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淡如摄 今年的桂花,开得忒晚,谢得忒快。 一阵风过,将之前笼在全城的淡淡幽香,尽扫得干干净净。 据说苏州的桂花,是白居易从杭州带来的。 穆宗长庆二年七月(822年),对党争倾轧深感失望的白居易离开长安,到杭州任刺史,唐敬宗宝历元年(825年),他又到苏州任刺史。 十几年后,白居易和刘禹锡同在洛阳,诗词相和,遂有了著名的《忆江南》三章。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这是其中之一。此中的山寺,便是杭州天竺寺——传说每年中秋,天竺寺内都有带露的桂子从月宫飘坠,谓是“月中桂子落”。 这个落下来的桂子,不知是桂花还是桂花果? 上图任淡如摄 下图来自网络 我猜白居易带到苏州城里种下的,便是天竺寺的桂花果。 许多年后,苏杭两城,都以这月宫中飘坠的桂为市花——“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所奉市花还是从天上来的,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桂其实是个复杂的家族。 古老典籍上说的桂,包含樟科桂和木犀科桂。我们厨房里经常会用的桂皮,就是樟科桂里的柴桂的树皮,樟科桂里所有的树干和枝叶都很香。桂花是木犀科桂树的花,除了花,树干和枝叶都是不香的。 桂树的得名也非同寻常。寻常树木只有一条纵向纹理,桂树有两条,与祭祀用的玉圭相似,故得名“圭”。
又因桂树的木质纹理如犀角,故又得名“木犀”。
原来“桂花蒸,阿小悲秋”是这么来的啊。 今年”蒸“得似乎过了些,花开得又迟,又短。 桂花的花,实在算不上太好看,它的本事还是香。 很香。 就象高士奇说的,“凡花之香者,或清或浓,不能两兼,惟桂花清可涤尘,浓能透远,一丛开放。邻墙别院,莫不闻之。”若是三两成丛,攒在一时开了,人在其中徜徉,那可真是掉进了香窟。 明人文徵明绘过一幅《藂桂斋图》,是为友人郑子充画的,图上丛生着七棵桂树,郑子充倚在书斋门口,一只脚似乎还蹬在某个石阶上,很是闲适。 藂是“丛”的古字。 明 文徵明 藂桂斋图局部 来源:菊斋高清书画库 倪瓒中年时在他的《秋林野兴图》上题跋,也曾说过他的经鉏斋前种有桂树,桂花盛时,他取来焚香或做枕头,”焚香底用添金鸭,落蕊仍宜副枕囊“,这样,他长久躁郁的心情方才能得些平静。 桂花确实,花不特别,香却很特别,故而入画不多,入香却多。 最简单的做法,是捡择干净新鲜的桂花,以微火徐徐烤干,这样干了以后,颜色还是嫩嫩的,香气也很清幽。 不过,虽然简单,可是费时,也费耐心,我只用熏香炉制过一次,也就得了极小的一捧,后来几年再没耐心去制。 林洪《山家清供》里教过一种法子,略为讲究些,多了一道蒸的过程,蒸好晾干,以后要用的时候,取出来用古雅的香器熏上,便很得趣:
再讲究些,便是用桂花加蜂蜜制成小香饼。这是记在《陈氏香谱》的“木犀香”方子,把未开的桂花和生蜜拌匀,压实,用磁器封好,埋在阴凉的地下,久了取出来做成小饼,用的时候取一饼出来就好。
万斛黄金碾作灰,西风一阵总吹来。 但桂花落在江南,那里的人却总有法子。 文震亨是文徵明的孙子,苏州人。苏州人吃桂花,向来很有章法。 上图任淡如摄 下图来自网络 比如,酿桂花。 一层糖(或者盐)、一层桂花地码在罐子里,码实了,封好放在阴凉的地方,就酿好了。 苏州吴江的七都人还有一个特别的酿桂花秘诀——在酿桂花的过程中加入“长枳”的果汁。 故而有人说:造物必定是为了桂花,生了长枳。 这样的酿桂花,以后煮酒酿圆子,或者煮鸡头米,甚至煮一碗白水时,都可以拿勺子挖一点出来加上,即使再平淡无奇的味道,也会有了灵魂。
清代食谱《调鼎集》说到一种桂花蒸,是桂花和米粉揉在一起做成的。
文人们更喜欢的,是将桂花做成茶饮。
宋人赵希鹄在《调燮类编》里讲到如何用桂花窨(xūn)制花茶: 明人宋诩所著的《竹屿山房杂部》里则记述了一种“天香汤”的制作方法: 这两种茶,我都只是听说。 不过,我知道杭州有桂花龙井,我也试过将洞庭碧螺春和桂花窨(xūn)在一起,做过小小一罐桂花碧螺春。 最后,说一说桂花栗子。 任淡如摄 这样的栗子,梁实秋也吃过。 这首诗居然很有趣,写于1925年9月17日,登在1925年10月12日《晨报副刊》上。 这年头活着不易 这竟然是写在1925年,将近一百年前了。看来那年的桂花,也是开得太迟,又谢得太早。
作者:任淡如 本文为菊斋原创首发。公号转载请联系我们开白授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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