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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析中的金钱(上)

 无意识研究 2022-11-19 发布于四川

精神分析中的金钱

By Antonio Quinet

译者:蔡丹

他(分析家)可以指出,文明人对待金钱的方式就像对待性一样,有着同样的不一致、拘谨和虚伪。

----《论治疗的开始》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玛丽莲·梦露在20世纪福克斯公司出品的大片《绅士爱美人》(1953)中饰演歌舞女郎罗蕾莱·李,演唱《钻石是女孩最好的朋友》,这一标志性表演是流行文化的典范,展示了力比多和资本是如何可以互换的。但是金发美女更爱什么呢? 嗨,钻石呀!

这首乐曲在猩红色的舞台上演。这位性感的金发美女(玛丽莲本人)穿着粉红衣裳,戴着奢华的钻石项链和超大的钻石手镯,周围是一群穿着燕尾服、手拿薄薄的红色心形纸板的迷人情郎。红色舞台上,玛丽莲耀眼的粉色唤起了性欲,尽管舞姿挑逗,她想要的却是钻石,而不是任何形式的爱。玛丽莲在舞台上摇摆着她的性感,和她不一样,其他穿黑衣的女人就像举着阳具似烛台的雕像一样瘫软了。

罗蕾莱对那些为爱而决斗和杀人的法国人不屑一顾。吻吻手也不行“...给钱”。她知道肉欲不长久(男人变得冷漠),也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迷人的容颜会成为昨日黄花:“随着女孩变老”。但,钻石是永恒的!

“拿到钻石,不然就没得玩”,这是罗蕾莱的生活哲学:她卖弄的东西都有价签。随着表演的进行,罗蕾莱的追求者出现了,令她非常高兴的是,他们向她呈上钻石。她把一个钻石手镯扔回给观众席中一个看起来不太高兴的男人,这个求婚者的钻石手镯对她来说不够大,这一幕也就结束了。于是,罗蕾莱得到她的钻石,而出价最高者会得到她的青睐。大幕拉上(当然,是红色的)。

这部好莱坞媚俗经典牢牢地建立在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和对文明的不满之上。钻石,作为一个主体最好的伴侣和欲望客体,对这个人来说不过是个最佳的投资机会。好莱坞造的玛丽莲·梦露表明,力比多是可以用现金兑换的,就像精神分析体验一样。精神分析表明,资本可以等同于主体的力比多。然而,资本只有在可以转换成欧元、英镑、美元和美分的情况下才是力比多,如同我们将看到的,事实确实如此。

弗洛伊德把力比多定义为一种原始的生命能量:尽管不可估量,它还是定量的驱力(drive)能量,属于我们所理解的爱的范畴下的一切(Freud, 1981, p. 151)。此外,爱是“[…]性驱力在精神生活中的动态表现”(Freud, 1923b, p. 297)。

弗洛伊德认为,只有驱力的代表(Vorstellungrepräsentantz),即驱力的代表性表象(representative representation)可以被准确定位,这就是能指。这是在驱力的数式(S/◊ D) 中可以读到的这部分,而D指的是口腔和肛门等请求的能指。拉康后来指出,在力比多广泛的定量能量中,无意识的任何表象都是不可能的。因此,驱力本质上包含双重含义:

我们把力比多理解为,通过其动态表现而存在于梦、症状和幻觉状态中的满足,随后,令人感到矛盾的是,主体的快乐跟随着不快:这就是拉康术语中的享乐。性驱力的满足---我指的是那种一旦达成目标就消失的满足感---是不可能的,因为能够实现这种满足的客体从一开始就永远失去了。性只是部分满足了驱力,由于性满足的这种不可能性,驱力找到了那些特定能指网的衍生(弗洛伊德称为人生的变迁或命运),它们构成了无意识中的表象集合。此后,驱力在症状、梦和升华中寻求满足,最后且最重要的是,在性活动中寻求确定性!用拉康的话来说,驱力的这种可塑性特征被称为漂移(drift)。这是一个恰当的术语,因为它既类似于在直接的性满足之后从另一个方向飘来的东西,也类似于某种飘忽不定的东西。因此,拉康的享乐在语义上扩大了弗洛依德的力比多概念和缺失无意识表象的满足概念。

驱力能指是指这样的东西,它们构成了对大他者的口欲请求(即婴儿想要妈妈的乳房)和来自大他者的肛欲请求(即妈妈想要婴儿的便便)。转移中,上述驱力的母婴关系特征以不同的伪装再现出来:(分析者)对爱和解释的请求和(分析家)对付费的请求。

人类的性事实上是某种由阳具意指标记的东西。缺失的阳具或象征性阉割给口欲驱力和肛欲驱力等赋予了性特征。但并非所有的驱力都与能指相连。即使任何接收到阳具意指的东西都能在无意识中作为能指被表现出来,然而,仍然存在着深不可测的享乐--伴随着它所有的痛苦与快乐---那是渗透于所有人类活动和行为中最初的重要驱动力(弗洛伊德的定量能量)。

因此,性驱力有双重含义:它的无意识表象(能指)和其动态表现,这也就是弗洛伊德一直认为的性力比多(享乐),尽管这让荣格颇为惊愕。欲望的客体原因中有一部分是驱力瞄准了却没有击中的。驱力只能绕着这个未知舞蹈,却永远无法抵达或拥有它。这就是拉康的客体小a:由于缺失任何精神表象,性驱力无法抵达或把握的某种东西,它只能被隐隐地感知。客体小a是享乐的客体凝结器。

驱力环路

代表驱力的请求能指是那些无意识地被压抑和加密的能指。分析中,加密等同于把物变成言语或能指。无意识的密码对应于商业世界中所有运算完成后结算出来的最终金额。做个类比,我们可以说,金额与货币符号=力比多操作结算的总金额。

如果我们分析家试图解读些什么,我们就会假设被解读事物的先验现实是可以被确定的。正是驱力的这一特征使症状成为可分析的,因为它属于语言秩序,因此也属于一种无意识形成。

力比多(驱力的未被表征部分)是症状寻求满足的东西,也是构成症状双重抵抗的东西:首先,对分析性理解的抵抗,其次,对于症状消除的抵抗,由于力比多持续存在,而症状作为享乐是难以破解的。

因此,关于分析中金钱和价格的观点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我们在此试图解读能指,同时处理主体那珍贵的、不可估量的能量,弗洛伊德称之为力比多。纯粹从货币的角度来说,分析师收取的费用允许他们可以计算主体的力比多。如果在无意识层面,属于加密过程的东西与商业交易的数字相符,那么资本主义就会将金额和货币符号与主体中运作的力比多总值等同起来。真是这样吗?

资本、价值和金钱

根据利特雷(Littré)词典,资本“[…] 是劳动的果实”。这是资本的简便定义,我可以解释为从以前的工作获得的一组满足感。当前的用法把资本定义为我们拥有的财富,并形象地定义为属于任何人或任何国家的一系列(智力的、精神的或道德的)商品。

金钱的卓越之处在于它的普遍交换价值,既可以累积也可以分散。此外,金钱还可以作为我在这里讨论的资本类型(作为它的一部分)的一种换喻,或者作为一种隐喻,即通过代表资本而替代了资本的东西。简而言之,金钱就是力比多。金钱根据语言法则来流通。

资本表现为一种神秘的来源;表现为利润的创造者和其自身增长的源泉。这个东西(金钱、利益、价值)本身就已经是资本,而资本把自己显示为一个简单的东西”(Marx, 1984, pp. 293–294)。这是马克思说的,对他而言,全能的资本是工作的原始发动机。我们的哲学家假定资本和劳动之间存在一种关系,这种关系将金钱---个人的劳动成果对象---与其所有权联系在一起:“社会工作的一切生产力都表现为资本,同样,工作的社会形式通常以金钱作为事物性质表现出来。”赋予某物价值的是“在特定社会中,为生产一件物品所需要的工作量或工作时间”(Marx, K.引用: Martin, 1984)。“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恰如其分地带着马克思主义色彩。

由抽象劳动产生的价值与对应于具体劳动的使用价值之间的区别就是我们所说的劳动剥削。它是员工为老板创造的剩余价值,而没有为此获得报酬。在我们的系统里,它正是从时间=金钱这个等式中剩余的---也是从工人身上榨取的---价值。就像魔术师和他的魔术包一样,资本主义的“时间即金钱”意识形态,通过巧妙地隐藏起时间---任何记账系统中都可以对此问责,利用剩余价值玩了一出消失的把戏。

马克思指出,这种剩余价值---“现代社会的大秘密”,支配着资本家和工人阶级的关系,不可简化为价值=工作时间这一等式:

因此,剩余价值生产只是被延长至超过某一点的价值生产。如果工作过程只是持续到一个点---即新的等价物被交换为资本支付给劳动力的价值,那么就只是一个简单的价值生产,但当它超过这个边界,就产生了剩余价值。(Marx, 1969, p. 51)

在马克思看来,我们用金钱交换的是自然与客观世界的总和。金钱可以交换世间万物:它不仅可以买到一切东西,还可以私自占有它们。所有权的特权对象就是:现金。

但真正交换的是享乐的缺失。交换对象具有双重特征:其一,它是个体可以享有但不想享有的东西,因为不满意于它的使用价值并希望摆脱它;其二,它是个体想要却不能享有的东西,因为不拥有它或它的使用价值。就这两方面而言,商品的交换价值实际上是享乐的缺失(Naveau, 1988, pp. 112–114)。

所有商品都可以交换。除了一样,金钱,它从商品集合中被排除出来,成为商品的一般等价物,是代表其他商品的一个例外。

工人阶级被延长的轮班工作所产生的剩余价值就是大他者的剩余享乐。它是“[...]经济的欲望原因---一种广泛的、因而无法满足的生产,是享乐的缺失”(Lacan, 1970, p. 87)。

金钱是力比多的代表,因为就像后者一样,金钱永远都不够。这就是为什么拉康半开玩笑地说,富人不能被分析,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缺,什么都能得到。

分析中的剩余价值

在精神分析中,梦的解释代表了能指对享乐的工作,即,将享乐投进语言的模子。这就是使之产生意义(significantisation):通过语言来加密享乐的方式。但是这项工作最终产生了什么产品呢?客体小a,也就是这个操作后的剩余享乐:剩余的、遗留的渣滓和垃圾。这个加密可以总结成这样:

客体小a是语言对享乐的效果。换句话说,享乐的隐喻化有一个剩余,那就是客体小a。当能指把享乐加密,剩余价值就冒出来了:客体小a,或是剩余享乐的客体。除了解读以外,分析应该把加密带至边缘,“[...]把享乐推进无意识,也就是那个可以解释享乐的维度[...] ”(Lacan, 1970, p. 72)。分析体验期间,在所有可能的话语之外,仍然保留一个抵抗任何加密的剩余:客体小a,一个尽管相当真实但缺失任何实体的客体。这是分析过程的最终产物。拉康认为,只有在主客体关系中被想象时,客体小a才是个客体。仅仅因为客体小a是语言的产物,并不足以意味着它在语言之中:客体小a之于语言就像内孔之于环状物(这是圆环面的拓扑图)。客体小a的轨迹是在语言之中,又在其外。而且,主体一瞥见客体小a,后者就已经像沙漠中的一滴水一样消失了。

想象一下,每天你的工人在原材料上努力工作,为别人生产一件物品。从我们作为分析家的角度,我们会问:什么东西是只有主体自己可以享受,却没有其所有权的?答案是客体小a:能指在一个无法挽回地失去了的享乐客体上努力的产物。如果我们想象一下工人模式和主奴辩证法,那么客体小a代表享乐的让渡,这是一种源自话语秩序而不是主人秩序的功能。在我试图描绘金钱问题时,让我们再看一看这四种话语的结构:

让我们想象一下,代理人,他遵循一些他认为正确或真实的原则,作用于另一个人(他者)以获得某物(产品)。遵循主人话语,我们将这个代理表示为S1或者老板,他管理做工的员工(S2)。这种关系的产物是客体小a,它的剩余价值必须被S1让渡出来,为了S2的享乐。根据主人话语,这种关系可以表示为:




在这里,拉康把主人话语与无意识的主人话语结合起来,无意识本身是能指的迷宫,我们只能通过它的各种形成物(笑话、文字游戏、梦、症状等)来感知它的存在。这些形成物是居住在无意识中的欲望主体的主人,欲望虽然看不到,但这些形成物却见证了欲望的成形。这些无意识形成物的剩余产物就是弗洛伊德的愿望实现(Wunscherfüllung)。无意识是每个老板梦寐以求的员工,它连续不断、全天候、不停歇地工作。没有节假日,没有假期,也没有抱怨:只有工作,没有娱乐。

无意识就是个倒夜班的不知疲倦的工作狂,即使我们睡觉时也要开夜车。无意识是资本主义的理想工作者,因为它不思考,不判断,也不统计数据:它只是工作......就像天美时手表一样一直滴答作响。无意识产生过剩的或剩余的享乐。

分析中,客体小a(享乐过多)被赋予产生那些异化主体的原始能指的作用。因此分析家话语的数式为:

拉康将马克思主义的市场剩余价值功能解释为享乐的让渡,这种放弃某物的行为同样会出现在客体小a的剩余享乐功能中。在大他者的市场中,总有人会攫取剩余享乐。然而,一个代理获得享乐的所有权,是因为许多他者已经放弃了它。

由于剩余享乐(享乐过多)客体小a得以产生,但是客体小a并不为大他者所拥有。想要某物却得不到的人,一定会幻想它。这些幻想,回应了对大他者的想念和欲望,以这种形式涉及了主体与这个客体(S ◊ a)的关系。不知什么原因,客体小a---驱力的目标---总是属于大他者,就像主体想象的那样。分析旨在让主体意识到大他者也没有或者也不拥有任何东西。大他者是空的。

这个快速的概览映射了我们最初对金钱这一主题的研究方法。由于我在此的论点是要把资本看作力比多,反之亦然,那么我们将认识到,在其作为享乐的表征结构的角色中,密码金钱有着多大的影响力。现在让我们来审视一下资本主义话语。

译者简介:成都精神分析中心预备分析家,四川省心理学会精神分析专委会会员。接待成人、儿童与青少年。居住地成都。联系电话:136-0805-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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