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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读 | 当我们谈论《寄生虫》,究竟是在谈论什么?

 稻读公社 2022-11-18 发布于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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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虫》

当我们谈论《寄生虫》,究竟是在谈论什么?         

文/胡飞白

《寄生虫》首先无疑是一部讽刺意味浓郁的影片。导演或者编剧要让整个故事在一种荒诞怪异的情节发生中,传递出价值判断,寄生虫比拟那些没有对社会产生积极贡献,甚至好吃懒做、不思进取,直至带来诸多负面消极影响的那类人。我花了四遍的功夫,才基本看懂影片整体的叙事结构和隐喻指涉。

什么是荒诞?我们所认为的荒诞到底指的是什么?荒诞是一种有悖社会常理,有违生活常识的状态和感觉,它无疑就是一种意料之外的无可奈何。

中年男人金基泽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没有稳定的工作,和老婆两个人打着零工,也就是计件工,朝不保夕的日子,捉襟见肘的日子,一家四口挤在鸽子笼一样的地下室,阴暗潮湿,一开始就已经显示出生存的艰难和生活的压抑。其中有很多真实的细节:蹭别人家的WiFi信号,因为交不起网络费,那种迫不及待的贪婪,还有就是公共道路在消毒清洁时,他们也要去蹭,这个就有点荒诞味道出来了,免费的事情都要沾点边,唯有这样他们的内心才会觉得得了便宜,又能享受到某种畸形的快感——因为得来全不费工夫。

往往这样的人是不能给他们机会的,因为基于底层人的逻辑:今天我没有发达是因为社会造成的不公,一旦遇到机会抓住了,就无论如何也要死命抓牢了。这里有一个伏笔,就是他们这样的穷人内心并不宽容或者良善,因为生活的压迫造就了畸形的心态和看外界的视角。他们一旦得势,就会自然启动补偿机制,疯狂地攫取身边的各种资源为我所用,贪婪、肆意妄为、不计手段。这些也在接下来的事件发展过程中一一应验了。

机会也是一晃而过,但恰恰被他们的儿子抓住了。金基宇被朋友介绍去一户富人家做家教,但自己没有大学文凭,于是和妹妹金基婷一起伪造了一份大学的文书证明,这里有个小细节,妹妹很精于此道:伪造、欺骗和掩饰,并且能够很好地拿捏到那个分寸。兄妹俩如出一辙地通过自己与生俱来的小伎俩,骗过了“单纯”的富人太太和他们女儿多惠的信任,能够顺利体面地留在这里安心做他们的家教。如果,故事发展到这里,他们真的就为韩国家教事业脚踏实地、尽心尽责,那么影片就失去了它深度掘进的功能了,情节笔锋一转,通过兄妹两人的“运作”,父母也顺利进入这户富人家,爸爸做司机,妈妈当保姆,顺理成章挤走原先的工作人员,一家四口像吸附在殷实富人之家躯体上的“寄生虫”疯狂吸食血肉。

没想到,编剧将这部片子又往阴暗里推进了一大步——被挤走的原先的保姆找上门来,爆出本剧最大的一颗雷:富人家的地下室被打开,秘密浮出水面,还有“寄生虫”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蛰伏着。矛盾、焦灼、紧张,正好原本外出旅游的富人一家也因为天气原因折返回家,于是寄生虫四口和原保姆夫妇以及富人三口,在这幢豪华独栋别墅里纠缠在一起。我看到这里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其一原保姆夫妇,相当分裂,在人前保姆颐指气使,或者说很有一种优越感,但内心是自卑无助的,因为老公在密闭的地下室靠她去送一些克扣下来的食物,以维持基本的生计。而新到来的金基泽四口人,是决心要取代这个保姆,结果发现这震惊的一幕,要把保姆二人赶尽杀绝,除之而后快,但保姆夫妇二人又来了一波反杀,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作得出来,这真像寄生虫之间的角斗,见了光,却又害怕见光,不甘心生活在阴暗里,却一直逃不出阴影的围困。

这部片子里,没有绝对的正面人物,也没有完全的反面人物,大家都基于自身的生存生活环境,而抱有怪诞奇特的行为处事动机,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第二面”,关于内心的隐秘,关于潜意识里的核心诉求等等。穷人为钱为蝇头小利,无所不用其极,各种下三滥的手法层出不穷。富人也为富不仁,表面上光鲜亮丽,举手投足优雅自足,但背地里的真实想法却也是让人大跌眼镜,这种巨大的反差来自生活的真实,又集合着各种现实,可以说小人物的聚合、裂变、争斗、倾轧展现着当下社会最复杂、最刺痛、最鲜活的面孔。

片子的叙事结构,是线性的、平铺的、刚性的,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技术手法,人物出场、高潮安排、矛盾冲突都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每一个观众心理期待的“盲盒”的开启,总会让人拍案叫绝,这个赞叹既是给导演给编剧的,更是给人性中最真实的那个部分的。有人说,这样的角色设定,既不符合好莱坞经典大片的范式,也不适应我们核心价值观宣传的需要,但也正是这样的处理、提炼和浓缩,才是我们需要和应该直面的人性本来的味道。

《寄生虫》本身这个题目就是贬义的,它凸显的一定是更多灰色阴暗部分,那些人与人之间的欺诈、谎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挖苦、讥讽、嫌贫爱富……,我们惊恐地发现很多自己潜在的影子也在其中闪现,这不就是导演的高明处吗。我们都不是圣人,也在各自的生活状态下苟延残喘,我们时而善,时而忧,时而焦躁,时而无奈,我们自己身上的缺点,都被这部影片无情地放大,所能企及到的恶的部分被深度呈现,这和导演社会学系的专业,有着密切的关联。最终,爸爸金基泽因为富人夫妇嫌弃穷人一家人身上的“穷味”而血刃男主,因为毕竟这是刺痛他要害的,忍无可忍,影片制造高潮的需要。但转念想来,如果是在现实当中,自然不会有这样鲁莽过激的举动,你说《寄生虫》无厘头吗?似乎是有那么一种表演的夸张,甚至含有舞台剧演绎的成分,让观众在记住演员表演的同时,被深深带入了情节之中。可仔细再分析一下,金基泽的行刺,其实也是一种由来已久的积怨——富人一家处处体现出自我的优越感,而时刻显露出对穷人的鄙夷和嫌弃,这对金基泽的内心是莫大的羞辱,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再继续深挖下去,我们会发现,金基泽最终又回到了地下室,靠着灯语给外面的家人传递信号,他继续生活在见不得光的世界中,过着重复的“寄生虫”的生活。他的血刃富人的“壮举”非但没有改变自己的人生道路,反而把原本一家四口的生活搞得支离破碎。影片隐晦的教育我们,打破阶级根本无法依靠手中的刀子,其实需要打破的也根本不是阶级,而是残留在人们头脑中僵化顽固的思维。这才是本片最大的着力点和独特贡献。

此外片子的镜头语言运用,也有很多出彩之处,比如无论镜头是拍摄穷人还是富人,中间都有一根柱子隔开,这暗示着他们之间无论如何和谐友好,都有一道“隔阂”,也揭示着这道穷与富的鸿沟始终难以消弭。色调的处理时,拍摄穷人居住环境时,多为冷色调,一种苍凉之态,而拍摄富人生活环境时多为暖色,似乎用光影颜色就能定义出贫富的基本直觉和含义。有些画面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就是在期待、失望、绝望中让人循环往复,地下室、阶梯、雨夜、绿草如茵、阳光、自由和囚笼,自然切换,又指向各自隐喻的事物,所以这是一部看一遍不足以谈人生的影片。

当我们谈论《寄生虫》的时候,究竟在谈论什么?一种自我反观、明辨和审察,一种从脊背后面渗透而来的凉意支配着的真实的荒凉,它不是简单的讲故事,更多时候是在揭开锅盖,一个我们想揭,又很沉重的大铁盖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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