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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修桂 | 金山卫及其附近一带海岸线的变迁

 恶猪王520 2022-11-11 发布于新疆

著名历史地理学家、原《历史地理》主编、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所教授张修桂先生,因病于2021年9月12日凌晨4时在上海逝世。张修桂先生与《历史地理》渊源深厚,自1981年11月创刊起,历任常务编辑、编委、常务编委、常务副主编、主编等职,为本刊建设和历史地理学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金山卫及其附近一带海岸线的变迁》一文系张修桂先生在《历史地理》上发表的第二篇学术论文,是研究海岸线变迁的经典之作。兹以重温,谨此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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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修桂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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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卫及其附近一带海岸线的变迁

张修桂

(原载于《历史地理》第3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38-50页)

上海南郊金山海岸线是杭州湾北岸的一个组成部分。历史上杭州湾两岸变迁幅度较大,自公元四、五世纪以来,总的趋势是南岸涨、北岸塌,北塌速度较南涨速度为快,北岸在塌进的整个历史进程中,由于人为因素的不断加强,其速度逐渐减缓。目前,金山一带岸线,远在十五世纪六十年代就已基本形成,其后的四百多年来,仅戚家墩以东一带岸线略有塌进;戚家墩以西涨塌基本平衡,甚至略有涨出,在滩地利用方面,这是一个较为理想的地区。

本文根据有关历史资料,对金山海岸线变迁作初步分析,供有关方面参考。初稿承谭其骧先生提供许多宝贵意见和资料;上海石油化工总厂筹建指挥部、上海师大河口室和上海市政工程设计院也给笔者不少帮助,特此一并致谢。

金山早期的岸线

杭州湾的北岸就是长江三角洲的南缘,它的形成与长江三角洲的发育是密切相关的。古代长江口南岸的沙咀逐步自西北向东南伸展,在到达杭州湾后又受强潮影响折向西南,终于和钱塘江口沙咀连成一气,形成了江南地区第一条完整的海岸线,其时约在距今六千年前。此后又经历了四千多年,到了公元四世纪即东晋时期,上海地区的海岸大致北起娄塘,经嘉定城、南翔、诸翟、辛庄、闵行、南桥、柘林,然后进入杭州湾中的王盘山,再往西伸展至海盐的澉浦。从柘林、王盘山至澉浦一线沙咀,就成为杭州湾北岸的早期可考岸线。

现在从金山卫至王盘山,已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但在那时却是一片广阔的滨海平原。我国古代劳动人民早就在这里居住,从事生产劳动。本世纪三十年代中叶,金祖同等在金山卫海滩一带发现大量印纹陶片;近年考古工作者在大金山山腰上发现古代几何形印纹硬陶;最近又在柘林南面盐场发现了石图片、石箭头,可见这一广阔的滨海平原,在新石器时代已有人类居住。《绍熙云间志》卷二:“金山城在县南八十五里,高一丈二尺,周回三百步。旧经:昔周康王东游镇大海遂筑此城,南接金山因以为名。”金山城为周康王所筑的说法,显然是由于金山古称钊山(《太平寰宇记》),而周康王名钊,遂附会而成。然传说能经久流传,必有其物质基础,故周秦时期,金山北麓很可能已有城堡的设置或聚落的形成,1960年考古工作者在距金山不远的戚家墩海滩上发掘有春秋战国至秦汉时代的村落遗址,可资证明;而金山卫滩地贝壳堤的下部发现有轮廓磨圆的战国时代的麻布纹、青磁碗等陶片,应是金山北麓的古遗址,经东南潮流破坏后,其中遗物由波浪搬运至金山卫滩地堆积下来的。据乾隆《乍浦志》、道光《乍浦备志》载:清初在乍浦南三里许海中,在特大低潮面下曾四次(1647年、1683年、1697年、1730年)出露古代遗址。遗址中见有枯杨、竹圃、残铁釜及石路三、四里,游人拾得古陶器、金银铜器、五铢钱等,还有新莽时货币“大泉五十”一个,“天凤五年展武县官秤”锤一个。五铢钱通行于自汉武帝至隋代,唐初始废除不用,它与新莽大泉、秤锤一样,不能准确地说明遗址的具体年代。据史载:海盐县于后汉顺帝永建二年(127年)陷为当湖(今平湖城东),移治故邑城,晋咸康七年(341年)移治马皋城即今海盐县治。故邑城者,以尝为邑治,故曰故邑,邑旁之山即以故邑山为名。《至元嘉禾志》:“故邑山在(海盐)县东北三十六里,山下有城,汉顺帝二年后县治,后为故邑巡检司”,又“故邑城在县东北三十五里。吴地记云:海盐县顺帝时陷为湖,移于故邑山下”。故邑山即今乍浦滨海诸山,故邑城应即乍浦南三里许海中之遗址,后汉顺帝海盐县治曾设于此。至于遗址中有新莽时物,有两种可能:一是此地之成为县治虽始于后汉顺帝时,但新莽时已有聚落而地属展武;二是新莽时大泉、秤锤在顺帝时从旧县治移来。总之,滨海平原在周秦至两汉时代,不但已有聚落城堡的兴起,而且已有县治的设立。至南北朝时,这一滨海平原的东部,其经济当有进一步的开发,统治阶级为了便于控制,在梁天监七年(508年)分海盐县之东北境置前京县,治所就设在金山北麓的金山故城一带。《舆地纪胜》嘉兴府古迹:“前京城在华亭县东南。旧经云:以近京浦因以为名,其城梁天监七年筑。”《读史方舆纪要》、《嘉庆重修一统志》均谓:前京故城在华亭东南八十五里,其方位、道里均与金山故城相符。金祖同《金山访古记》说:“至今乡人称有京城者湮没海中”,京城应即前京城之简称无疑。

杭州湾北岸形成之后,稳定了相当长的时间,直至公元四世纪,王盘山仍然屹立在大陆岸线上,成为当时江浙一带的一个重要港口、钱塘江的重要门户。东晋王朝曾利用它的重要地理位置,在此屯兵守卫。宋绍定《澉水志》卷上古迹:“旧传沿海有三十六条沙岸,九涂十八滩,至黄(王)盘山上岸,……后海变洗荡,沙岸仅存其一。黄盘山邈在海中,桥柱犹存。淳祐十年(1250年),犹有于旁滩潮里得古井及小石桥、大树根之类,验井砖上字,则知东晋屯兵处。”

王盘山以北地区,由于长江南岸沙咀伸展受到海浪的冲击,先后形成了三十几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平行沙岸,这些沙岸当有宽有狭,其中较宽的经过劳动人民的改造,就成为最早的捍海塘。宋鲁应龙《闲窗括异志》所讲的:“捍海塘凡十八条,自(海盐)县去海九十五里”应即指此。县去海之古道里正是今海盐至王盘山的实际距离。必须指出,这十八条早期捍海塘,尽管它粗糙得近似于“沙冈”,但却充分体现古代劳动人民与海潮斥卤作斗争的不屈不挠的精神。

杭州湾北岸,在东晋以前虽有一定的稳定性,但这只是暂时的现象,随着长江南岸沙咀的发育,杭州湾喇叭形的出现以及南岸的加积,海水动力条件随之发生相应改变,杭州湾北岸所受的侵蚀作用急剧加强,金山卫及其附近一带岸线开始往后退缩。因此,东晋以后,海盐“东南五十里外之贮水陂与所谓九涂十八冈三十六沙,旧为限海者,尽为巨洋”(明天启《海盐图经》)。王盘山首当其冲,自然最先入海。但以整个滨海平原而论,侵蚀与堆积同时产生;内塌与外涨并存。在南宋以前,杭州湾的东北部是堆积外涨区,西南部是侵蚀内塌区,以金山以东为轴心,岸线产生顺时针方向转动,因而整个杭州湾北岸,是在逐步退缩中往东北方向不断延伸发展(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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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金山卫附近海岸线变迁图

唐开元、天宝年间,在杭州湾北岸西南段沿海一带,曾设立一些军事据点,稍后就发展成为海防重镇,如澉浦镇、望海镇、宁海镇等等。明天启《海盐图经》卷三引永乐志:“宁海镇,唐天宝十年(751年)太守赵居真置,在县东。淳化二年(991年)移置近县一里,元时陷入于海。”又引宋《武原志》“父老相传,去县十五里有望海镇,唐开元五年(717年)置,岁久沦于海。绍兴初,知县陈深于海上五里建望月亭,今仅二十年,亭基宛在水中,每岁海岸洗荡数尺,县治去海无三百步。”望海镇、宁海镇,顾名思义,均应在海岸线上,而东晋以前,海岸在王盘山至澉浦一线上,海盐距海当有三十余里,因此从东晋至唐初,杭州湾北岸之西南段当内塌近二十里,其时岸线西起澉浦,东北经望海镇、宁海镇至金山东南约十余里,然后与杭州湾东北段新涨岸线相接而进入上海地区。

《新唐书·地理志》杭州余杭郡:“盐官,有捍海塘,堤长一百二十四里,开元元年(713年)重筑。”过去有些志书以为它是起盐官,东北沿今岸线至吴淞江口,这是不对的。首先,盐官至吴淞江口远不止一百二十四里;其次,当时岸线远在今岸线之东南。开元重筑之海塘,应是沿唐初岸线,自盐官以东一带起,经望海镇而止于乍浦东南、金山西南一带(今海盐县境开元元年属盐官县管辖)。而整条海塘均应以原有捍海塘为基础,但由于岸线的东北部分是外涨地段,西南部分是内塌区域,因此开元元年在原有海塘基础上,重筑西南段塘岸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绍熙云间志》卷中所载:“旧瀚海塘,西南抵海盐界,东北抵松江,长一百五十里”,当是开元海塘的东北延伸部分。

金山沦海与金山深槽的形成

随着杭州湾东南潮流的不断冲刷,金山附近岸线继续向北塌进,至唐末五代,金山岸线已紧逼金山脚下。《太平寰宇记》苏州:“东南至海岸钊山四百五里”。钊山即金山,距苏州方位道里皆合。但自五代晋天福三年分苏州置秀州之后,苏州辖境东南已不及海,因此《太平寰宇记》这条资料显系采自天福以前的记载,大致可以反映唐后期的情况,当时金山已在海岸上。

屹立在海岸上的金山,对于抗击潮流,保护岸线起着十分重大的作用。因此自唐末五代至南宋初期约三百年左右,金山岸线始终稳定在其左右。这时的金山,代替东晋以前的王盘山,成为江南的一个重要海港和军事据点。

《绍熙云间志》卷中金山忠烈昭应庙:“庙有吴越王镠祭献文云:以报冠军之阴德。《吴越备史》云:大将军霍光,自汉室既衰,旧庙亦毁。一日吴主皓染疾甚,忽于宫庭附黄门小竖曰:'国主封界华亭谷极东南有金山硷塘,风激重潮,海水为害,非人力所能防。金山北古之海盐,一旦陷没为湖,无大神力护也,臣汉之功臣霍光也,臣部党有力,可立庙于硷塘,臣当统部属以镇之’。遂立庙,岁以祀之”。这是五代的一段迷信神话史料。冠军乃指前汉霍去病,霍光也为前汉之将军。五代之前,霍去病被统治阶级捧为捍海之神,至五代后期或宋初,捍海神由霍去病转为霍光,因此“三吴滨海皆有(霍光)祠”(《嘉禾百吟》)。我们知道,三国时代海岸线远在金山之南四十余里的王盘山,金山东南距海也有二十里之遥,“风激重潮”威胁不着远离海岸线的金山。但自唐后期以来,岸线已迫近金山脚下,由于金山对潮流的抵御,至五代初期,岸线仍然相对稳定在金山下,因此钱镠就在金山上建庙,以报捍海神冠军之阴德。而《吴越备史》所载神话,显然是五代后期海潮冲击金山,使之有沦海危险的客观事实的曲折反映。

唐中期以后,金山附近岸线严重塌进,至唐末五代岸线紧迫金山,且有继续塌进的明显趋势。在这种情况下,一方面是劳动人民与海侵作斗争,在金山左右修建捍海“硷塘”;另一方面是统治阶级把抵御海进的希望寄托于霍去病、霍光等神力的保护,大兴土木,在金山上为“捍海神”修建庙宇。很清楚,后者实际上是对于前者的反动。但自唐末五代至南宋初期由于劳动人民修筑捍海硷塘以及金山本身对海潮的抗御作用,金山巍然屹立在“风激重潮”的海岸线上,而封建统治者把这一切全部归功于霍光庙,因而不遗余力,在“宣和二年(1120年)赐额显忠庙,五年封忠烈公,建炎三年(1129年)加封忠烈顺济且赐鍲钱以新庙貌,四年加封昭应”(《绍熙云间志》)。这一系列的加官进爵,对于捍卫岸线自然丝毫不起作用,但却清楚地告诉我们,直至北宋末期,岸线仍然稳定在金山一带。

这时海盐一带岸线在县东五里的望月亭附近,而乍浦岸线尚在故邑城之南。宋元时故邑城为巡检司治所,其陷海年代当在明洪武十四年以后,永乐之前。《乍浦备志》载:洪武十四年(1381年)迁故邑巡检司于乍浦;永乐《海盐县志》(乍浦志·山川引)云:“故邑城,县东北三十五里,高一丈周三里……,今并沦于海”。

由上可知,公元十二世纪二十年代末的南宋初年,杭州湾北岸西南起澉浦,经望月亭、故邑城南至金山南麓,向东与长江三角洲新近加积的岸线相接,东北进入南汇境内。

当时太湖流域的一条大河——小官浦,后称青龙港经柘湖一带东南流至金山入海(《宋史·毛渐传》)。金山处于江海交汇之地,遂成为太湖流域的一个重要港口。因此,五代曾在梁前京城的基础上建置海防要塞金山城,高一丈二尺,周回三百步,并在其东约十里当潮势奔猛处设立周公墩。北宋年间,福建航商也曾浮海至此贸易,足见当时金山之盛况(正德《金山卫志》)。

运动是事物存在的基本形式,相对稳定约三百年左右的金山岸线,至南宋初期,在量变的基础上产生质的飞跃。原来东北外涨、西南内塌的杭州湾北岸,这时出现全线内塌的局面,岸线东北部内塌反较西南部猛烈、迅速,金山就在这时沦海。

《绍熙云间志》寺观:“慈济院,在海中金山绝顶。元丰间释惠安造,绍兴元年请额”。绍兴元年为元丰间造的慈济院请额,说明这时金山在抗御潮流的破坏作用上,仍然与宣和、建炎间相同,岸线尚在金山脚下。但“海中金山”一语,则无疑说明南宋绍熙年间,金山已从岸上沦入于海。《云间志》尚有二处提及此事:“寒穴泉,在金山,山居大海中,硷水浸灌,泉出山顶独甘冽”;“金山忠烈昭应庙,在海中金山,去县九十里”,均为金山沦海之明证。

南宋乾道七年(1171年),秀州知州丘崈因“新泾旧堰迫近大海,潮势湍急”,遂向西北移二十里于运港筑设运港大堰,阔达三十丈,为使“堰外官民田皆无硷潮之害”,又沿运港两岸向南贴筑硷塘岸,“东塘岸自运港大堰至徐浦塘计二十四里一十丈,西塘岸自运港大堰至柘湖(金山卫东北六里)二十三里”(《宋史·河渠志》、《绍熙云间志》)。运港堰南至柘湖二十三里,东南至旧堰二十里,旧堰当即在柘湖以东一线上,其已“迫近大海”,而且硷塘岸仅筑至柘湖、徐浦塘一带,可见乾道时海岸线距今岸线已不远,金山当已在海中。如此,则金山在绍兴与乾道之间(1131年—1173年)入海,大体定在绍兴后期,即十二世纪五十年代,出入似不大。

金山沦海之后,由于它本身抗御潮流的结果,最初在大小金山之间尚暂时保留着一小块陆地,按其成因属大陆冲蚀岛,志书上称之为“鹦鹉洲”。正德《金山卫志》建置沿革:松江郡志云:“鹦鹉洲在海中金山下,……金山故城所在也”。冲蚀岛的生命是比较短暂的,在浪涛的继续冲击下,鹦鹉洲逐步瓦解,大约在宋末元初,鹦鹉洲已完全消失,因此在元至正以前,大小金山已成“两鳌之岛”,“出没于云海之中,如壶峤之在弱流外也”(《东维子文集》卷十九)。《金山卫志》古迹也称:“鹦鹉洲在金山下,元末潮齧山北,古桥井犹凿凿在,海民沈氏者井中得碑,摩挲其文曰鹦鹉洲界,其地以沦于海”。古桥井显然是金山故城的遗址,但随着鹦鹉洲的消失,金山故城也相应入海,在大小金山之间便形成一道海峡,史称“金山门”。

元初金山门海峡形成之后,金山附近的潮流也产生局部变化,原来西向潮流必须绕过鹦鹉洲,现在则可由金山门向西直冲。但西向潮流由于大小金山的顶托,潮位陡然增大;又由于金山门的约束,更增加潮流出峡的速度,结果当西向潮流通过金山门时,就产生强烈的向下淘蚀作用,自金山门以西就逐渐形成一道深水槽。

目前金山深槽紧迫金山卫滩地,其发展动向给于滩地利用价值带来严重影响,因此金山深槽的稳定性问题,必须加以探讨。

据1972年测量资料,金山槽深达数十公尺,宽度与金山门大体相仿,长度为宽度的六倍;在深槽东部的北侧、靠近小金山西麓,有两道东西走向的水下沙堤;特别应当注意的是:连接深槽西端尚有两个不同方向的深潭存在,较小的一个指向西北,较大的一个偏向正西。这两个深潭的存在,无疑说明金山深槽具有活动性,其方向则记录着金山槽的历史动向和发展趋势;而存在于深槽北侧的两道沙堤,就是深槽活动趋势的物质表现。

通过金山门的潮流,由来自舟山群岛一带的东南海流和来自东北方向的岸流所组成,其合力强度决定于东南海流,但由于东北岸流受南汇咀挑流顶冲点西移的影响而不断增强,因此金山门潮流合力与方向,在历史上有一定变化。

明嘉靖以前,顶冲点在南汇、奉贤境内,当时金山门以东一带的东北岸流势力极弱,金山门潮流合力几乎完全决定于东南海流。因此从元初金山门打开至明嘉靖年间,潮流合力相对较今为弱,方向直指西北,其所冲刷形成的深槽长度远较今天槽子为小,西端大概不会超过金山咀正南一线,因为这时大量的能量消耗在向下淘蚀,特别是金山门附近的继续深淘上。由淘蚀作用及深槽横向环流所卷起的泥沙就堆积在深槽北侧,形成偏向北边的第一道水下沙堤。

嘉靖以后,随着顶冲点的逐步西移,金山门以东的东北岸流不断获得加强,深槽继续向西伸展,至雍正末年、乾隆初年,即十八世纪三十年代后期,顶冲点移至金山咀一带,金山以东的东北岸流势力增强至最高点,同时在金山门西北东南走向的形势配合下,最后使之与东南海流势力相当,因此引起深槽的进一步变动。首先,通过金山门潮流的方向由西北转向正西,但由于深槽宽度受金山门的制约,不可能无限拓宽,因此当深槽向南运动时,被卷起的泥沙就在原有第一道水下沙堤之南堆积,形成偏南的第二道水下沙堤;其次,通过金山门的潮流合力也比过去大为增强,因此整个深槽以金山门为不动点,在向南运动的同时迅速向西扩展。乾隆初年,深槽已伸展至当时金山卫南滩地前缘,其长度与目前深槽长度大体相仿。乾隆《金山县志》卷首海塘图注:“(金山卫南)沙滩外有沙堤,堤下深不可测,盖潮激金山,直冲其地故也,与他处以渐而深者不同”(图2)。简单数语,已把金山深槽的延伸位置、成因和形态作了概括(按:县志“沙堤”指的是沙滩前缘的贝壳沙堤,不可与小金山西侧的水下沙堤混同,详后)。同时顶冲于金山咀的南汇挑流,在古代“金山咀”的阻挡下急趋西南汇入金山深槽,增强深槽西半部的潮流冲刷能力,使西部深槽在长度、宽度和深度上都得到相应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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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乾隆《金山县志》海防盐场海塘综合图

自清末以来,顶冲点已越过金山咀到达金山卫滩地东侧,所以金山门以东的西向潮流强度已趋稳定,目前金山深槽当在正西方向上处于动态平衡的状况下,深槽西端的较大深潭当是这一方向的代表。

但必须指出,东南海流具有明显的季节性变化,每当伏秋潮汛,特别是在强台风的推动下,东南海流急剧增强,势必改变正常状态下的合力分配,使深槽发生季节性的摆动,因此处于正西方向动态平衡下的深槽,仍有西北方向的季节性变动,深槽末端西北方向的小深潭,当是在这种情况下形成的,这一点在滩地和深槽的利用上应加以特别注意,采取有关的防护措施,防止水上建筑物因深槽扩展而被冲塌,但就总的趋势说,由于目前深槽处于稳定阶段,它给滩地利用增加了新的重要的内容。

金山海塘与金山咀的西移

海塘的兴废是海岸线涨塌的标志,在侵蚀量大于堆积量的海岸地带,海塘与海岸基本相符,塘外滩地狭窄,且属不稳定,而海塘的险工地段,海潮往往直逼塘脚,塘外滩地皆被洗尽。金山岸线自南宋以后,其自然趋势仍在继续内塌,塌进的速度与数量,可从元初以后海塘的内徙情况加以考察(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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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金山海塘变迁图

元明清三代,金山海塘兴废屡见记载,兹择要综述于下:

元大德以前,在金山左右的岸线上有两道古海塘,因“当海之冲,屡建屡圮”,大德五年(1301年)海溢,塘尽溃,是年另择塘基,于古塘之内二里六十步创筑新的捍海塘,堤高一丈,面阔一丈,底二丈(正德《金山卫志》)。但四十年后,堤高仅余一尺,因此至正二年(1342年)重加修筑,高一丈七尺,面宽二丈,趾倍之,“合修去处共八十九段”(嘉庆《松江府志》引《海塘纪略》)。

至正重筑之捍海塘,“明初经略海防,倚以为固”(嘉庆《松江府志》引《海塘考》)。但至永乐二年(1404年),其高度只剩一丈,是年又增高至二丈。成化七年(1471年)秋,大风海溢,塘堤颓废,八年“复堤,益增其旧”(《海塘考》),高一丈七尺,面广两丈,趾倍之,并沿宋乾道七年所筑捍海十八堰处,创筑里护塘,自漴缺经张堰至平湖界五十三里。

成化以前,潮势顶冲点在奉贤、南汇境内,八年复堤,仅青村、南汇海塘曾迁入二百八步(光绪《松江府续志》引《海塘问答》),余皆在元塘基础上增筑。嘉靖中叶,潮势趋西,漴缺一带正当其冲,海塘屡溃,见于记载的自万历三年(1575年)至崇祯六、七年(1633年—1634年)连溃五次,因此有人曾以“海势不可与争”为由,计议内徙未成,仍在老塘上创建金山海塘中的第一段石塘,长二百八十九丈,十三年续于石塘东西接建石塘,但通长仅三里半,局限在漴缺一带。

清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漴缺石塘海留齧数败,孤露水中,遂内徙另筑捍海土塘,漴缺以南内徙约百丈(民国《江南水利志·松江海塘图》),张家厍龙王墩南内徙里许(光绪《松江府续志》引《海塘考证》),胡家厂以西,潮势微弱,新塘当与老塘相接。至雍正二年(1724年),康熙土塘因风潮冲击亦坍塌入海。这时金山咀南的海塘也被冲洗塌没,海潮直冲金山咀,由于表土大量被蚀,天妃宫西南里许的古代桥桩、井甃、街石垒垒尽皆出露(光绪《华亭县志》)。因此从雍正四年至七年,海塘又内徙二里左右(民国《江南水利志》),自金山咀至华家角重新创筑捍海石塘,通长约四十里。五年至十年并在石塘之外修建外护土塘,西起戚家墩,东至华家角,计七千零二十二丈,其东段在康熙塌塘上重建,西段外护土塘与石塘间距在十余丈至数十丈不等(光绪《华亭县志》)。八年捞取崇祯旧石塘废石,帮护土塘,称为玲珑坝,并自金山咀以西添筑石塘二百丈,加桩土塘三百丈与历来古老土塘相接。其后石塘屡加整治,工程日益完善未见内徙。二百多年来,汹涌的海潮终于被劳动人民制服在石塘之外,今天戚家墩以东石塘,乃定型于此时。

乾嘉以来,潮势顶冲西移至胡家厂——金山咀——戚家墩一带。胡家厂以西的外护土塘逐渐被蚀,至道光十七年(1837年)则已完全沦没于海;反之,胡家厂以东由于潮势西趋,外护土塘不但得以保存,而且塘外渐有沙滩形成和扩展(光绪《华亭县志》)。

综上所述,金山咀一带海塘,自元大德以来,先后三次内徙另筑:大德五年内徙二里六十步创筑新塘;康熙四十七年又内徙一里左右另筑土塘;雍正四年再次内徙二里重新创建捍海石塘。可见元初以来,金山咀一带岸线平均塌进约五里左右。目前金山与金山咀间距十四里,因此元初海中金山距陆已近十里之遥。

南宋初年以后,杭州湾北岸全线内塌,金山附近岸线表现为南北向塌进,主动力为杭州湾的东南海流。至明中叶前后,南汇咀海岸呈弧形转折并有沙咀向南延伸,其所造成的挑流开始参与岸线的破坏工作。嘉靖以后,金山附近岸线塌进的动力主要决定于南汇挑流顶冲,但由于顶冲点是自东向西逐渐移动,因此岸线表现为东西向塌进。下面以“金山咀”形态的西移,具体地说明在潮势顶冲之下,明清以来金山附近岸线塌进的形式和时间(图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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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 金山犁形咀西向运动示意图

十二世纪五十年代沦海的金山,到元初距岸虽有十里之遥,但屹立海中的大小金山,对抗击潮流、保护岸线仍然发挥着重大的作用,金山咀犁形凸岸的出现,就是在大小金山波影保护下形成的。最初的“金山咀”,无疑应与大小金山相接,使金山具有岬角的性质,其后由于潮流的继续冲刷,切断连岛沙堤,在大小金山之间形成“鹦鹉洲”,在岛的西北方向、金山波影区内出现“金山咀”。

明正德年间的金山犁形咀,以金山港口为顶点,东西两侧向北和缓凹进,岸线基本与成化海塘相符,海塘之外尚有一定的滩地可供利用,劳动人民在傍海近潮之处开辟滩地煮盐,称为灰场;统治阶级在这里建立海防堡墩,如明正统十一年(1446年)在曹泾南海塘外建立胡家港堡,景泰三年(1452年)在金山咀的金山港口建金山港营等等。但随着潮势趋西,金山咀以东滩地逐渐沦海,嘉靖以后,漴缺一带岸线更为逼近,堤外沙滩冲洗殆尽,成为杭州湾北岸的一个重要港口。光绪《华亭县志》海塘:钱龙锡《石塘记略》:“漴缺者吴郡渔舟入海采捕处也,其外渔船鳞次,并无护沙,渔人缘堤上下如蚁附”。钱氏所记系明崇祯情况,至康熙二十二年平台湾开海禁,初设江海关即在漴缺,半年后乃移上海。大约在康熙、雍正年间,胡家港堡及其附近滩地也相继入海。乾隆《金山县志》浦东场图注“自金山咀以东尽浦东场境,旧并有沙滩可作灰场,今海潮冲洗殆尽矣”!“金山咀”由于东侧一翼滩地被蚀,凸岸形态更清晰,宛若一把犁咀楔入大海之中。

自雍正末、乾隆初以后,潮势顶冲力已集中在金山咀附近,由于金山波影保护力小于潮势顶冲力,“金山咀”就不断被冲蚀,金山营也随之入海,至乾隆十六年,“金山咀”已完全消失西移,滩地、盐场被洗,此后金山咀遂代替漴缺成为渔港。乾隆《金山县志》海防图注“金山咀旧突出海中,势如犁状,今海潮日益齧进,沙滩冲洗殆尽,海艘可直抵塘下”,又卷八兵防:“向来捕鱼船俱从漴缺口出海,今海潮侵齧,金山咀渐可泊舟,捕鱼者不下漴缺矣”。

上已叙及,雍正十年尚在金山咀左右修建外护土塘,至乾隆十六年金山犁形咀却已被冲洗殆尽,可见在这二十年不到的时间内,潮流冲洗岸线极其强烈,它对金山深槽的迅速西延和金山卫滩地发育的抑制都起了极为明显的作用。

乾隆年间的“金山咀”,自东向西移至金山卫东南的青龙港两侧,但其主体部分尚在戚家墩的南方。在青龙港以东的“金山咀”上,乾隆年间设有戚家墩、篠管墩和浦东盐场的浦头团等,青龙港以西的咀上有横浦盐场的东新团、东二团。至嘉庆、道光年间,顶冲点移至戚家墩以南一带,因此乾隆的“金山咀”又被洗尽,戚家墩、盐团等皆沦海北徙,篠管墩则搬至青龙港西、金山卫南滩地上重建。清末光绪年间,“金山咀”的主体部分已完全移至青龙港以西,今天卫南滩地一带。

金山卫滩地的形成与发展

滩地是海塘的天然屏障。滩地稳定,海塘坚固;滩地浮动,海塘屡易。因此在一般情况下,海塘稳定说明滩地坚实;海塘内徙说明滩地被洗。青龙港以东至漴缺一带,在雍正之前,海塘险工接连不断,新塘逐一内徙,就是因为塘外护沙不断被蚀,塘基暴露,以致最后海塘沦没被迫内徙。讨论金山卫滩地的形成与发展,可以从金山卫海塘的兴废及其在金山海塘中的特点着手。

五代之前,柘湖未湮,青龙港流量充沛,在一定程度上能够顶托、抵御潮流的入侵,使内陆免受硷潮之苦,相应减缓了海潮对岸线的冲刷作用。宋代柘湖逐渐湮没,青龙港流量降低,海潮内侵加剧,岸线内塌,经常使松南一带农田变为斥卤。因此,宋代的堰闸工程随之大量兴起,元初金山卫南海塘内徙,与此有密切关系。

宋代以后,东南潮流在沿着开阔的青龙港内灌的同时,受大小金山西北向排列和“金山咀”逼溜的结果,潮流对青龙港以西的塘外滩地进行强烈冲刷,随着滩地被蚀,金山左右两道古塘相继入海,大德五年虽内徙二里六十步重建新塘,仍无法避免潮流沿塘外青龙港西侧的侵蚀,这时海塘所受压力尚较大。至正二年虽重新修筑加高,但由于塘外并无沙滩保护,塘基仍不稳定。至成化八年重筑海塘,在“益增其旧”的同时,把过去通海诸港全部堵塞,使青龙港等逐渐“没为盐场草荡”。由于潮汐河口堵塞,潮流冲刷力量相对分散,塘外始有海沙渐积,岸线反塌为涨,发生显著变化。正德《金山卫志》下卷:“自成化筑此塘后,通海诸港日就湮废,而海沙渐积成洲,潮汐不复冲塘矣!海舶设有至者,当搁浅牢不可动,其捍倭患尤大,然则修筑之功由今以往可置勿弗讲哉!”可见金山卫滩地的雏型,始于成化筑塘之后。

至于金山卫成化海塘的作用问题,应当一分为二来看待。成化修筑海塘,堵塞青龙诸港,一方面造成塘外沙滩,保护塘基,使塘内农田不受咸潮之害,又可“捍倭患”,其功不小。但另一方面,成化海塘的修筑,却是金山卫从兴旺走向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不能置之勿论。原来浙水东流入青龙港达海,松水南注青龙港入海,金山卫一带成为海陆交通转运站,代替五代、北宋的金山,成为“宋元间入贡及市舶交集之处”(光绪《金山县志》),明洪武十九年(1386年)又置卫于此,巡海船四十艘由此出入,青龙港既是商港又兼军港,而金山卫城之规模,又是上海各县城最大的,金山卫可谓繁荣兴旺。但自青龙港堵塞,浙水不复东注,松水改道北流,金山卫失去海陆交通枢纽作用,经济日益萧条,卫城逐步衰落,这是成化海塘带来的消极后果。随着今后金山深槽的利用,金山卫滩地的建设,有关河道的修浚,金山卫将在崭新的基础上,出现社会主义制度下的新的繁荣兴旺。

成化金山卫海塘,由于塘外有沙滩保护,历来未见险工,塘岸相当稳定,未曾迁筑,这是卫南海塘固有的特点之一,与戚家墩以东海塘屡易情况迥然不同。因此成化以后的卫南塘工,仅是在成化海塘的基础上维修加固而已。康熙四十七年“自浙江界牌以东至卫南青龙港止,培薄加高”;乾隆元年“修筑裴家路塘面低洼处及塘脚数丈”;“二年筑坦坡,高三尺,面阔五尺,底一丈五尺”;六年加固坦坡,面阔增至三丈五寸,又加高四尺,使之与土塘高厚相等;十四年再次增筑土塘,高一丈二尺,底阔五丈,面阔二丈,与青龙港以东土塘高厚相符。其后因“海潮及沙滩而止”,除伏秋大汛外,塘身不受威胁,所以不见增筑(乾隆《金山县志》)。光绪元年及九年虽先后修筑过两次,但“所费均止数十千文”,属小修之类。光绪《金山县志》海塘:“塘式,底宽五丈,面宽二丈五尺,高一丈二尺,塘身随地势凹进,形若弯弓”,所载塘式与乾隆年间无甚差别,足见卫南海塘之坚实,滩地之稳定。因此从成化至民国二十二年,在金山“县属海岸只有旧土塘一道”(民国《江南水利志》)。

然而大德成化土塘故址何在?因记载不一,必须弄清,否则自成化以后卫南滩地的涨塌情况就没有起点可供分析比较。

乾隆《金山县志》海塘图注:“塘去(金山卫)城二里”。而1935年金祖同在其《金山访古记》一书中说:“金山新筑之海塘,去旧塘有百步之遥”,又说:“金山卫海塘系最近重修者,其去旧海塘有百步之距离。”据民国《江南水利志》载,金山卫在民国二十二年“只有旧土塘一道”,可见金祖同所称新筑之海塘当创建于1934年左右。新塘即今卫南沪杭公路,其去城仅三、四百公尺,新塘之外的旧塘,距城仅只一里。今天大比例尺图上,旧塘轮廓仍然清晰可见。由于大德成化以来,金山卫海塘未曾迁徙另筑,因此这一土塘无疑应即大德、成化之后的金山卫海塘,乾隆《金山县志》的“二里”当是“一里”之刻误。

大德海塘距今卫城一里,从其内徙的道里分析,可以得知:元代金山卫岸线平均塌进约两里,其后岸线基本趋于稳定状态。但由于早期“金山咀”突入海中,金山卫一带处于局部挑流的冲刷地带,同时它又是金山波影区外的东南潮流直射区,因此岸线明显凹进,塘依地势而筑,故金山卫海塘具有弯弓之状,与戚家墩以东海塘也属不同。这一时期金山岸线逼近塘脚,史无滩地形成之记载。

现在卫南滩地有一条东西向延伸的断续贝壳沙堤,高约1.5—2公尺,宽度约20—40公尺,其组成物质:上部为灰色砂质粘土夹白色贝壳,厚约24公分;中部为黄灰色粘土,厚约35公分,中间夹有一、二层很薄的贝壳层;下部为黄色贝壳沙,其间夹有卵石、牡蛎和经搬运磨圆的战国时代的印纹陶片。贝壳沙堤与大德、成化海塘的距离在卫南约二里许,向西间距逐渐缩小。我们知道,大德海塘是元初古塘塌海,内迁二里六十步另筑的,可见元初古塘基址当即在贝壳沙堤一带。而贝壳沙堤下部的黄色贝壳沙当形成于元代初期,因其中所夹的卵石及战国陶片,显然是宋末元初鹦鹉洲陷海之后,金山岩石及金山故城之遗物由东南潮流搬运至此堆积而成的。大德以后,岸线后退,海塘内迁,东南潮流直拍大德海塘,因此在贝壳堤之内,海塘之外尚有零星的贝壳发现。

自成化重筑海塘之后,滩地逐渐形成。正德《金山卫志》载:“(金山卫)南至海二里”。可见自成化至正德五十年不到的时间内,海塘之外已有一里左右的滩地形成。其后滩地继续向外扩展,至雍正以前,滩地已伸展至贝壳沙堤稍南一带,因此贝壳堤剖面中部黄灰色粘土当沉积于成化至雍正年间。但自雍正末期,由于潮势顶冲点集中在金山咀一带,它从金山门以东和“金山咀”东侧两方面加强了金山深槽潮流的力量,使金山深槽迅速向西伸展至卫南沙滩前缘一带,因此雍正以前沉积的沙滩的外侧又逐渐被冲没。乾隆《金山县志》卷八:“今自青龙港以西,旧有沙滩渐为海潮洗刷,至裴家路左右,潮势冲激尤甚,当伏秋大汛,洪涛直对塘身,乾隆元年(1736年)海防同知冯暠尝履勘详宪,谓属近年创见云。”但从发展而言,自正德至乾隆年间,滩地乃在涨塌的反复中缓慢向外增长。乾隆《金山县志》卷一:“金山县南去海三里”,可见除去被冲刷的部分外,滩地已自正德的一里增至乾隆的二里。二里滩地的前缘位置恰好又是在贝壳沙堤一带,所以乾隆县志说:“沙滩外有沙堤”就是这个道理。“堤下深不可测”,“与它处以渐而深者不同”,指的自然是金山深槽逼岸的情况,由于它是雍正后期伸展至卫南滩地,所以在乾隆元年而言,当然是“属近年创见”。因此贝壳堤剖面上部沉积物,当形成于乾隆初期以后,由深槽波浪搬运堆积而成。

雍正末期以来,金山深槽的西向潮流由于势力增强,西向运动的速度必然增大,在全公亭附近,由于海岸的阻挡,其主体指向西南,造成全公亭至乍浦山一带的深槽,另一部分水体则转向东北,直冲裴家弄附近海塘,因此“裴家路左右,潮势冲激尤甚”,同时由于水流回荡的结果,裴家弄海塘“塘身下有水穴,屡填屡陷”,“乾隆十四年筑塘,于裴家路一段紧要工程,尤令加工夯筑”(乾隆《金山县志》)。裴家弄回流在金山卫滩地西侧转向西北东南向,冲刷滩地西侧,塑造金山卫滩地西部的地貌形态,这股回流在滩地前缘与来自金山咀、戚家墩的东北西南向顶冲流相遇,由于消能的结果,造成滩地前缘继续外涨的有利条件,因此尽管嘉庆、道光年间,潮势顶冲在戚家墩以南一带,光绪初年,顶冲点已“迤西渐过(金山)邑界”,但金山卫滩地不但巍然不动,而且还在继续外涨。民国《江南水利志》节录三年(1914年)金山县查复详文云:“塘外海滩距海三里余”,可见自乾隆至清末,海滩又外涨一里许,据当地盐场工人说:近七、八十年来,滩地不但稳定,而且还略有外涨(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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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金山卫滩地演变示意图

何以青龙港以东之“金山咀”,在潮势顶冲之下,不断沦没西移,而青龙港以西滩地在同样条件下反而外涨?第一个原因是自然因素:金山岸线在戚家墩发生转折,自漴缺至戚家墩的岸线是东北西南走向,戚家墩以西的金山卫岸线则向陆地转折成西北东南走向,后者岸线同波浪方向形成很小的夹角,因此由东北向西南运动的沉积物流,进入岸线转折处时,其容量急剧降低,所夹带的泥沙就在转折地带堆积下来,形成沙咀堆积地貌。这一东北西南走向的沙咀也就成为金山卫滩地的天然防波堤,它抗击着东南潮流和顶冲流对金山卫滩地的破坏,随着沙咀的向西南伸展,滩地就在沙咀内侧逐步向外扩展。光绪《金山县志》卷五:“海湖冲决,向在华亭之漴缺以东,今迤西渐过邑界,幸青龙港西有沙鿍一条,名为沙咀尖,海潮到塘,其势已缓”。从顶冲点西移的时间、地点和道光《修筑华亭海塘全案》附图分析,这一沙咀当形成于嘉庆年间。第二个原因是人为因素:道光十七年在修筑戚家墩附近海塘的同时,于戚家墩塘外筑建大型盘头石坝(《道光修筑华亭海塘全案》),迫使潮流顶冲转向西南汇入金山深槽,因此卫南滩地和嘉庆沙咀不但得以保存,而且在沙咀的东侧,自道光之后尚有所涨出。

综上可知,金山卫滩地自成化至今的发展趋势是缓慢外涨,其中虽有部分冲刷,但仍然不妨其向外扩展。目前虽处于潮势顶冲之下,但有沙咀保护和盘头坝、丁字坝的挑流,滩地尚属稳定,由于金山深槽逼近滩地前缘,滩地不可能再有较大扩展,但就其现有面积和稳定性而言,是可供建设利用的较为理想的地区。惟东西两侧所受潮势压力仍然较大,施工中应着重加以注意,采取有关防潮工程,以进一步确保滩地的安全。

小  结

公元四世纪以来,金山卫及其附近一带海岸线受杭州湾东南潮流的强烈冲刷不断后退。十二世纪五十年代,大小金山相继沦海。十三世纪八十年代金山门打开之后,汹涌的潮流急趋西进,受大小金山约束,流速突然增大,产生强烈的下淘作用,在金山门以西形成条带状的金山深槽,其宽度受大小金山制约,大体与金山门宽度相仿,其长度与方向受南汇咀挑流顶冲点西移的影响而有变化。十六世纪三十年代以前,挑流顶冲在南汇、奉贤境内,当时金山门以东的东北岸流力量微弱,通过金山门的潮流几乎完全受东南海流支配,因此金山深槽方向指向西北,长度较小,大概相当于今天深槽的东半部。十八世纪三十年代,顶冲点移至金山咀附近,东北岸流强度增至最大值,金山深槽在向南摆动的同时,迅速向西伸展至金山卫南滩地贝壳堤外侧。目前顶冲点已至卫南滩地一带,大小金山以东的东北岸流已趋稳定,金山深槽处在正西方向上的相对平衡状态下,因此它是一个可供利用的深水区。但夏秋台风季节,东南海流强度猛增,势必改变正常状态下的动态平衡,使深槽向西北方向摆动,因此码头建设的位置应当慎重加以考虑。

金山沦海之后,在其波影区内形成金山犁形沙咀,但在潮势顶冲之下,“金山咀”不断被蚀西移。十六世纪初,“金山咀”在今金山咀的正南方,十八世纪五十年代,“金山咀”西移至戚家墩附近,十九世纪二十年代以后,“金山咀”已移至金山卫南滩地一带。

七百年来,金山卫滩地是在塌与涨的反复斗争中向外缓慢扩展的。十三世纪末期,金山卫海岸线在贝壳沙堤一带,其后岸线继续内塌,至十五世纪六十年代岸线逼近今天海塘之下,金山卫南几乎没有滩地可言。但自十五世纪七十年代重筑金山海塘,堵塞通海诸港之后,岸线发生显著变化,反塌为涨,金山卫滩地的形成,就是开始于这时。至十八世纪二十年代末期,卫南滩地已向外扩展越过了贝壳沙堤,但在三十年代由于金山深槽已向西延伸至卫南滩地前缘,贝壳沙堤以外的滩地再次被冲洗沦没,因此五十年代的海岸线略微后退至贝壳沙堤一线上。其后由于裴家弄西北东南向回流与戚家墩东北西南向顶冲逼溜在滩地前缘相遇消能的结果,金山卫滩地继续向外缓慢伸展,由于滩地前缘的两股水流是斜交相遇,因此金山卫滩地也具有“金山咀”的犁状形态。目前卫南滩地虽处于潮势顶冲之下,但由于戚家墩一带的挑流工程以及滩地东侧沙咀的保护,近二百年来滩地不但稳定,而且还略有外涨,是可供生产建设利用的较为理想的地区。

1972.12

注:文中张修桂先生照片由张伟然教授提供,谨此致谢!

编 辑:张   珮
项羽雯

初 审:张金贞

终 审:杨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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