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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巢记(3)

 老魏的新视界 2022-11-12 发布于甘肃
也许是看中了陆师傅建的顶上有青砖黛瓦屋脊高耸的前门楼子,也许是周边没有更多的高大树木,喜鹊在我老家门口的槐树上搭窝之后,至今就没有离开过。喜鹊的寿命一般在十年左右,也有超过十年的,家门口的喜鹊传承了有几代,我不知道,但有一次有十几只喜鹊在树上开会,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忙活了好些天,就像是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族,也在享受天伦之乐。我曾试图从这些喜鹊中找到它们的长者,像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什么的,就是没有找到。它们长得几乎一样,叫声也都是那般清脆悦耳。至于喜鹊窝,两个槐树上一直都有,有时东边多西边少,有时西边多东边少,隔一两年就有变动。窝最多的时候,是现在的五个(一个正在建中)。
人类主宰这个世界,其实并不知道其他生物也在主宰着我们。就像这喜鹊,你并不了解它的文化和信仰,甚至于它的快乐和悲伤你都不知道。但是生命都是有缘分可言的,生命都是有大限和传承的。
我到报社十年的时候,守着槐树等我回家的父母等到我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像一个蒲公英的种子,在一个叫兰州的地方努力扎下根来。尽管今天的兰州到我的家乡车程不过二十分钟,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回家还是没有今天这样方便,城里的日子过得没有乡村这般闲散。妈妈实在等不住我了,她等得槐树越长越高,越长越粗;也等得儿女远走高飞,连孙子也走了,而自己最终在槐树下落下她生命的帏幕。2003年,我的老母亲在七十三岁的时候,离开了她的儿女和这个世界。病重那几天,有街坊邻居来看妈,他们是妈一起搭档干过活的伙伴,是拉着架子车上不了坡有人从后面推一把的乡邻,他们坐在炕沿上,拉着妈干枯的手。尽管我们一直以谎言隐瞒母亲的病情,但我知道妈妈心如明镜,她知道时曰无多,努力睁着混浊的眼睛对邻居说:“我知道我的病,也不害怕,我孙娃子都墙头高了,我还有啥想不开呢……”
有一刻家里只有我和母亲,她在昏睡状态中刚刚醒来,看见我坐在炕上,她欣慰地笑了,我没忍住,掉下一串泪珠,让妈看见了,紧忙扭头去擦,已经来不及了。妈拉住我的手说:“我娃再不哭!我走了,你就把你爹接到兰州去。人嘛,都走这条路呢。”妈说着,使劲举起手,指着衣柜示意拿东西。我赶忙打开衣柜,把她存放东西的一个小包拿过来给她。妈说:“这是你给下的钱,过事了用......”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捂着嘴踉踉跄跄跑到大门外,抱着槐树失声痛哭......
在她临走的那个月,我和姐姐们守在她身边,虽然知道自己身患不治,她老人家依然坚强的站起来,拄着拐杖到院中菜园里,要拔掉菜地里的几棵荒草,大家怎么劝也劝不住 。她一生拔过这世界上无数的草,拔麦子挣工分,拔灰条喂猪,拔春天的曲曲菜让她的孩子们尝鲜。因为长期干农活和家务,妈妈的手永远像砂轮一样粗糙,手指和指甲上面经常裂开血口,不得不缠上胶布。父亲在医院坐堂,一心治病救人,不分昼夜服务,家里八个孩子,全靠母亲照顾。作为唯一的一个儿子,在她晚年最需要照顾的时候,我却为了所谓前程,天隔一方,不能尽孝。
妈妈临走的那天下午,阳光正好,小院的台阶上,妈妈亲手栽种的十余盆菊花正在盛开。其时,已是寒冬,妈妈为了不让菊花冻死,早拖着病体去菜园挖了菊花,把它们栽到盆里,放在了屋檐下,晚上蒙上塑料薄膜,早上太阳出来了取掉。那天快中午的时候,妈妈说,你们把我抱出去,我要在台阶上坐一会,看看菜园,看看槐树。姐姐们在台沿上放了张躺椅和被子,把妈妈抱了出去。那时候,妈妈瘦得皮包骨头,只有四五十斤了。她倚在躺椅上,努力要坐起来,但自己已经没法坐起。大家扶她老人家坐起来,我和姐姐妹妹们围在她的身边,妈妈微笑着,就像我们小时候,她又看见了她的儿女们围在她身边,她抚摸一下这个的头,拉一下这个的胳膊,又为那一个抚起额头的乱发,这是一群她生下的儿女,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呀。那一刻,我们的泪都在眼眶里噙着,努力的,努力的,不让她流下来。台阶上金黄色的、紫色的菊花,在夕阳里开得正盛……
妈妈走了,两年之后的冬至日,我的父亲撒手云归。门口的鹊窝槐树无声站立着,目睹了发生的一切。据说很多的夫妻年老之后,丧偶的两年内,是另一半的危险期。生离死别,原有定数?夫走妇随,何其痛伤。
十年一坎,这是我一生中最不能接受的一个坎,眼泪流干,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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