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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文学》2021年1月重磅栏目推出‖孙光友:舍不得脱下那身山里的月光

 大美文化 2022-11-25 发布于湖南

目录

一、诗十首:孙光友

二、创作谈:诗是生命散发的香味:孙光友

三、评论:面对卑微时的良知与担当——浅读孙光友的诗歌:吕本怀

孙光友诗歌十首    

我坚信 时光的尽头站着父亲 

三十多年前 父亲就用一副棺木

很潦草地为一生做了个总结

悼词都是风临时赶写的

几片黄叶 例行公事地落在坟头

还没来得及听完父亲讲了一半的故事

还没来得及为父亲捶一次背

我的天空就突然崩塌了

我怀疑 这就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从此就只能从泥土和野草的对话中

捕捉父亲的气息

从此就只能从那条干涸的小河里

查询父亲的档案

三十多年了

我望碎了太阳 望痩了月亮

父亲节是一块好不了的老伤疤

年年发炎 年年剧痛

可我仍然坚信 时光的尽头

一定站着高大的父亲

他用习惯的姿势向我张开双手

我欢呼着扑过去 还是一个儿子的样子

舍不得脱下那身山里的月光

      1

一层层 从山脚转上山顶

一层层 再从山顶转下山脚

就进了村子

村子被四面青山搂抱着

大自然的伦理超越了人性

山里人家都隐居在山林里

白天有客人来 山风会争着带路

晚上就只有远方的明月

定期来探亲

      2

云和山缠绵在一起

天蓝得不可思议

月光把虫子的声音淹没了

山村的夜睡态迷人

一条溪流成了山村的朗读者

日夜诵读山村的美色

这里的每一块石头

不吃不喝也不觉得贫困

      3

他是一位猎人

他的皮肤看上去像野兽

他看三个孩子的眼神像泉水

他家的房子却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说 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

妻子甩手走下了山

就再也没有回来

寂寞的时候 就拿起猎枪

久久地瞄准月亮

久久地瞄准

月亮

      4

她笑起来 像开在深山里的一朵花

她的孩子在澡盆里戏水

把夕阳的裙子也溅湿了

她说  老公在广州打工

她只能留家照顾老人和孩子

寂寞的时候 就坐在门前望月

常常分不清 天上悬挂的 

是家乡的月还是广州的月

      5

老头子走了很多年

眼睛也完全瞎了

干部安排她到镇上的居民点住

她不去

她说 她死也要死在这座山里

山里的每一根草叶

她都背得滚瓜烂熟

寂寞的时候 就打开窗门

让月光进来

这样便能听到老头子的动静

      6

一层层 从山脚转上山顶

一层层 又从山顶转下山脚

就出了村子

住在镇上的女村长

天天早晨进村 黄昏出村

她的红衣裳像标语一样醒目

我已是第三次从山里出来

舍不得脱下那身山里的月光

面对山外密集的人流和车流

突然觉得

有一种繁华也是贫困

有一种贫困也是繁华

乡场黄昏

有一种浅浅的风在吹着

吹得很逗

泥土的气息如曲酒的香味

那是季节酿造的结果

夕阳蹲到西天的田埂上怠工了

牛鞭还忍不住吆喝一声

最后一犁 白天翻了个仰面朝天

黄昏吊在牛尾巴上晃晃荡荡

一只黑八哥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站在牛角尖上 表演杂技

河水清得拖人的影子

他像一枚水漂石那样

很优美地打出去

有一双躲闪不及的眼睛被击中

那圈圈涟漪 似在刻意捕捉一种腼腆的情绪

她的心里也便有一种想法

像一畦畦秧苗 野野地绿起来

雪的告白

知道你又在傻傻地期待

知道你百思不解 为何

在你最想念的时候

我依然迟迟不来

知道你想我的辽阔 想我的圣洁

想我不同凡俗的冷艳

想我带给你的种种放纵和梦想

知道你在那座老桥下等我

知道你在那树红梅下等我

你守望的姿势 是这个浩瀚时空里

最动人心魄的存在

我来了 我终于无法拒绝

一种天荒地老的信守

我的矜持 被你的坚持

肢解得体无完肤

看我怎样 为你不加节制地盛开

看我怎样 为你极尽挑逗地曼舞 

倦了累了 还为你放下洁白的身段

让你千呼万唤的爱情 瞬间

变得唾手可得 足够简单

你可以放肆地亲我 抱我

可以在我怀里无所顾忌地打滚 撒欢

甚至还可以忍受你 带着你心爱的小狗

在我面前追逐 疯癫

其实我真的渴望独霸一份真爱

又特别害怕你用真心待我

再怎么修炼 也逃不过轮回

当我完整地感受到你的温暖

就只能选择

泪流成河地 离 开

日子

哭过一场之后 她就老了 

老得已经看不见眼前的长江

太阳出山的时候 就坐在门口

太阳落山的时候 就回到小屋

就这样望穿了一个又一个日子

旁边的椅子上

本来有一个壮实的男人

他们一起坐了半个世纪

看白云 数江鸥 听水声  闻草香

那个时候

他们的世界就是长江

他们的日子就是对方

从那把椅子空下的那天起

长江离她的视线就越来越远了

可她依然没有停止搜索

可她依然知道

长江的水位时涨时落

对岸的林子一年比一年葱茏

一个故事随时可能仓促结尾

每一次日落都暗藏着风险

夜风都懂事了 轻手轻脚

明月更是经常来照看

长江不休不眠 每天每天

就等那两下沉闷的开门声

月光下的伤口最美

夜空是精心包装的陷阱

月亮一出场

仰望就成了一种仪式

一万个人 就会有一万种幻想

自作多情是医不好的流行病

明知月光只是虚拟的爱情

还是很痴恋那种美丽的假象

在月光下迷醉

在月光下犯傻

在月光下流泪

明知月光就是一种毒品

还是很享受那种吸食的快感

在月光下疯狂

在月光下憔悴

在月光下老去

在月光下

伤口开得如香香的桂花

比任何时候都静美

在月光下

没有伤口的地方 也想开花

幸福就是坐在茶桌身边看你

——题记:老婆新买了个金丝楠木根雕茶几,呼我一起喝早茶。开张茶品是和牌渠江薄片茶,味道甚好。特以诗记之。

屋子里突然有了原野的气息

阳台上 那截老根趴成一个历史的形状

毛孔里却散发着青春男生的味道

从没留意过 这铁山水库的水煮熟了

还能跳出如此迷乱的舞蹈 就连拥抱

那个小小杯子那片小小茶叶的姿势

也怀着诱人的弧意 极具煽情成分

尝到了女孩子的唇感  品出了重逢后的缠绵

我确信这小小茶杯里流淌的

就是唐诗宋词里最暧昧的韵律

无需再搬弄书柜里厚厚的诗集了

闭上眼睛  就有好多穿着旗袍的意象

擦身而过  让人心生怜惜

窗子随意地叼着一方蓝天

晨光与茶色  以不可思议的方式邂逅

在一条花径上走走停停

在一叶小舟上时眠时醒

恍惚中  我确信又背上行囊

踏上了去远方的路途

不愿去贪恋更多的事情

一杯一杯  就让时光在这里驻扎  

你喝茶的样子是一个经典  我确信幸福就是

坐在你身边喝茶  坐在茶桌边看你

夜访大运河

这绝不是上帝的雅兴之作

更不是地壳运动的灵感所致

这是隋唐的一个男人

加上千千万万个男人的创意挥毫

留下的一幅世界上最长的狂草

还能嗅出隋唐飘来的墨香

还能听清元宋明清趟过的雅韵

还能读懂历史的某一个河段

有意无意落下的枯笔

夜色会把很多风景重新编辑

一艘艘货船影影绰绰

两岸的灯火 演示着市井繁华

满河的条形码

闪烁着大运河高昂的身价

这个时候 拱桥也略显谦卑

但是只要它的跨度还在

轰轰流过的  就依然是中华民族

一条无与伦比的血脉

带着一身鱼腥回来

从此我的灵魂深处

有了一朵浪花的味道

正宗的大运河的味道

今晚的月亮非常暴力 

今晚的月亮非常暴力

看那副极度夸张的表情

就知道又到了发情期

月光一网打尽

连房子都显出骨软筋酥的窘态

连花木都变得心神恍惚

连哼夜曲的秋虫都时不时忘词

好多人都遭到月光的追捕

好多人都来不及躲闪

好多人都做了幸福的俘虏

好多人都把这样的遭遇当成艳遇

也有人从月光的围剿中侥幸逃过

不是他们有多么的勇敢

而是害怕灵魂在野外露营

青春的含义就是占领

但有的人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关注

时光渐老的时候

精神的安顿比粮草还重要

对他们来说

站在窗口才是一种最好的姿势

月亮的美色一览无遗

又不会被月光打湿一身

水漂石

本想漂得更远

因为一直坚信

远方才是自己的宿命

本想漂得更从容

因为一直坚信

自己有能力到达远方

本想漂出一种刘翔的跨步

让岸上所有的人惊羡不已

本想漂出一串放荡的热吻

让整个潭水激动难抑

憧憬了多少年的愿景

突然

在一个瞬间放弃

扑通一声

水漂石

就那么义无反顾

一头扎进了湖底

原来  一枝千娇百媚的柳影

在水光中

风情万种


诗是生命散发的香味

孙光友

从没想过要做一个诗人,也没有谁领我走向诗的圣殿,我与诗歌牵手,绝对是上帝无意间的一个疏忽。

    我爱诗,就是爱一个神一样的存在。她亭亭玉立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我仰视她的美,仰视她无与伦比的风姿与气度;我沐浴她的光辉,感觉自己也光芒万丈。

    毫无疑问,爱诗的人都爱美,但爱美的人不一定都爱诗。爱美是所有人的天性,爱诗却不是,爱诗更多的是出于个性;爱美是所有人的本能,爱诗却不是,爱诗是一种高于本能的能力。不是谁都会爱诗能爱诗的。

    对于美好的东西,我们总是习惯用诗来形容:诗一般的风景,诗一般的国度,诗一般的语言,诗一般的年华,诗一般的时代,诗一般的女孩……美在升华之前,主要是物质形态,升华到精神形态为主时,就达到了诗的境界。或者可以这样说,诗就是美的变异和升华。所以我始终认为,诗的本质形态就是美,它对美的要求超过其他任何语言艺术形式。

    我爱诗,所以我读诗。读小说如吃大餐,有滋有味;读散文如喝绿茶,提神醒脑;读诗如饮红酒,浪漫风情,半人半仙。

    我爱诗,所以我写诗。我用两种道具写诗:一是用心写,诗句是从内心流淌出来的,象老家那条小河的水,清澈透明。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写诗,绝对是在直抒心意,是“掏着心窝子”写的。二是用脑写,意象是从哲学王国、童话世界里飞出来的,象被仙人点化的梦,充满玄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写诗,却又并不是直白的,而是“绕着弯子”写的,我称之为“曲意表达”。我以为,“曲意表达”应是诗的主要话语方式。

说真的,我既不喜欢那些人人都读不懂的诗,也不喜欢那些人人都读得懂的诗。诗是要有“门槛”的,但“门槛”也不能过高。没有“门槛”,便没有诗;“门槛”太高,也没有诗。唯有“动心了”,才知道写什么;唯有“动脑子”,才知道怎么写。

因为是“用心”写诗,所以我的诗大都是“情诗”,乡情、景情、人情、物情,我希望自己的诗歌句句皆情语。因为是“用脑”写诗,所以我的诗又大都是“理诗”,意象经过大脑的加工,不仅注入了“感”,还植入了“悟”,我追求一种情景相生、情理交融的艺术境界。也许我并没有做到,但我的确是朝这方面努力的。

年轻的时候写诗,基本是凭感觉,灵感一来,信手挥洒,落笔就成,一天能出产上十首诗,人也始终处于一种高度兴奋的状态。这样写出来的诗,比较自然,烟火气也多一些。写得久了,多了,就越写越冷静,越写越慢了,有时一首诗也要磨好几天。这样写出来的诗,比较深刻,语言也考究一些。写诗到底感性一点好,还是理性一点好,我以为并不是绝对的。就如水果,有的水嫩一点口感更好,有的成熟一点口感更好。

    我写诗,不是出于功利。我相信,诗不能当饭吃,更不能改变我的命运。现在虽然是一个诗歌繁荣的时代,却并不是一个崇拜诗歌的时代。我写诗,完全是出于心灵的渴求,能使我浮躁的心归于宁静。写诗的过程,是一种心灵净化的过程,虽不能改变命运,但却改变了我对人生的感知。现实中有很多东西围困着自己,而我仍然觉得生活是美好的,因为我生活在诗歌当中,我的灵魂里始终有生命的绿洲。这个世界太需要诗歌!

每一个优秀的诗人,都是在用生命写诗,所以写诗的过程,就是生命开花的过程,诗是生命散发的香味。

    我是个淡泊之人,很多东西都可以放弃,但诗是无法放弃的。我曾说,老婆是我的爱人,诗歌是我的情人,我会与老婆百年好合,也会与诗歌白头偕老。

面对卑微时的良知与担当

——浅读孙光友的诗歌

                             吕本怀

我以为一个诗人要立起来,必须得有一定数量的好诗作为支撑,而一首诗怎样才算得上好?至少需有以下三点:一要有对人物情理本质的触摸,二要有对各种底线(尤其是表达与思考)的触碰,三要有对读者情绪以及感悟的触发。而仔细阅读过孙光友这组诗之后,我以为他在这三个方面均已有所建树。

首先,我们来看他如何在诗中触摸人物情理的本质。例如在《我坚信 时光的尽头站着父亲》中,主人公为他因病早逝的父亲,一个贫穷而又卑微的农民。对父亲辞世时的情境,他呈现得十分朴实,没有一般人笔下常见的哭天抢地,反而因岁月流转而多了一份平和与安静。“三十多年前 父亲就用一副棺木/很潦草地为一生做了个总结/悼词都是风临时赶写的/几片黄叶 例行公事地落在坟头”,这棺木算得父亲人生并不完满的句号,我之所以会这样想,源自于那“潦草”的“总结”,甚至连悼词也是“风临时赶写”,几片黄叶落在坟头也只在例行公事,寥寥数语便凸显出父亲地位的卑微与辞世的仓促,同时这卑微的又绝不止于他父亲一个,完全可被视为数以亿计中国农民的代表,这便是诗人对农民这个阶层本质的触摸,这其中所蕴含的情与理显然既贴切又深刻。再如《水漂石》里,诗人以自己在儿童时期嬉戏过的物件,来隐喻许许多多终生扎根基层的劳动者,我便因此而想起了当年毕业于师范、农校、卫校的一大批大中专毕业生,这些人也算得佼佼者,如果在今天,他们都是硕士博士的料,可惜那时教育水平不高,难以与他们的“本想”相匹配,才最终走出农村之后又纷纷回到了农村;可贵的则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一个个“就那么义无反顾/一头扎进了湖底”,将青春与生命献给了农村,献给了基层,这批人的遭遇与境界与诗中的水漂石何其相似,而诗人之所以会对这水漂石情有独钟,是因他曾经也为“水漂石”里的一员,并因此而触摸到“水漂石”人物情理的本质,并赋予了“水漂石”非同寻常的含义与禀性。

其次,我们来看他在诗中对各种底线(表达与思考)有着怎样的触碰。这组诗里有两首以月亮为题材,月亮古今中外该有多少人写过,如果毫无表达与思考的突破,这写作便没有什么意义,至少也难令人印象深刻。但在读完之后,我对他这两首月亮诗都有较深的印象。例如《月光下的伤口最美》,一开始便当头棒喝,一举打破月夜一以贯之的唯美,夜空居然为“精心包装的陷阱”,而人们对月亮的仰望则成为自作多情,甚至还被说成是医不好的流行病,这于我的阅读视野而言颇有新鲜感。“明知月光只是虚拟的爱情/还是很痴恋那种美丽的假象”“明知月光就是一种毒品/还是很享受那种吸食的快感”,明知之下多少人依然迷醉、犯傻、流泪,乃至疯狂、憔悴,这就充分凸显出月亮在国人心目中的分量,而对月亮先抑后扬的表达则在末段抵达制高点——“在月光下/伤口开得如香香的桂花/比任何时候都静美/在月光下/没有伤口的地方 也想开花”。或许因他酷爱月夜,才会一口咬定“月光下的伤口最美”,才会让伤口这个有些丑陋的物象最终转化为优美的意象。不过,我以为这月光未必只是自然的月光,我更情愿将这月夜视为与诗人某种情感有关的氛围,或将其当做诗人某种情愫的隐喻。因为在现实生活中,的确存在着某种明知不可得却还在痴迷、犯傻、流泪的痴情,也有某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痴人,也许我们可以指责他们的不理智,却谁也无法否认这其间饱含着唯美与凄美的情愫。至于《舍不得脱下那身山里的月光》,则采取先扬后抑的表达。因诗的第一节,或许你会以为诗人将要抒发一通伪乡愁,重复一遍陶渊明的世外桃源。例如“山里人家都隐居在山林里/白天有客人来 山风会争着带路/晚上就只有远方的明月/定期来探亲。”如此呈现满满世外桃源的安宁与恒定,甚至还有份难得的天人合一。但如果今天的诗人,依旧只能带给读者如此这般的感觉,无疑是原地转圈、原地踏步。好在随后几节有了对“世外桃源”概念的超越,通过对猎人、留守妇女、留守老人与住在镇上的女村长生存状态的如实呈现,诗便有了强烈的时代感与现代意识,这样的山,这样的山村,这样的山里人,显然属于今天这个时代,并且具有相当的代表性。诗的结尾“有一种繁华也是贫困/有一种贫困也是繁华”则堪称名言警句,但又不止于文本意义上的简单,其中显然有诗人对那座山的向往、对那座山村的牵挂,更有他对山村里弱势群体的悲悯。他作为一个城里人,作为一名担任着一定领导职务的公务员,在今天还能如此“舍不得脱下那身山里的月光”,足以见证其朴实无华,也足以让人感受到他在面对卑微时的良知与担当。对各种底线的触碰于创作而言最为重要,一首诗,如果完全没有对固有意识的突破,不能赋予物象、意象比前人更多的内涵,又不能于体裁、题材、表达上有自己的独特,即使写得再多了也往往意义不大。什么是创新?创新就是突破,诗歌创作尤其需要突破,要有对各种底线的触碰:别人之前说过了的,你就得换一种说法,至少也要换一个说的角度;别人之前写过了的,你就少跟风,即使非得以此为题材,也必须在表达上有点创新。但值得指出的是,“我觉得每个诗人在刚开始写诗时,总是要向自己和周围的人展示自己的过人之处和无与伦比的天赋。不过,如果他在三十岁之后,还在从事写作或仍有写作的冲动,他就不可避免地要去思考——我为什么要写作,我要守护什么样的价值,反对怎样的不公?天分很重要,但是没有品质的天分是没有价值的。什么叫'没有品质’呢?就是指对现实没有明确的道德态度,在善恶面前不能以一种坚定不妥协的立场加以区分,做不到一以贯之。这就是为什么对于一个作家而言,重要的不仅是技巧过硬,还应该具有坚定、勇气和公允之心这些美学之外的价值。”(这段话来自于波兰诗人兹·赫贝特)读完这组诗,我觉得孙光友对现实有自己明确的道德态度,这组诗有的表达了他对父亲的歉疚,有的表达了他对弱势群体的悲悯,有的表达他对妻子的钟爱与感激,有的表达了他对青梅竹马的怀念,还有的表达了他对水漂石的尊重与敬意,组诗里所体现出的这些情感态度价值观,充分凸显出他对人性与良知底线的坚守,而一个诗人在写作中,无论怎样去求新,人性与良知的底线是不能触碰、更不能突破的,如果一个诗人自己的认知水准已处于人性意义良知的底线之下,他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还是个诗人呢?

再次,我们来看他在诗中对读者情绪与感悟有着怎样的触发。阿吾说:“诗歌成其为诗歌,并不取决于写诗的人采用何种语言方式。任何语言方式都可以造就诗歌,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是否有诗歌体验,是否进入过诗歌体验状态,是否受到上天的亲睐。”综观这组诗,我以为孙光友的诗歌体验很在状态,每一首都有诗人独特的经历与阅历作支撑,有的甚至就是他生命中的情景再现。例如《幸福就是坐在茶桌身边看你》源自于“老婆新买了个金丝楠木根雕茶几,呼我一起喝早茶。开张茶品是和牌渠江薄片茶,味道甚好”,寻常的家具添置被诗人赋予了非同寻常的情感内涵,系列奇特而又真切的联想,足以见证他们夫妻间的伉俪情深,也足以让我们感悟到平凡生活里大量隐涵着既足以感动自己也足以感动他人的情怀之美。《夜访大运河》则应源自他某次旅游的经历。旅游诗不好写,往往如蜻蜓点水,这首诗却沉了下去,不但以一次驻足回溯了一段历史,而且还以一次凝视洗礼了一回灵魂。历史回忆与此刻情境经纬交织,让一条丰满而又厚重的运河汨汨流淌于字里行间,既沧桑、又清新,既伟岸、又谦卑,诗中既有情景的再现,也有感悟的沉淀——“只要它的跨度还在/轰轰流过的  就依然是中华民族/一条无与伦比的血脉”,这不但让读者置身其间,而且还能点燃他们的情绪并引发深深共鸣。再如《雪的告白》,读过之后,我马上就能回想起小时候下雪的情境,光友对下雪的呈现极有画面感,形象、具体、直观,更妙在让雪反客为主,让雪深情告白,让雪述说自我,从而让雪具有强烈的主观意识,也让诗有了浓烈的抒情色彩。值得指出的,即使这雪确为我亲历过的雪,却因雪被高度拟人化,让我觉得这雪不仅为雪,雪的背后似乎还站着某个特定的人,而这特定的人与“我”之间显然还有着非同寻常的关联,这“雪”好像在对它的情人告白,甚至这“雪”说不定正是诗人自己的化身。我之所以有以上种种联想,正是来自于诗歌体验状态,我坚信被光友的诗点燃情绪、引发共鸣的读者一定不在少数,尤其是阅读《乡村黄昏》那样的诗歌。    

我与光友四十年前就认识,曾同在一个农村中学教书,八十年代初他就开始写诗,尽管后来因种种原因写写停停,但最终他还是将写诗作为了一生的爱好与追求。而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诗人,往往受抒情诗、哲理诗影响较深,一般至少要经过五年以上的挣扎,才可能逐渐消除大一统诗歌的影响,慢慢形成个人化的思考、语言与表达。光友最近几年的诗歌创作便有这挣扎的痕迹在,比如逐渐由书面语为主转向口语表达为主,再比如逐渐由抒情、议论为主转向以呈现再现为主。这种转型是漫长而又伴随着痛苦,并且很难脱胎换骨。因此,即使他的这组诗,还是有着较浓的抒情气息。但在我看来,这未必就是缺陷,而很可能是他创作的特色之一,正因这抒情气息的浓厚,他的诗歌体验状态才特别饱满,并因此而容易点燃读者的情绪,容易引发读者的共鸣。至于诗歌表达手法,我相信他在今后肯定会更加丰富与多元,而诗歌中应该具有的独立思考,一定会随着他由领导岗位退出而逐渐拓展与深化,这一点我是坚信的,他之前写过那么多有分量、有影响的教育随笔,足以说明他是一个敢于思考也善于思考的人,他将来诗歌创作中独立思考的火花一定将越来越绚烂,越来越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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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光友,湖南省特级教师,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教师作家协会常务理事。

用花开一瞬的时间相遇,让山水绵长的时光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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