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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锐评|遇见“只此青绿”,你我皆是展卷人

 格林书屋 2022-11-07 发布于广西

循着“展卷人”的脚步,穿越时空与王希孟对话,领略壮丽河山之大美,感受传统文化之隽永,品悟匠人工艺之浇筑,浑然不觉中自己也入了画,成为这旷世之美、千年一眼中的一部分。原来,美就在举手投足之间,美是心灵的最大公约数。

舞蹈诗剧《只此青绿》——舞绘《千里江山图》斩获了第十七届“文华大奖”,观后我许久依然沉浸在唯美动人的场景中不能自拔,那一抹渗透灵魂深处的“青绿”,引领着我回味不尽,又陷入思考,是怎样的机缘让王希孟创作了这幅画作?导演又是怎样巧妙构思恢宏大气呈现出来的?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这部舞台诗剧,那就是18岁的王希孟和他的《千里江山图》。这部剧之所以场场火爆和“一票难求”,既有与当下的“文博热”“古风潮”不无关联,也是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智慧成果。没有一句旁白,没有任何铺垫,全剧以舞蹈形式讲述一幅古代名画的“前世今生”,以展卷、问篆、唱丝、寻石、习笔、淬墨、入画为篇章展开,引领观众由浅入深进入到王希孟的精神世界中。那幅画渐渐复活,仿佛启唇说话,仿佛有了呼吸,我内心涌动着被捶打的痛感——是沉浸感、岁月感,也是走过上下五千年的沧桑感,即“心中若能容丘壑,下笔方能汇山河”。后来,我才懂得,这就是文化自信,无法用语言形容,只能用心用情去感受,就像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召唤。

越走进历史,越怀揣敬畏。与其说是王希孟成就了《千里江山图》,毋宁说《千里江山图》成就了18岁的王希孟。著名学者扬之水通过艺术比较,不吝赞美:王希孟《千里江山图》是宋代青绿山水之唯一,卤簿钟上如此气势的“千里江山图”也是铜钟纹饰之唯一,两件不同材质的作品,却有诸多偶然的关联——徽宗与蔡京,政和三年与政和八年,相关的人物以及耐人寻味的时间节点,似可构成前后相衔的两段历史叙事而成为画作与铜钟共同的背景。

溯源而上,宋代时期恪守神童制度,年仅17岁半的王希孟就是重点培养对象。希孟入画学,毕业后入文书库,当了个小跟班,政和二年得到宋徽宗的赐教,“其性可教,遂悔谕之,亲授其法”。除了徽宗赐予上等宫绢,蔡京赏识极力引荐,最关键的是少年心底沸腾的滚烫梦想——一个弱冠画家进翰林画院的梦想。他一边研磨、调胶、着色,一边构思、布局、绘画,汲取古代传统敷彩法,大量使用石青,且与石绿相和谐,山脚处用石绿,平山腰上用石青,因此苍翠葱郁,近则呈绿,远则呈青,未染青绿之处留出绢的底色,以显空灵与透明,中国山水画史上的青绿设色革命在他的笔下变成现实。

历经大半年的时间,跨越开封整个寒冬,每天适合作设色画的光照时间仅有七八个小时,王希孟废寝忘食,拼命赶工,最终完成了这幅六平方米的巨幅画作,因积劳成疾而早逝。长卷中清晰可见庐山、鄱阳湖、礁石、沙滩、通隐桥,农舍、酒肆、寺院、磨坊、民居、神庙、丹台、书院、客船,以及北宋人结庐隐居的场景,或许有人会问,年幼的王希孟翻过几座山,蹚过几条河,去过几个地方?显而易见,以那个年代的交通条件他不可能行万里路,但他也是见过世面的。故宫研究院研究员余辉发现,将《千里江山图》的景点连成“之”字形的交通路线后可以看到,这几乎是北宋时期,从闽东南去开封的最佳路线。可见,他根据所行所见概括提炼出几处江山胜景,抑或说好的画作都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如轻柔的旋律,把人的心灌醉。怪不得书法家溥光在卷后题跋中称赞:“在古今丹青小景中,自可独步千载,殆众星之孤月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是而已。

“青绿”是自然的化身、文化的诗眼、灵魂的境界,遇见“青绿”,使我看到个体的渺小与无知,也俯瞰到壮丽河山的雄奇与阔达。遇见“青绿”,让我找寻到远逝的十八岁。

关于少年的资料,仅限于画上蔡京的题跋,“政和三年闰四月八日赐。希孟年十八岁,昔在画学为生徒,召入禁中文书库,数以画献,未甚工。”该剧克服史料少的瓶颈,跳脱出固有的思维方式,开场舞美设计实现营造法式的突破,以盘旋圆转打开情感空间和想象空间,让艺术画面一层层、一段段地展开,最初观众很难一下子领悟,伴随情节推进,山水之美的峰回路转,与舞者的柔韧之美,渐渐旋进心里,不经意间,完成一种角色转换。观众也变身展卷人,沉浸其中,在时间与空间的错综交织中虚虚实实,就这样融入大自然的肌理。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莫过于,希孟绘画的艰难心路历程,所经历的挫败、失意、挣扎、创痛,令人不禁潸然落泪。这个过程以双线形式呈现,一条线是小画师的不懈努力,另一条线是幕后匠人们的艰辛劳作,包括篆刻人、织绢人、磨石人、制笔人、制墨人,给人以别样的视觉冲撞和审美高标。那些普通的劳动者,没有名字,亦没有给后人留下任何信息,舞者所传达出来的古意,就是他们的大好青春,就是他们的盛大绽放。特别是高潮部分,“青绿”彻底打开,群舞翩跹,整齐划一,震撼心灵。只见舞者眉眼锋利,绛唇高鬓,轻盈甩袖,隐入画中;静待、望月、落云、垂思、独步、险峰、卧石,一群中国古典仕女的步态就这样闯入眼帘,惊艳八方,宋风雅韵的沉稳与傲骨演绎到极致。此刻,美如万箭穿心,令人甘愿为之匍匐和倾倒,犹如初恋般的美好与惆怅,连伤感也是美得不可方物。

陈丹青说道,我分明看到了一个18岁的少年,他不可能老,他必须正好18岁,才能画出这样的作品。我则认为,我分明看到了中国山水画的高光时刻,那是文明古国的青春表达,那是东方美学的精神高度。

最是细节动人心魄,领舞孟庆旸头饰取自画中的山石,衣裙为断层双色,上为石绿,下为石青,她出场造型为双臂下垂,舞袖落坠,既像山的纹理,又似山间飞瀑。当她仰身后倾和缓慢迈步时,仿佛山峦移动,又如层峦叠嶂。很多人把此造型称作“青绿腰”,源自险峰的意象,当青绿升华为大写意时,则是东方美学的生动注脚。眼看“青绿”们缓缓步入舞台深处,传递出脚踏实地的感觉,继而生发出一种大的东西,一种大的气场,一种大的光芒,或曰“悲天悯人”,乃是宋代山水画独有的文化隐喻。无独有偶,展卷人与王希孟的互动过程中,处处涌动着或唯美或忧郁的意境,凝神聚气又刀刀精准的问篆,艰辛攀爬又挥洒汗水的寻石,躬身捶杵又不辞辛苦的淬墨……静动结合,虚实相生,不刻意,不张扬,每一帧画面都从实境中延伸出想象的触角,恍若给观众的心灵插上翅膀,任由思绪翻飞,自由翱翔。结尾的时候,展卷人和王希孟躬身作揖,使我内心深处的朴素情愫冲决而出,获得身心的净化,灵魂的涤荡,这些都得益于优秀传统文化的恩赐与浸润。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都是优秀传统文化的受益者、见证者,也是递藏者、守护者。

舞出来的《千里江山图》,让千年却在咫尺,使江山进驻到心中——让我重新认识到,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不是只存放在展柜里、停留在纸页上,而是活在当下,离我们的日常生活很近。同样的,一台经典的舞台剧目也无需过多担心观众“看不懂”,因为人们对美的感受力是与生俱来的,总能激发人们骨子里的DNA,所以,今天的年轻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热爱传统文化,这也是“青绿”深受追捧,成为文化现象级的重要原因。

遇见“只此青绿”,歌颂壮丽山河,你我皆是展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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