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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津风情录|原红霞:​桥口人家

 享道 2022-11-06 发布于山西

桥口人家


原红霞

       小时候我家门口有座桥。

      我亲眼见好多人在拆掉原来的木板桥,用石头水泥钢筋混凝土修建成平整宽阔的水泥桥。我当时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回去将这景象和母亲说,母亲却说:“有人被杀死了,铸进桥下水泥柱里。”我被母亲的说辞惊到了。

        我害怕鬼。父亲虽然没钱,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深深影响了我。在学校里,要是有坏同学敢欺负我,都是父亲跑去学校吓唬。他总是说:“谁也不要怕,有我呢,天大的事有我在前面扛着,你怕啥。”所以从小在我脑海里就没有过要害怕坏人的意识。

       害怕鬼是因为母亲。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原因,母亲总能看见些不干净的东西。她总是说曾经看见了什么什么。最夸张的一次是,我很小时候,有一次夜晚一家人正在吃饭,母亲正对窗户坐着,突然她指着窗户跟父亲说:“快看快看,那个人好有意思,白裤子黑上衣,头咋是个鸡头,正从窗前走过。”母亲大概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父亲一听就慌了。胆大的父亲抄根木棍追了出去,什么也没有看到,真的是什么也没有。

      母亲看到的鬼怪是从东往西方向走去的。那时候我才两岁,不懂事不记事。听他们说,过了没多久,父亲和西院里的男人,还有我二爸去山里拉木材,结果下坡时,解放车忽然不受控制,从悬崖冲下了山沟。

      我爸醒来时被树枝挂着,浑身的血把棉衣染湿透了,幸亏是冬天,血液凝固快,出血量还没有达到危及生命的程度。他喊我二爸,不远处传来二爸微弱的呼救声,再找到西院的男人,已经没有了一丝气息。

      他强撑着,自己爬上山崖,站在大路中间左右拦车,好多车主看见这么个血人都不敢停来,直到有个好心的司机看不过去,把他们拉着送到了医院里。医生在我爸头皮下取出手指粗的一截木头,还说我爸是命大,生生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没命了。

      之后,母亲还看见过好几次“鬼”。也是这种的,只有她自己看到了,而且不知是怎么个巧合法,总会有不顺利的事情发生。

      那时候我们整个河津县已通上了电,但我家常因不上电费,被强制断电。一家人点起煤油灯,或者蜡烛。灯光下所有人的脸都是枯黄的,四周一片漆黑。有虫子在我们周围游戏蹦跳,有的蹦到床边,炕沿、桌上,被我们抓住了,扔出院子外面。我也很爱盯着扑朔迷离的火光看,看飞蛾特别勇敢地,一遍遍扑向火苗,把自己化成噼噼啪啪的一小股黑烟,让人看了都觉得残酷,但是没办法,它自己嗜火,拦也拦不住。

       就像母亲天生有那种体质。

      父亲则喜欢在灯光下讲农合社吃食堂时候的奇闻趣事。他一开口总是神采飞扬,先自己哈哈大笑,引的我们也跟着哈哈大笑。

      他跟我们讲:生产队有头驴,一到干活时候就大小便不停,弄的活都干不成,后来人们取笑干活时候总上茅房的人,就说“懒驴屎尿多”,我小时候好像没少被父母亲这样打趣说道。

      还说,有个人走路被石头绊倒了,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自言自语:今天腿抽住了,没走好,不打紧重来。但他起身四下环顾,看到只有两个小孩,立即改口,歪着嘴气哄哄地说:“瞅啥瞅,有什么好瞅。倒球灶,谁没摔倒过!”。

      还有吃食堂时候村里羊倌放羊,把羊赶到坡地吃草,自己跑树下,美美睡觉。有人问他,丢了羊咋办,他回答说“你心太小,这不是大事托付老天了嘛!”

       父亲讲的故事大都有名有姓。谁的爷,谁的爸,什么娃,几狗子,名字土里吧唧,但跟当下村里的人拉丝带钩,让人不相信都不行。只是,我那会很好奇,想知道别的村是不是也有像我们村这样的,这么多奇妙的人才。

      没有电的年代我特害怕夜里出去。出去都要喊父亲陪着才算安心。母亲就别提了,真怕她自己又看见了啥啥啥,当场遇见,能把我吓个半死。

      另外母亲讲事情的时候少不了南北混淆、东西结合、真真假假。那是她的特点,她也搞不清为什么,就是不自觉在脑海里加工处理下,说出来大多面目全非。就好比前些年说的修桥柱子事,她说的还不知道是哪里的人、哪里的事,又或者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什么人,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然后冷不丁,我跟她说修桥,她跟我说死人。我那时候年龄小,听的也稀里糊涂,就把小桥也归口到神魔怪录奇谈里,凭空吓了自己很多年。

      母亲说,她做的梦很准。小时候从小桥进村,村口南边有个废弃的小焦化厂,厂里有占地十几平米的水池,平常水很浅,一到夏天,村里大的小的,总有十几个小孩远远跑过来,在那里游戏、游泳、呼喊,玩得不亦乐乎。偏有一次,下了很大的雨,水池被灌得满满,边缘被水淹没,隐隐约约能看到原来的岸。那天夜晚,我们像往常一样吃过饭聊会天,洗洗睡下了。第二天,母亲起床就说,昨晚她做了个怪梦,梦见自己在水里,有面目狰狞的水怪要抓她,搏斗中被吓醒,出了一身冷汗。不,不是水怪,梦里自己心里清清楚楚知道,那是鬼,水鬼。她说。

     母亲讲完,我们没当一回事,心说,就是个梦而已。没成想,到中午太阳歪过头时候,桥口突然热闹起来,有人喊,有人叫,有人哭。父母不让我们去跟前。问人说,某某家的两个小孩都在那里被水淹死了,我心里咯噔一沉,惊得说不出话来。母亲压低声气儿说,都闭上嘴,悄悄的,别和别人说梦的事。她这么一说,给我的感觉似乎是她做错了什么,我们都做错了什么。

      姑且不分析母亲那个梦是不是和那事情真的有什么联系。但长大以后,经历了很多事情,我发现真实生活中,有的人其实比鬼还要可怕。有一段时间,我总是忍不住反复问自己,人死后到底有没有灵魂,能不能往生。母亲像村里许多人一样,对此永远坚信不疑。父亲态度很不确定,有时候说邪乎,有时候说“人死如灯灭”这世上哪有鬼,要是真有,不是比人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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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the Author

原红霞,女,80后。山西运城河津人,教师。作品散见于《山西日报》《山西农民报》《三晋诗人》《四川诗歌》《龙门》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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