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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恺 沭河之阳有一棵老槐树，它拙朴苍劲、兀兀孑立，仿佛一尊青石雕塑。树之高处，五根枝条筑成一座鸟窝，好似大地之手奋力把翅膀举上蓝天。 这是一座喜鹊窝。 槐树和民谚谁更古老，没人记得清。反正人们一代一代吟唱：“小喜鹊，上锅台，哪天熬到小媳妇来？吃顿及时饭，穿双跟脚鞋。”民谚唱得大姑娘羞怯怯，唱得小伙子火燎燎。哪家有喜，喜鹊便成群结队、缭绕盘旋、鸣啭不息，好象合唱队投身艺术节。遭灾遇难，喜鹊也在檐口叫，款款地，绵绵地，像劝说，又像宽慰，而且非把你的信心叫醒、叫热、叫应不可。对于村庄，老槐树就象一座屋子，喜鹊则是和村民耳鬓厮磨、休戚与共的家族。 去冬一个黄昏，九岁孩子二旦爬上老槐树掏喜鹊窝。河边没人，窝里没鸟，瘦硬北风轰轰隆隆吼得凄厉又恐怖。二旦把一双茅窝鞋脱在老槐树边，朝手心吐了一口唾沫，胸脯贴住树干，刺喇喇，刺喇喇，蛇也似地窜到窝边。伸手一摸，热呼呼，光滑滑，圆溜溜一堆喜鹊蛋。拿出一只，白底虎斑，像雨花石。往兜里塞，失手下树，鹊蛋在北风中打着旋旋，不见了。第二只赤褐带绿，像玛瑙。第三只像汉白玉。装满衣兜准备下树，两只老鹊归巢了。 发现鹊窝被掏，母鹊兀然发出惊惶哀惋的鸣叫，一声，一声，一声，声声像滴血。公鹊则怒目圆睁、瓴羽倒竖，闪电般向二旦发起迅猛冲击。二旦边举拳自卫，边夺路退却。可是，他已经来不及了：母鹊的鸣叫唤来了同伴，同伴又唤来同伴：无边无际，盖地铺天，老槐树上巍然压下一尊铁喙之云。二旦坠落于地，体无完肤地躺倒在河滩上，摔碎的蛋汁默默往沭河里流。村民来抬二旦，鹊群还不散。人群无声，鹊群也无声。鹊群笼罩人群，追随人群，像黑云移动。 从那，老槐树上没有了鹊窝，村子里也没有了鹊声。老槐树依然伸着永不收回的五指，像召唤，又像等待。  作者简介 赵恺，祖籍山东，1938年出生于重庆，1955年毕业于南京晓庄师范后在苏北淮阴生活至今。创作以诗歌为主，兼及散文、小说。曾多次参加中国作家代表团的国际文学活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刊》编委，江苏省作家协会顾问。一级作家，江苏省劳动模范，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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