,一会儿问我吃不吃这个,一会儿又问我吃不吃那个,窘得我当时恨不能赶紧从地上找个裂缝钻进去。

我哪里见识过这些场面呀。

但是,苏姗姗的爸爸对他这个女儿的性格仿佛已经摸得很透彻,所以,对她的这种行为不仅没有什么阻拦,反而是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笑容中充满着宽容和大度,就像是一只刚刚生完了孩子的母狮子。

在这一点上,他跟我的父亲完全相反。

由于当过兵的缘故,我的父亲在言语之间总是带着一种军人所有的威严,让你对他的话只有无条件的服从。即使他在笑起来的时候,都会让你觉得他的身上仍然存在着某种让你敬畏的,时刻都不敢放松的东西。

当然了,我的意思只是说,当你在跟我的父亲进行谈话的时候,从头到尾,你的神经都得绷得紧紧的,惟恐听漏了一个字。

但是,苏姗姗的父亲则不同。

听他说话,很容易让你放松。

他仿佛很也容易看穿你的心思。

看着他的表情,我也开始慢慢地放开警惕,在一种相对融洽的氛围中进行交谈。

在我们的这些谈话当中,苏姗姗竟然一改往日话篓子的作风,而是安静地闲坐在一旁,充当一个忠实的听众。只是在偶尔的间或里,随机插进来说几句。但是,插完嘴之后又很快发现,自己的这几句话除了使得我和她父亲的谈话不得不暂时终止之外,什么用也起不了,只好重新闭上嘴巴,在一旁听着我们天南地北地侃侃而谈。

此时,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如此高超的沟通能力,在两代人之间竟然找到了可以共同交流的话题。

当然了,在这一系列的谈话中,我也发现了自己刁钻圆滑的一面。

因为当我面对苏姗姗的父亲各种突如其来的问题的时候,竟然可以应答如流,毫无破绽,撒谎的时候甚至连眼睛都不眨巴一下,几乎连我自己都忍不住相信,那些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句句都是毫无疑问的大实话。

关于这一点,我想,我得感谢我的父亲。我觉得我的这种临场发挥、机智应变的能力,完全来自于我那有着军人作风的父亲的遗传。

在和苏姗姗的父亲的交流中,我尽量地收敛起往日的那些桀骜不驯和狂野轻浮,让自己在言行举止之间,表现得沉稳老练一些。

现在想想,这完全是一种愚蠢至极的做法。因为在一个阅历丰富中年人的面前假装老练和深沉,就像是在关公门前刷大刀,鲁班门前弄斧子一样,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不仅丧失了少年人身上所原本应该有的那种朝气,还让人觉得你这个人过早地就学会了耍尽阴谋诡计。

整整一个中午,我们都谈得很投机。

我们那副相互亲热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后来,窗外的太阳慢慢地偏转到正南的方向,然后又渐渐地偏西。

我觉得,是该告辞的时候了,便赶紧站起身来告别。

但是,苏姗姗的爸爸却好像意犹未尽。

他站起来和苏姗姗一起来挽留我,并且邀请我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午饭,说,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既然大家这么谈得来,怎么也得喝两盅呀。

我表面上推脱说,不用了,我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可是,心里面却在嘀咕,和你们父子俩喝酒,我简直是自寻死路。

看得出来,他们都是酒精考验过的人物,可以把白酒当啤酒喝,把啤酒当可乐喝,把可乐当矿泉水喝。

看见我一副坚决要走的样子,他好像是很失望的样子,然后,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勉强了。

然后,和苏姗姗一起把我异常隆重地送到大门口,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以后有空的时候一定经常来玩。

我在口头上答应的很好,说,一定,一定,我以后一定经常来玩。

可是,当我转过身刚刚走出他们家大门口的时候,就立刻发誓说,我他妈以后再也不到你们家来玩了。

我想,苏姗姗的父亲心里此刻也一定会在想,小兔崽子,你他妈的以后再也不要来我们家玩了。

因为经过整整一个中午的谈话,我相信,他一定已经看出了我这个人虽然在表面上一本正经的,内心却是极其得猥琐,虚伪和世故。

我相信,他甚至觉得,假如让自己的女儿和我这样一个深不可测、极有城府的人在一起的话,只会产生两种后果,一是被卖去当鸡,一是混成一街上的古惑女。

刚才,他之所以和我故意做出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并不是真的把我看成了故人之子,或者是有心招赘为他们家的乘龙快婿,而是在警告我说,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把我这个小喽啰放在心上,想占他闺女的便宜,必须要通过他这一关,否则,门儿也没有。

所以,当我提出要走的时候,我们虽然都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可是在我们的心里却都万分地明白,我们是不欢而散。

我想,他甚至会在心里万分高兴地说,小兔崽子,你终于要走了,大爷我就是在等你这句话了。

而我则在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所以,当我走出他们家的那扇红色大铁门的时候,任凭苏姗姗在后面不停地喊,三明治,三明治,你等一等,我有话跟你说。

我却一步也没有停下来等着她跟我说话。

我头也不抬地往前走。

那个时候,我想,苏姗姗一定都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她有这么一个让人害怕的爸爸呢?

况且,那个时候,我一心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尽快地走出她那个城府很深,而且工于心计的老父亲。

甚至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次见到苏姗姗的父亲,我都忍不住有一种要快马加鞭,逃之夭夭的想法。因为他很容易让人想起老电影中那些整日隐伏于人民群众之中,想趁机捣乱的国民党的特务份子。

我想,假如当时我要是再不趁机赶快离开的话,一定会陷入他精心设计下的种种圈套之中,成为他们盗取国家机密的帮凶。

我甚至认为,苏姗姗之所以要跟我那样我,完全是她那个父亲一手安排下的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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