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石头记2019 老友山石发我一文,我一看就回应说,这是你自己的故事吧。我说我要了,在微信公众号推出去。他同意了。13页的文章,我将之分为两段,一段是儿童少年时代,一段是后来的岁月。现在这一段是儿童少年阶段。此长文说的是,发小和几十年的老朋友是人很重要的一个情感依托。 友情这东西:两碗面 山 石/文, 邹蓝/图 我六十年代初出生在陕南的一个小县城,我父亲的同事正坤叔叔,是商业学校毕业的,在县城是个文化人。他个子不高,身材消瘦,很有涵养;正坤叔见过大世面,酷爱摄影,还能客串乒乓球教练。我6岁左右,父亲把我送到他手下练球;我们在操场上第一次见面,正坤叔给了我一个黑不溜秋的直板光板和一块砖头。 “连着颠球千次不掉,挥拍十分钟不走形,才能上台练球。练好基本功,冠军在招手。”正坤叔都不正眼看看我,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些迷惑。“你一切听叔叔的。”父亲很威严地说。 正坤叔的亲外甥“祥”和我同龄,我们两家人住的不远,走路几分钟就到。我们家兄弟姐妹四个,家里房子小,我母亲工作的单位把传达室借给我家,母亲放进去一张床,我和祥经常会挤在这张床上休息。祥听说我和他姨夫练球,也要参加,我们就结伴,从一起颠球、挥拍,互相纠正动作开始练。我和祥互相计颠球次数、掐挥拍的时间。那真是一段开心的日子。 六十年代,西北局的干部下放到县城,我所生活的县城,来了一批西北局的大干部,他们的子女当中不乏乒乓高手,其中一位叫南,会拉弧旋球。 南正手击球动作很大,弯腰、引拍,拍子几乎触到地面;球拍击球的一瞬间,几乎听不到声音,瞪大眼睛看,竖着耳朵玩命的听,只能看见一条白色的弧线,听到“扑”的一声,球过网落在对方的台上,弹起来往前冲,好像软绵绵的,但用直板推挡,小球“蹭”的一下就飞了。 “我学的是中西义治,日本的,知道吗?”南经常给我们吹牛。中西义治是谁?日本又在哪里?我们怎么知道。南弧旋在我们心目中是高大的,我们一批小孩把他当神仙供着,隔三差五主动去县委的院子,爬到树上偷摘苹果孝敬他、巴结他,想跟他学拉弧旋;有时,我们坐在县委门口的高台阶上,听他讲中西义治,讲省委大院的奇闻轶事,讲“鬼”的故事,讲他在西安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豪宅。 西北局子弟来县城,带动了县城的乒乓球运动,和这些“落草为寇”的高干子弟一起玩,是对我城市生活的启蒙教育,我知道了刷牙,肥皂,抽水马桶,公共汽车等等这些只有城市才有的东西;同时也给我埋下了努力去城市工作、生活的种子。另外,我和祥同这些子弟们一块练球,不仅学习了城市生活的知识,同时球技进步的很快。 祥打“大刀”,用反胶,我是直板正胶。我们经常练球的地方,是在中学室外的水泥台子上,中间用砖头或者树枝、竹竿做网子。西北局子弟连累了,休息时,正坤叔安排我和祥打好球台,但球网也有几个洞,我们会因为球是擦网过去的,还是从洞里钻过去的争吵。有时,我们偷偷摸摸地溜进机关单位会议室,在会议桌上练球,有时把课桌拼起来当球桌,为此经常遭到老师的训斥。 祥从小就很有灵性,很聪明,学习好。他父亲是上海知青,被下放到县城,自己会组装收音机;我们经常看着他父亲把一堆乱七八糟的零件攒起来后,通上电,就能听悦耳的声音。 祥的母亲是当地人,身材高大,很贤惠,经常让我和祥一起吃饭。她在废品收购站工作,有一次,我把家里煤炉上的铁盖,当废品卖到废品站,想换几毛钱买球拍。 “孩子,给你钱!”祥的母亲笑眯眯地给了我几毛钱。过了很多年,母亲告诉我,我卖的铁盖不是废品,是正品,祥的母亲没有吱声,自己掏腰包给了我钱,偷着把铁盖给家里送回来了。 祥一共兄弟四个,他家的规则是兄弟几个轮流刷碗,祥刷碗时,我倚在门框上等他,他飞快地碗完刷,手还湿淋淋的,就把球拍别在腰后面,一蹦一颠的和我去颠球、挥拍了。 祥比我打球动脑子,非常细腻,每打完一场球,他会去复盘,嘴里嘟囔着技术、战术细节,找问题;我是急性子,打球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轮,轮上了赢球,轮不上会输的稀里哗啦。 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我们俩被选到县队,和西北局下放的子弟,一起参加地区少儿乒乓球比赛。出发前,正坤叔爬进县体委的阁楼,在犄角旮旯翻出了一批运动服,衣服年代已久,一股发霉的味儿,不配套。我和祥很幸运,祥分到了一件上衣,我分了一条裤子。我回家试穿,整个人被装在裤子里,看不见人了。母亲就亲手把裤脚缝起来,穿在身上就像裙子一样。 正坤叔给我们队拍照时,让我和祥各自穿着上衣和裤子,站在队伍的两头,我蹲着,祥站着,拍出来还像模像样的。参加首届地区少儿乒乓赛,我们是自己背着铺盖卷去的,在戏院的走廊席地而睡,正坤叔给我们发了几快白面锅块,我们用布包起来斜跨在身上,饿了就吃几口。 比赛在橡胶厂的食堂进行,煤渣地面。白天试场,我们看到了球台上架起的绿色球网,鼻尖上直冒汗。当天晚上,我和祥彻夜未眠。 “你说我削球,碰到网子会不会急速下坠?”祥侧身爬到我耳边说。“你说对方要是拉弧旋球,我怎么推挡才能压住?”我也想知道如何对付弧旋球。 也难怪,我和祥很少有机会打有正规球网的台子,我们打的水泥球台上,网子不是砖头就是树枝,看到正规的球网,真有些不知所措。 这次比赛,祥打进了前三,而我第一轮就被淘汰了,只好拿着祥的包袱,给祥做助手,站在一边观看。祥一下场,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袱,拿出锅块说:“赶紧吃两口。” 南靠弧旋绝技拿了少年组冠军,正坤叔很高兴,特意安排我们队途经西安返回县城。我们住进了西安解放饭店,从楼上可以看到饭店前的火车站,站前广场上川流不息的“三蹦子”来回乱跑,带大箱子的人设法把箱子捆到镚子车顶上。空气中的煤烟味刺的人直流鼻涕,用手挖一下鼻孔,手指头黑乎乎的。 虽然6、7人一个房间,我们品尝了坐电梯的味道,大家都很兴奋。当晚,球队长军回房间,坐在床上,两手撑在床沿上,腿交叉在一起来回摆动,大笑不止,旁边的人问:“军,你乐呵啥呢?” “大便宜、大便宜,8分钱吃了两碗面!”军伸出右手,竖起食指和中指,在空中做成V字样,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军说他去饭馆吃面,买了一碗,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了以后,服务员糊里糊涂的,记不清了,又给他了一碗,于是,他付一份钱吃了两碗面。 “两碗面啊,两碗面。”军的得意忘形,刺激了我和祥。 “我们明天去试一试?”祥跃跃欲试。 “行,你出钱,我出粮票吧!” 异日,我和祥溜出宾馆,找到军吃饭的饭馆。祥从裤子里面的短裤口袋,掏出8分钱,我从母亲给我特意缝制的裤子口袋,捻出2两粮票,一起交给柜台前的女服务员,她用丹凤眼瞟了我们一眼,有些不屑一顾的样子。眼看着她收下钱和粮票,麻利地开单,头也不抬,伸手把单子别在一条连接后厨的铁丝上,顺手一扔,但听得“撕拉”一声,一道闪电,单子顺着铁丝飞进了后厨。 “一碗面!”女服务员的嗓音像鸟叫一样。我和祥赶紧去厨房窗口,趴在窗口往里看,看到大师傅干净利索地捞出面条,装进一个碗。我们俩对视了一下,脸色很难看。8分钱搞两碗面的图谋落空了。无奈,那就凑合着一碗面分开两碗吃吧! “我们怎么就赶不上好事呢?”我舔舔嘴唇说。 “你多吃面,我多喝汤。我兜里有两块饼干,喝汤吃饼干,挺合适的。”祥不管什么事,都很仔细,打球不让我,吃喝总是让着我。 此后,我和祥一直在一块儿练球,直到初中毕业,我父母工作调动,我随着他们离开了县城,一度中断了和祥的联络,也停止了乒乓球训练。 明日推出下一篇。 陕南汉水穿越,也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山是北秦岭和南面的大巴山,水是汉水或汉江。图片非陕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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