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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领月:耪地

 梅君小苑 2022-11-10 发布于河北


耪地

早饭后,庄稼叶子上的露水还没有落净,街头老槐树上悬挂的那半个水车轮子就被队长“当、当”地敲响了。

这是催社员下地的钟声。

在浩荡的上工队伍里,扛大锄的是青壮劳力。长长的大锄像钩镰枪,上下斜斜地扛在肩头上,锄板锃明瓦亮,滴锈不沾,阳光下寒光闪闪、冷气袭人。老幼及妇女们,肩上则荷着小锄,锄把长长的,锄面也都亮亮的。

在草禾混长的玉米地头上,队长边数着垄背给人们分夹垄(活段),嘴里边不停地叮咛:今年雨来得勤,草就长得急,弄不好地会荒,大伙千万小心,活一定要干仔细。“就擎好吧!”人们口中答应着,脚早已占住了自己的位置,挽起了裤腿,向手心里吐口唾沫,搓一搓,顺开锄,一头扎进草海里,一上午的灭草保苗大戏就开了场。

耪地就是锄地,又称中耕。在我们家乡,使大锄的叫耪地,使小锄的叫凿地。使大锄的力大锄沉,必须是整壮劳力、使小锄的灵活轻便,老幼皆宜。在报酬上也有差距。大锄相当“大腕”,一天可挣八分“卯子工”,加上早晨,一天可挣到十分整工。小锄则少了些,一天下来总要比大锄差一两分。

大锄和小锄的区别主要在形状和用途上。大锄锄钩呈180度半 S型,锄板较宽,操作时先伸后钩,拉锄入怀,主要用于大田中耕和除草。小锄又称“刀锄子”,锄钩呈90度直角,锄板较窄,操作时如镐刨地,主要用于除草和定苗。

大锄耪地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倒背着身子向后走,这叫“倒拉牛”又叫“倒扒钩”。这种耪法出活快,适宜由小锄配合清垄的大田作业。一种是正面向前,弓腿弯腰,左垄一锄,右垄一锄,中间一锄,“一马三箭”步步为营。这种耪法干活精细,适宜园田作业。

那时三队有个连众爷,小名叫“坏秃”,为此人们就称他为秃爷。此人一生爱说笑话好干净,下地时经常骑辆大水管自行车,车的大梁上总绑着把明晃晃的大锄。为了耪地不往鞋里灌土,双脚的脚腕子上还都捆了块布做鞋盖,像个打铁匠。在瓜田里耪瓜,边耪边唱:你这前腿弓,你这后腿绷,力要匀来劲要猛——日他哥!“咋的”?人们凑上来惊问。一下子又叫我给判了死刑。细看,一棵青青菜被锄了下来,瓜秧们却完好无缺。于是,逗得人们就嗤嗤地笑他,说他故意逗悬。还有四队瓜园里的二狗大爷,虽个子不高,锄却使得稳便灵活,耪起地来嚓嚓带响儿,锄钩两边龇起的土像一朵朵浪花儿。小时候,我们最爱听他耪地时的锄韵和看他的锄花儿了。

这年我十七。学校放暑假,队长第一次派我用大锄,这证明本人已由半劳力晋升为整劳力,是人生旅途中的一个新飞跃,我心里那种高兴和自豪,怎一个“美”字就能了得!我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卯足了劲,噌噌地跑在最前头。

二三百米长的地头,头两遭还没啥感觉,只是气喘得粗了些。再耪,两手的虎口就酸起来。继续,胳膊麻起来,腰腿疼起来,手中那把锄也难使起来,忽而偏向左,忽而滑向右,忽而从土里蹦出来,留下了不少耪地最忌讳的门槛(空白)。尽管队长多次提醒和警告,耪出来的活总是不尽人意。天近午时了,别人早已将活段干完,唯独我和两个新入队的小伙伴还远远落在别人身后,像一个个拜月的玉兔,一杵一杵地冲着地“作揖”。幸亏老少爷们儿们都来“接斜子”,才算把活交代完。万事开头难。后来我们人长力气长,渐渐地就成了高手,拉着大锄吆五喝六,和别人拉趟子、争上游,从没含糊过。

耪地最怵头的是庄稼刚没人头的时候。头顶太阳晒,脚下热气蒸,加上庄稼正遮了风路,稍一哈腰就是一身汗。穿上衣服捂得慌,光着膀子就刺得慌,还有那满脸的汗水又模糊了双目,任你体魄再强壮,也会被消磨得口干舌燥,晕头转向。难怪连几百年以前的唐代诗人都发出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叹惜。但人们还要咬牙坚持下去,不然,晚上记工员是不给记工分的。有一次,一个伙伴因拉肚子体力不支,锄实在使不动了,耪完地头便偷起懒来,到地中间偷偷把锄钩翻过来拉空锄。不想队长验工太认真,一上午的工分全泡了汤。

人们都说家什是新的好使唤,唯独耪地的锄头却是越用越好使。于是每逢耪地季节,中午人们的首要任务是在太阳下面晒锄板。等把锄板晒热了,便抡起锤子或斧头,“当当”地趁热砸起来。直至将锄板砸得吹草断根,削铁如泥方肯罢手。打歇时,人们刚一蹲下,就急忙拾块亮亮的瓦碴,“嚓嚓”的打磨起锄板上的泥土和锈迹。否则锄板就会挂草,挂了草锄就下不去地。

石头哥那年买了一把新锄,因为板厚刃钝,耪不几步就挂上草,挂草就要用脚底蹬,结果一下蹬偏,那雪亮的锄刃就划在他露出鞋外的脚后跟上,鲜血呼呼地淌了下来。队长一看伤得太重,就派我骑上老水爷的大水管自行车,驮着石头哥回到村里的合作医疗点,让赤脚医生给缝了两针,打了一支破伤风抗菌素。当时人们都说锄板这东西带森,伤着人最难好,究竟是人参的(参)还是森林的(森),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

后来,农村实行了大包干,家家喂头大牲畜。为了节省人力,都添置了专门用于中耕除草的耠子,牲口拉着人架着,耠出地来又快又省力。再后来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除草剂被广泛应用,只要往地里一喷,草死苗长地发暄,光长庄稼不长草,那被农人使用了几千年的除草工具渐渐就销声匿迹了。

在我老家下房屋的梁头上,现在仍插着那把我当年曾用过的大锄,虽然多年不用已锈迹斑斑,可我总也舍不得将它弃掉,每次回老家总看它两眼。因为它身上布满了我当年的汗水和手印,看到它就有了战胜困难的信心,就不会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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