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吴中杰的《海上学人漫记》,里面有一篇谈辛丰年的文章。曾经在读陈子善写的一些文章中也提到过辛丰年,是个写古典音乐和现代文学的行家。吴中杰的这篇把他这个人写出来了,记录一下。 但严锋说,他父亲的事,他也知之不详,因为他父亲不大肯对家人言说往事。他还是从姑母处知道,父亲他们小时候,家里很有钱,祖父是孙传芳手下的一名军官,1926-1927年间,丁文江在上海主政时期,曾任上海戒严司令兼警察局长,不但在上海拥有花园洋房,而且还在南通老家置地建房,很是阔气。1927年下野之后,就在上海做寓公。因为家里有钱,故请有家庭教师来教育子女,王蓬常先生就在他家执教过。后来严锋父亲回到南通上学,日本侵略军占领后,实行奴化教育,他不愿接受,就离开了学校,所以学历只是初中肆业,后来的文化学识全靠自学,包括英语和俄语的阅读能力。但他从小喜欢音,什么钢琴、小提琴、古琴、二胡、笛子,全都玩过。1945年初,他和几个兄弟姐妹都受了革命思想影响,抛弃了优裕的生活条件,冒着风险,跑到苏北去参加新四军。解放战争时期,随军打到福建,后来就在福建军区工作。文化革命时,因为不肯紧跟,就被翻出家庭问题,予以整肃,开除党籍、军籍,遣送回乡劳动。平反以后,恢复了党籍,他不想再回部队,就提前离休了,终日读书听乐,自得其乐。与他同参军的人后来官都做得很大,生活条件都很好,但他并不羡,安之若素。 但是,一坐下来交谈,这位貌不惊人的小老头就显出他的智慧来了。他的历史知识很丰富,特别对于太平天国史,深有研究;他对中国现代文学也很熟悉,对许多作家都持有自己的看法,而特别崇拜鲁迅,他说他长期研读鲁迅,还准备写一本有关鲁迅后期生活与当时文化思想关系的著作。我看他书桌上放着新近出版的《西方美术风格演变史》、《古典艺术》等书籍,问起来,才知道他对中西绘画都很感兴趣,也花过不少工夫;而书架上还摆着全套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这是他平反后拿到补发复员费的当天就去买下,也是用小扁担挑回来的。他的住房不大,在一幢老工房的底楼,二室一厅,小儿子夫妻住一间,他自己住一间,书房兼卧室并兼听音室。我以前在什么报上看到过报道,说音乐发烧友们往往要花几万块钱来买音响设备,每一个部件都很讲究,连导线都马虎不得,而且还要在家里营造一个考究的听音室,不但里面不能乱放家具,就是四壁的材质也有一定的要求。但辛丰年的房间是水泥墙、地砖地,挤满了桌椅、床铺及各色书架,因为书多,壁上还做了吊书橱,从回音的角度上说,反射是极不规则的。而且音响设备也很差。他是从单声道收音机、老式录音机、立体声收录机、简单的CD机,这样一路听过来的,直到最近他儿子严锋拿到一笔译书的稿费,这才花了4000元给他买了一套自己组配的音响。对于辛丰年来说,这就是最高级的设备了。 我问他:“这样差的设备,不影响你听乐吗?”他说:“设备由差到好,这叫渐人佳境。如果用过很好的音响设备,再用差的,就不行了。”严锋说:“有些年轻朋友买了很好的音响设备,叫我爸爸去听,他不敢去,怕听过好的音响,回来再听差的就乏味了。”辛丰年又说:“我们这里,周围环境也嘈杂,邻居们要赚钱,在家里开了白铁店、摩托卡理行,经常敲打个不停,有时再加上装修房子的电钻声,就更热闹了。”严锋悄悄地对我说。“我他也真能适应环境。有时他正在听音乐,突然从集面传进一下金属敲打声,他会说,这一声敲打能融入音乐;或者说,这一声不能入乐。他全身心都况浸在音乐里了。” 辛丰年就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用这样简陋的音响设备,自得其乐地欣赏着音乐,并且写出引人入胜的谈乐随笔来。“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他有一种宁静的心境和一副极佳的“音乐的耳朵”,故能于各种杂音中欣赏雅乐,在并不完善的音响中细辨各种乐声。 他不求闻达,淡泊自守,也少与人交往。在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南通老家,人们并不知道辛丰年是谁。有一次,外地有几个爱乐者慕名来访,但不知辛丰年住在何处,想当然地找到了市文联。文联领导是辛丰年的老朋友但却没有听说过辛丰年这个名字,问遍周用的人也都说不知道。来访者提供了种种信息以供辩析,他们才想到:“辛丰年会不会就是严格?'这大抑来访者送到严家来。 197,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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