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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大山的农家饭 / 张宏文

 结庐作伴 2022-11-09 发布于四川

/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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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年辰,我们那里连蜂窝煤都没见过,更不要说现在使用的天然气了。古镇人家,煮饭烧菜都要靠烧柴草,记得那时候的我大约也有十一二岁了吧。

清晨散步,总爱站在沱江边回头向古镇望去,这时候,就可以看见古镇那无数高高低低的青瓦屋顶上,正悄悄弥漫着轻飘飘袅动的炊烟。小山丘上的绿树和古老的房舍,都隐隐约约在缥缈的雾岚中,恍如仙境一般……

从我们古镇的盐巷子顺石梯梯往沱江边上走去,江边猪市坝那两三百米不太宽敞的半边街,就成了古镇的老柴禾市场了。每天一大早,市场两边就摆满了山民们挑来的大挑小担的山草,也有枯朽树干锯断劈开的柴块子,或树枝树根类的柴禾,但最贵的柴禾就要数块子柴了。块子柴虽然贵(1毛钱1斤),却经得起燃烧而且火势旺。

这时候,就看见古镇上那些居民大妈们来买柴禾,卖柴的山民耿直,或许三言两语,就把三五分钱1斤的山草价钱谈妥了,然后卖柴的山民就挑起山草或柴禾跟随在买主后面,前面有市管局的公秤过磅,钱货两清后,山民便挑起柴禾担子,一路送到买主家中。买主客客气气地请山民喝碗开水,山民用汗巾擦一把满脸的汗水,道谢后,就拿着自己的扁担和钩挂绳子走了。

这山民一大早挑着柴禾上街来卖,柴卖完了,这时候早已肚子空空。他通常会走到正街上“综合食堂”(馆子)的摊摊边,看见大毛边锅里正咕咕嘟嘟煮着一大锅香气四溢的大杂烩面,狠狠心从衣兜里掏出1毛钱来,连汤带水整上一大碗猪心肺之类的大杂烩面,吃完抹抹嘴巴,心满意足地大踏步出街回山上去了。

那些年,我家姊妹多家庭负担重,光是解决一家人的吃饭问题,父亲就得从早忙到晚地操劳,累得头发都白了。所以,我家断是买不起市面上的柴禾回家来炒菜煮饭的,家里煮饭所需用的柴禾,就全靠我家孩子们自己去解决了。

因此我和哥姐每天放学后,不但要去田间野外扯喂小白兔的青草,还要外带捡拾柴禾。好在哥哥能干,自从他把家里煮饭的灶改造成了风灶,煮饭不再挑剔柴禾,尽管是茅草、树叶、草渣、锯木面之类,都可以添进灶膛去燃烧煮饭。我尽管年岁小些,但也知道为家里分忧,常去野外拾柴割草,背回家来堆放在给阁楼上晾干待用。

尽管古镇不算大,也就近万人口数千户人家,每天各家各户都要煮饭炒菜,古镇周边的远山近水,山丘上生长的柴禾,根本解决不了古镇一年四季的燃料问题。加上街上捡拾柴禾的人家多,镇周边山丘上能捡拾到的柴禾越来越少,这可是一件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情。

后来政府为了解决全镇居民的燃料问题,要求镇上“船运社”联系沱江跑运输的乌篷船,为“煤建公司”从五凤溪火车站运回了大量无烟煤。煤建公司开始生产蜂窝煤后,就按每户人口的多少,发号票按月供应蜂窝煤,这才真正缓解了古镇的燃料问题。由于科技时代快速发展,到了90年代初,古镇上已经有了国家供应的天然气。

我家住在古镇水巷子边的小学校旁,有家邻居姓陈,他儿子陈玉祥和我一般大小,我们是同学,那些年同学家也是靠捡拾柴禾煮饭度日。某一天陈玉祥问我去不去炮台山捡柴禾,我说炮台山有点远,陈玉祥说:“远点怕啥,我保证你会背一大背兜柴禾回家来。”

于是我想起来了,陈玉祥家大姐在五凤溪沙石厂上班,据说早先耍了个山上来打零工的男朋友,老家就住在炮台山上,在靠近炮台山寺院外临沱江的半山腰上。相约好后,我们第二天一大早就吃了饭,每人背上个大背兜、带把割草的镰刀就向炮台山出发了。

从古镇半边街的柴禾市场沿着沱江上行,沱江边有条山民下山卖柴走过的路,大路边荒草丛生,我们踩踏着露水一路向炮台山走去。过了沱江边那条小河的“石狮子”桥,我们走了好一阵才到炮台山脚下,还真应了那句古话:“看山走死马。”一条弯曲的盘山小路就在面前,山路向着陡峭的山崖延伸,秋天太阳热辣辣地高照山野,我和陈玉祥终于到了炮台山的半山腰。

山湾上有个小山村,缓坡上大多是石块垒砌的农家小院,各家屋顶都用山草铺盖。缓坡上开垦着小块小块的菜园地,种满了青菜、莲花白、蒜苗、萝卜、丝瓜、峨眉豆等蔬菜,一蓬蓬刺梨儿挂满了金黄的果实,低矮的马桑树爬满了紫色花絮的峨眉扁豆,靠山村里边,就是数十丈高陡峭的岩壁,山坡上都是笔直挺拔的苍松翠柏。雾霭弥漫中看不见山顶,山顶上面就是有名的炮台山寺院了。

我们一路爬山走得很累,就坐在一处翠柏浓荫下歇息,一条细水“叮叮咚咚……”滴答着流向山涧,水质清凉见底,我用双手捧起来解渴,一股甘甜清凉的味道沁入心间。歇息够了,同学带我转过山嘴,看见两间老旧石屋,是大小石块堆垒砌就,顶上铺盖着枯黄的山茅草,石块垒砌的堡坎和院墙,青石板院子里,有一间古朴的小石磨坊。

当同学敲响石屋木门,狭窄石屋里走出一个满面沧桑的花甲老人,后面跟着一个约三十岁古铜色面孔的年轻人。老人见到陈玉祥,木讷地说:“他大兄弟,你早啊?快坐。”就搬出磨得发亮的条凳,陈玉祥说:“亲叔,我和同学到山上来捡柴,顺便看看你老人家。”于是,我们就坐在同学姐夫老家的院子里,老人家和儿子也说不来多余的话。

眼看时已近午,老人想了想说:“就在这里吃晌午,也莫得啥子好招待你们,柴禾就莫去捡了,岩坎边有柴块子你尽管背。”小伙子是老人家的小儿子,因山上太穷,看来也还是光棍一条。老人家就去屋里端出黄澄澄的包谷,箩筐里还有半筐小根的红苕。

老人家让儿子去小磨坊手推石磨,把包谷磨成粉。石磨子“咿咿呀呀……”用不多时就把包谷粉磨好了,老人从水缸㸓水到铁锅里,砍些红苕,然后开始烧火,山村里瞬间就升起了袅袅炊烟。等锅里红苕煮熟得差不多了,老人锅铲搅动,舀上玉米面一把把慢慢撒进锅中,锅里“咕噜咕噜……”地翻滚着,一阵阵新鲜玉米面红苕“㸆㸆”的香味飘来,悄悄弥漫了整个小石屋……

老人家从泡菜坛子里捞出泡青菜、泡萝卜切碎,再舀出半碗盐水,把锺细了的干辣椒面调和在泡菜盐水里面。于是,条桌上摆好了几碗玉米“㸆㸆”,老人家说:“山上也没得啥子招待你们,不要嫌弃啊!”看着桌上的美味农家饭,我肚子早就开始“咕咕”地叫了,我大口大口吞吃着又香又甜的包谷红苕㸆㸆,夹一块蘸了辣椒泡菜水的清脆泡菜,那个美味啊,真是不摆了。

午饭后,老人家请我们休息,我们就在石磨坊的石条上睡了一觉。醒来时,老人家已让儿子给我们装了满满一背兜块子柴。

在西斜的秋阳下,我和同学背负沉重的背篓,告别了老人家和年轻的山民哥哥,踏上下山的小路。一阵阵山风扑面吹来,汗湿的衣衫轻轻飞扬,回首望,小山村早已遮掩在苍松翠柏起伏的山影之中……

岁月悄悄远去,几十年光阴一晃而过。今天,我依然能回味起那炮台山上的农家饭。后来的日月里,我是再也没吃到过那么香甜美味的“农家饭”了。

回想起炮台山那个美丽古老的小山村,我还依稀记得那位善良的老人和年轻人的模样,但时光流逝,他们恐怕早已去了遥远的天国……

2021.8.13.日记

*作者简介:

张宏文,男,籍贯金堂,生于50年代。下过乡,当过兵,退伍进成钢当工人,84年参加青白江文讲所学习,写作至今。现在退休,住青白江,青白江清白诗歌沙龙成员,青白江作协会员,四川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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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双眸燃烧我的诗句,我以苦修等待天涯的相逢。把我的思念寄给你吧!就以月光为筏,以清风为摇橹,划进你冬意深沉的梦想......在长江浩流的梦境中,在雾霭重围的日子里,我是一枚小小的舟子,从未停止向彼岸的你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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