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离开后的每一年都是  最近总是想起奶奶，想起她的过往，想起她和我的点点滴滴，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时光。奶奶已经离开我十年了。 关于童年的记忆是很模糊的，但有时候也很清晰，清晰到你没法忘记，清晰到印在脑子上，刻在骨子里。那些有关奶奶的记忆，贯穿我的整个童年，少年，青年时光，明媚而又温暖。 自有记忆开始，奶奶便是如母亲般的存在，她会告诉我应该做个什么样的女子，怎样做一个母亲。即便那时的我似懂非懂，但那些话记在心里，从未忘记，也无法忘记。 奶奶的原生家庭在我们这里算是大户人家，谈不上锦衣玉食，但起码衣食无忧。奶奶的梦魇来自她的母亲，那是一个极为狠辣的存在，挨打受饿是奶奶的家常便饭，那些如雨点一般落在奶奶身上的棍棒，在奶奶淡然的叙述中，隔着那么久远的岁月，我的头也生生的感觉到了疼。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奶奶的母亲，也充满了怨愤。 奶奶嫁给爷爷的时候，正逢十八，在这之前，并不知道爷爷是否长成自己喜欢的模样。那些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惶恐，随着轿子几百里的颠簸，终于尘埃落定。爷爷是那个能让她一眼万年的人，从此开始了她恣意快乐的短暂时光。 很遗憾，关于爷爷的印象都是通过奶奶的描述整理而来，总之那是一个饱读诗书又极度温和的男子，重点是他很爱很爱他的妻子，爱到不惜为他放弃去省城供职的机会。这是年少的我所不能理解的，这不就是恋爱脑吗？可惜，爷爷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深情而长命百岁，他没能活过那个特殊的年代，抛下他美丽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先行去了那个我们所以为的极乐世界。 奶奶带着孩子们独自熬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吃过树皮，嚼过树根。凭着自己的勤快与善良，缝缝补补，精打细算，竟熬过了那些旧时光。回过头去看的时候，透过奶奶的眼睛，我仿佛看到了那些斑驳的记忆，看到奶奶用自己瘦弱的双肩，为父亲和姑姑撑起那不算圆满但也充满诗意的童年。而那过去了的，真真成了她最亲切的怀念。 我的童年几乎都是在奶奶忆苦思甜的讲述里度过的，我隐隐觉得说起往事的时候，奶奶是幸福的，是自豪的，无论生活多苦，印象中她似乎没有抱怨过。我还记得她说过的一句话，好日子我享受过，苦日子我也经历过，老天爷是公平的。其实我知道她想说的是，即便后来别人客套说她过上了好日子，她也似达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奶奶脾气温和，很会说话，谁家有难讲人情的人，难以缓和的关系，大多时候都会想到她。我有什么心里话也只会告诉她，儿时的我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在我母亲忙碌的生活里几乎看不到我的存在。这么说吧，奶奶教训我我可以耍点小脾气，等着她来哄我，但在我母亲面前，我会收敛起我的那些小脾气，流着眼泪也得把饭吃完。奶奶会哄我，我母亲可不会，小小年纪，竟已学会了权衡，懂得拿捏，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后来啊，见奶奶的次数渐渐变少，因为她随着幺叔去了城里生活。只有在婶婶假期的时候她能回老家一趟，我盼星星盼月亮的把她盼来，这期间偷藏过我家的鸡蛋，想着等她来了孝敬她，那时候不知道，原来鸡蛋是会坏的呀。奶奶每次回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我端个小板凳，坐在她面前，整理我那鸡窝似的头发，然后咔咔几下剪短。如此循环往复，一年又一年。如今想起那个坐在小板凳上的少年，依然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模样。 后来我去读书，每次回来，总要给奶奶带她喜欢的发糕，她喜欢的布鞋。其实我也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喜欢，反正每次见着我她都极为欣喜。知道我爱嗑瓜子，会早早的准备着，知道我爱吃汤圆，就包好了等着……然后在我离开的时候，无论我走多远，无论何时，只要一回头，她就站在四楼的阳台上眺望，永不变更的姿势，也是记忆中定格的画面。在她离开很多年后，那个房子早已易主，但每次经过那个路口，却都不敢回头，不回头，就以为她还在那里，一直在那里，从未变过。 后来她一路见证我参加工作，结婚生子。我们像朋友一样，每个星期又或者比一周更长的时间见一次，同睡一晚上，我跟她说我喜欢的人，那些不足以对外人所道的琐事，在奶奶眼里都是极为紧要的大事。无论我选择什么，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她总会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与我娓娓道来，以她丰富的人生阅历予我前行的勇气和信心。那时候的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我，会追随她一生挚爱的那个人而去。 每次生病，她都要吩咐父亲给她把棺材准备好，并要求把她葬在爷爷的旁边。每每这时，我就守着她哭，幺叔也守着她哭。她就说，八十岁的年纪是不怕死的，死了也要好好的守护家人，绝无可能回来吓唬我们。她那个时候也不知道，那个善良的，完美的幺叔竟会走在她的前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情除了奶奶自己，外人自是无法感同身受。 后来啊，奶奶总说自己很好，很坚强，很乐观，让我们无须为她担忧和牵挂。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姐姐的生日，我们两个一起去给姐姐选礼物，吃饭的时候，满满的一桌人，奶奶，你就静静的微笑着坐在那里看着我们觥筹交错，我不会喝酒，你说没关系，姐姐生日喝一点点真的没关系。你还说你能活很久很久， 要一直看着我们幸福生活。我那时候是信了的，我还答应你好多好多的事，我不知道，那些事竟再也没了做的机会和意义。 后来的那个晚上，我突兀的接到哥哥的电话，说奶奶没了。我在乡下的同事家，牵着我两岁的儿子无措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楼梯间的时候，终于没有忍住，靠在我儿子小小的肩膀上放声大哭，引来周围的同事纷纷出来问我发生了何事，知道是奶奶去世后他们仿佛都松了一口气。但是没有人知道，奶奶的去世，竟是我这么多年无法过去的坎，没法释怀。我赶到楼下的时候，正好看到奶奶被抱下来，她的双手耷拉着，了无生气，她再也没有睁开眼看看我，喊我一声幺儿。但是我连哭都被哥哥阻止了，因为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回老家，回到那个她魂牵梦萦的地方。尽管那里路途遥远，土地贫瘠，但那里有她最爱的人，她害怕一缕青烟的回归方式，会让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从此以后的很多个夜里，我总希望能在梦里见她一面，终未能如愿。总会想起她说的那些话，这辈子有我，就像多了一个女儿。她不知道，在我心里，她不只是奶奶，她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的童年，少年，青年时光，温暖了我的整个青春岁月。 奶奶，你也不会知道，你离开后的每一年，都是我想你念你的时光。  作者简介 赵红梅，从事初中语文教学多年。纯文学爱好者。 偶有作品见诸报端。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