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们常说父爱如山 我认为父爱是一本永远读不懂的书 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 每年的今天 我先想起哥哥的遗言： “平时你可不管，可大的生日这天，你一定要在他身边！” 我不懂哥哥的心愿 只是机械地照办 如同安排我干活 这样重复了二十三年 今年又到这一天 遇上了大雪封山 无法兑现对哥哥的诺言 可哥哥的话一直响彻在我的耳畔 二 记得那年冬天 电话里父亲苟延残喘 我从县城赶到你身边 你只能伸出一只干枯的右手 摸索着把我握住 握得那样紧啊 只听见你粗重的呼吸 像有人在你的喉咙里拉着大锯 一棵生命的大树 就要被锯倒 就这样我们握了整整半天 让我感受了 你在人间经受的所有苦难 你说不去医院 不给我增添负担 但你的任务在肩 你的苦难还没受完 奇迹终于出现 你一直顽强地生活在儿孙中间 过着四世同堂的日子 绽放着天伦之乐的笑脸 三 嗷嗷待哺的年代 记得那年你半夜爬起来 去拔生产队的苜蓿 被看夜的人追赶到一孔塌窑里 在头上打起那么大的一个包 你说那一夜的月亮 吓得比你的脸色还白 可娃们第二天醒来 都哭着不吃苜蓿菜 他们要吃面做的馍馍 你只好把仅有半碗连肤面 和着泪水撒入大锅 哥哥一顿喝了十二碗 而你从水里捞起一把苜蓿 塞到自己嘴里 眼泪就像捏菜水一样流了下来 四 你一辈子的自豪 是你的娃一个都没饿死 一个个站在你的周围 像四根柱子撑起你的屋顶 可那年你的一根柱子塌了 风好大 雪好冷 但你还是抹了一把眼泪 你怕你的孙子以后再没人疼了 从此 不管日子怎么逼你 你都要坚强地活着 五 你说你疼老大 是因为老大挨的饿多 只要你每吃一口好的 都在心里记着老大 疼老二 是因为老二念书受的苦多 疼大女儿 是因为大女儿在婆家受苦受气 疼二女儿是因为从小身体虚弱 两个女儿没有念过一天书 是你一辈子的牵挂 六 你常说一世风光 不如老来的一碗甩汤 可这几十年 你守在老宅子里 有孝顺的儿媳 做好每一顿饭 为你操心每一天的热炕 年复一年 不差一天 你不进城和儿子一起过 你怕给娃添麻烦 怕一口汤喝得不顺气 每次接你进城 总找借口回去 从没把城里当过你的家 下班后我陪着你散步 看见高楼 你说头晕 住进楼房就说心急 看着远处的灯火你说好凄凉 而你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 你说就像是在坐监狱 虽然你在城里学会了很多 比如怎样上厕所 但改变不了的是 你总是把没有倒掉的剩饭 在我下班前赶紧吃掉 有一次我真的和你生了气 可你说挨过饿的人 一辈子都不能糟蹋粮食 而且几乎每次吃饭 都要把你碗里的饭菜夹一半给我 你总是担心饭不够吃 把你上班干活的娃饿着 但给你解释多了 你就不高兴 儿子城里的饭你一定吃得不顺气 七 老天爷啊 孤苦无助时 我曾这样仰天大吼 而你只是喃喃地说 头上总有个天哩 不管是天阴天晴 还是刮风下雨 天都在你的头顶 凡事你都干给天看 心里有话 你就说给天听 上学那年我生病住院 你一声不响 出现在我的床前 流着泪向人要油要面 跪在院里向神灵祷告 说把这些罪都降给你吧 只要你的娃好起来 老天爷啊 你怎么连这话也听 八 把你一生中少得可怜的幸福 都铺展在沟壑纵横的脸上 你敢对所有苦难藐视 不讲究吃穿 有个避雨安身的地方 图个一世清闲 父亲是一本厚重的书 永远读不懂读不完 除非像他一样老去 直至风烛残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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