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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赵无极 「中国，我的祖国，它有朝一日能理解我的绘画吗？」 2018年9月30号，一幅巨型油画以510,371,000港币成交。 金额别数了，5.1亿港币，37万只是零头。 这是赵无极的作品《1985年6月至10月》，名字很潦草，却是亚洲最贵的油画作品之一。 至于画了什么，你可能看不懂：
今年五月，他的《29.09.64.》又以2.78亿港元成交。 你可能还是看不懂：
赵无极以现代抽象画享誉世界，所谓「抽象」，在外行人看来就等于看了个寂寞。 早在70 年代末时，赵无极受贝聿铭的邀请，为香山饭店创作两幅水墨作品。 作品完成了，却被工作人员随意丢在地上，落满了灰尘也无人问津。
（贝聿铭与赵无极） 贝聿铭很不爽，找负责人说事，对方很轻蔑： 「我们这里画得好的画家有的是，只要把他们找来吃顿饭，哪一个画得都不比他差…」 贝聿铭很愧疚，他对赵无极说： 「都怪我，不应该把你拉来，既然他们不领情，干脆把画撤回去吧。」 赵无极还是坚持把作品留在了祖国。
彼时的中国大陆普遍缺乏美学教育，大众对一幅画画得好不好，唯一的评判标准是「像不像」。 同胞们总有一天能理解的，赵无极想。 01 1921年，赵无极出生在北京，这不是个和平年代，但他们家可以无惧动荡--实在是有钱有势。 先辈是宋朝皇族，祖父是前清的名士，玉坠挂得叮当乱响。 每逢祭祖，家中的珍贵字画就会被拿出来当供品，出手的都是赵孟頫和米芾的真迹。 受此影响，赵无极父子俩从小就对画作感兴趣。 父亲是一名银行家，有的是钱，但凡喜欢的古玩字画，他都能想办法买到手，工作之余，他也会拿上画笔任自己的艺术魂燃烧，甚至还在巴拿马的国际画展中获过奖。 赵无极小时候也喜欢画画，家里最常见的就是钱，所以他就画钱，别看这庸俗，钱可是很难画的。 直到后来，留法的叔叔常常从巴黎给他寄一些印着名画的明信片，他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14岁那年，赵无极决定要走上绘画之路。 母亲十分反对，因为看不见前途，不如跟着父亲搞金融，父亲当即断定：「咱们儿子若管理银行，那它必定倒闭！」 父亲是留有私心的，当年他的梦想就是成为画家，可惜被大金库耽误了，所以他希望儿子放飞自我。 那一年，赵无极顺利考入了杭州艺专（中国美术学院前身），彼时的校长是林风眠。 艺专的不少老师都有留洋背景，赵无极很崇拜国外的先进理念，对国画却嗤之以鼻。 他的国画老师潘天寿极烦这个学生，上课时稍不留意，他就跳窗逃了。 期末考试时，他随心所欲地在试卷上涂个黑圈圈就交卷了，落款还大言不惭地写上了「赵无极画石」。 潘天寿气到炸，要校方开除赵无极，好在林风眠惜才，这才把风波压了下去。
艺专的那几年，赵无极过得十分滋润，穿西装，打领带，抽香烟，看国外杂志，还自由恋爱，时髦极了。 恋爱的对象，便是他后来的妻子谢景兰。 不存在什么看上穷姑娘被迫分手的戏码，谢景兰是个大家闺秀，一大家子都是名流。 他们结婚时，赵无极17岁，谢景兰16岁，羡煞旁人。
二战结束后，教育部决定选拔一批优秀学生送出国深造，其中就有留法绘画的名额，只是名额少之又少，仅一两个。 对吴冠中这些穷学生而言，这无异于一场生死搏斗。 但赵无极毫无压力，1948年，他和妻子谢景兰带着3万美金，坐轮船前往巴黎。
那时的3万美金可是笔巨款，足够小夫妻俩在异国他乡过上优越的生活。 父亲问他为什么不去美国，他只说： 「因为美国没有绘画。」 有底气，有选择，还有天分的人生，就是这么是爽。 02 那时候的中国学生，第一次走出国门难免会有些拘谨，文化的差异更是需要磨合。 赵无极没有经历过这些阵痛，他在抵达巴黎的第一年，就在梅希纳大街的葛兹画廊展出了36幅油画。 那时候的他，极力想摆脱中国元素： 「在我看来，从16世纪起中国画就失去了创造力，画家只会抄袭汉代和宋代所创立的伟大传统。中国艺术变成技巧的堆砌，美和技巧被混为一谈，章法用笔都有了模式，再也没有想像和意外发明的余地。」 但自己的风格在哪里，他依旧在寻找。
1951年，赵无极去瑞士看展，猛地被保罗·克利的作品惊到。 有人这样评价保罗·克利： 「他是个有新感受的原始人。」 因为他的画充满了形体、线条、色块的组合，这些元素仿佛是画家把他所看到的世界进行提纯后，再用某些神秘的符号表达出来。
（保罗·克利的作品） 赵无极觉得这太新鲜，太有创造力了，他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紧盯着这些符号，魂都被勾走了。 克利是个中国迷，这把赵无极的眼光又引回了中国传统。 在那之后的几年里，他都在模仿克利，只不过他把克利的神秘符号都替换成了中国古老的符号。 那些甲骨文、钟鼎文，没几个人能懂，但这并不是他自己的东西，他只是把别人的风格和中国文化做了表面的拼贴。
渐渐地，他被评论家们称为「二流的克利」和「乏味的克利」，商业价值大大下滑，中间有整整两年时间，代理他作品的皮埃尔画廊没有卖出一张他的画。 事业不得志的同时，家中后院还起火了。 来到巴黎的第5年，妻子谢景兰认识了法国音乐家马赛 · 范甸南（Marcel Van Thienen），马赛对她一见钟情，并展开了热烈的追求，而她也十分仰慕马赛的音乐才华。 受到传统的影响，谢景兰没有提出离婚，于是这段畸形的感情摇摇晃晃了好几年。 1956年，谢景兰回国看望儿子，马赛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于是痛苦到自杀，好在抢救及时，捡回了命。 听到消息的谢景兰当场崩溃，她火速返回巴黎，结束了与赵无极的婚姻，大大方方跟马赛走到了一起。
赵无极觉得天塌了，家没了，面子也没了: 「我们结婚16年，她和我分手，使我深感屈辱，至今心中仍觉苦楚。」 不过这样的痛苦也没维持多久，为疗情伤，他满世界旅游，不久后就认识了大美女陈美琴。
陈美琴是个香港的女演员，只是命不太好，事业运也不太好。 年纪轻轻的给一富商做外室，生下一儿一女，不料连同孩子都一起被抛弃，凭着美貌进入影视圈，只拍过一部《济公传》就没了下文。 这种脆弱感打动了赵无极，他对她一见钟情，更重要的是，她懂他的画，美人儿是知己，这诱惑力对艺术家来说太要命了。 三个月后，他们闪婚。
爱情的大悲大喜往往能为艺术注入活力，自那之后，赵无极的画风有了明显的转变，他渐渐摆脱了西方的桎梏，逐渐与古老的东方相结合，画作的名称也只以作品完成的日期为名。 明确的名称会引起赏画者太过狭窄的视觉联想，而中国人讲究「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无题的画作，会让作品回归美本身。 03 1972年，赵无极的第二任妻子陈美琴吞下安眠药自杀了，年仅41岁。 陈美琴有着遗传性精神疾病，即便遇上了完美的爱情，也没能治愈。 她走后，巴黎街头多了个酒鬼，赵无极整天借酒消愁，人们都叫他「赵威士忌」。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无心作画，只觉悲伤： 「就像是在暴风雨中绝望地爬上一只四面进水的小船，觉得自己好像要被淹死了。」
同样是这一年，赵无极回到祖国，一别24年，祖国换了个人间。 几十年飘荡他乡，不是不想家，奈何时局动荡。 作为大资本家，他们在特殊时期所遭的罪可想而知，家被抄了，收藏的古玩字画没了，父亲死了，母亲绝口不提死因。 曾经艺专的老师们，都蹲了监狱，有冤无处申。 走到大街上，字都不认识了，繁体变简体，还得跑去买字典重新认字。 但不管怎样，自己与祖国终究是连接上了，无论是在血脉上还是在艺术上。 早年间他一味摆脱中国元素，积极向西方寻求，然而在法国，他却对故土有了更深层的认知，文化基因这东西，终究是根植在一个人内心的。 「谁能了解，我花了多少时间来领悟塞尚和马蒂斯，然后再回到我们传统中我认为最美的唐宋绘画——整整50年的工夫。」
1985年，赵无极接受母校浙江美术学院的邀请，再次回国到杭州讲学，全国美术院校的教师都闻风赶来，这在当年是非常轰动的。 但这次讲学经历，他却是十分失望的。 第一堂课上就有学生向他提出要求：能否向我们表演一下如何画画？ 赵无极很震惊，中国学生受苏俄画派的影响太深了，一切创造力都已经被碾平。 他对学生说： 「我们有这么丰富的传统，你们却选了世上最糟糕的榜样。」 一个月的课讲下来，赵无极觉得效果不佳，他甚至怀疑「中国，我的祖国，它有朝一日能理解我的绘画吗？」
2013年，赵无极去世，享年92岁。 他曾悲观地觉得，也许要再过5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祖国的同胞才能接纳他的艺术，而他断然是等不到这一天的。 世界都没料到，中国能以惊人的速度往前奔跑，在他生前的最后几年，赵无极已是现代艺术领域相当有分量的名字。
晚年的赵无极，脸上常常挂着孩子气的笑容，他是幸运的。 香山饭店那幅曾被嫌弃的画作，如今已是镇店之宝，无数人特地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领略一下大师的手笔。 赵无极走了，他的灵魂还在与世人对话，跨越了时间，跨越了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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