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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煤记忆】我那曾经的鸭口煤矿

 铜川1958 2022-11-26 发布于陕西

 明天11月27日(星期日铜川市 不限行

煤 海 情 深

——我那曾经的铜川矿务局鸭口煤矿

作者:赵景辉

01

        三年大学似驿站,匆匆而逝如过隙。1987年8月,我从咸阳师专中文系毕业来到了铜川矿务局鸭口矿宣传部工作。

        鸭口煤矿动工兴建于1958年10月,经过大跃进、三年困难、国民经济调整巩固提高等各个阶段,1966年12月8日建成投产,设计年产能力60万吨,服务年限85年。多年来,在地质条件很复杂、煤层赋存不稳定、机械化程度相对低的情况下,发扬煤矿工人特别能战斗精神,不畏艰难,敢于吃苦,勇于进取,乐于奉献,同恶劣自然条件作斗争,促进了煤炭生产的健康发展,支援了国家建设。

         鸭口煤矿距离铜川市区三十多公里,不是很远,但去一趟却是十分困难。一条不平坦的公路穿山而过,路上有无数个上坡下坡,数不清的弯道坎坷,汽车行走在这样的路上就像老牛爬坡一样,三十多公里如同三百里一样漫长,加上车次少,错过一趟就得等大半天,算不好时间还要在铜川住一晚上,很耽搁事。当然,也可以不在铜川住宿,晚上有一趟拉煤的火车,加挂了一节拉人的车厢,就是人们常说的闷罐子,闷罐子里没有照明灯,只有两个一尺见方的小窗口,通风排气用。闷罐子面积也不大,可以坐二三十个人,大家拥拥挤挤,相互扶立,漆黑的车厢里只有朋友之间的窃窃私语。火车就像一条没有吃饱的长蛇有气无力地缓慢爬行,焦急回家的心情被不太铿锵的“咣当”声响压得喘不过气来,成了黑夜里看不见的无奈,也成了记忆深处无法抹去的情怀。

        从长途汽车顶上搬下重重的书籍和被褥,来到鸭口煤矿,成了一个地道的煤矿人。刚到鸭口煤矿,这里的一切都是从来没见过,也没经历过的,即陌生又新鲜。一个“多”字可以形容这里的一切,工人多、家属多、楼房多、小小的平房最多,遍布矿山角角落落,沟沟坎坎,只要可能的地方都会有小平房的存在。当然最多的还是煤炭,像山一样堆着,乌黑透亮,闪着光芒。

        其实鸭口煤矿就是一个小社会,建矿时间长,小学、中学、医院、邮局、商店、俱乐部等各项基础设施健全完善,两万多职工家属生活其中,其乐融融。鸭口煤矿和铜川市一样,也是两山夹一川的地理地貌,一条马路由西向东穿街而过,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小摊小贩,摆摊设点,卖衣服、卖小吃、卖水果、卖玩具的,应有尽有,繁华热闹。

         鸭口煤矿宣传部在一座又小又普通的四层楼房四楼东头靠南的两间办公室里,楼外长着粗壮的大树,树冠成荫,为办公室遮风挡雨,夏天也不觉得热。宣传部共有八名工作人员,包括两名女广播员。我刚刚参加工作,没有具体任务,主要熟悉单位情况,有时跑区队送文件发通知,借此了解一线工作情况。我知道书本上学的东西和实践相差太远了,何况又是第一次接触煤矿行业,一切还得从头开始,虚心向社会实践学习,向单位同事学习,向一线工人学习。

        87年分配到鸭口煤矿的大中专毕业生共有八名,大部分是采煤专业,八个人被安排住在两个宿舍,刚刚参加工作的我们还没有脱离上大学时的直率,接触时间长了按大小排了序,名为八大弟兄,我排名老六。我们八个人住两个宿舍,比较简陋,矿上就这条件,我们不理解,觉得矿上对我们不重视,想要上访,改变待遇。第二天,八个人来到组织部,组织部和宣传部在一层楼上,我有事先回了办公室,不一会儿就听见了争吵声音。架吵完了,一点问题都没有解决,上访事件掀起不小浪花,这是矿区原来不曾发生过的事。

        第一下到千米深处井下是和单位同事一起打扫卫生,井下打扫卫生就是清理影响生产的废料垃圾,工作量不大,也不特别累。换上工作服,戴上安全帽,穿上高筒靴,挂上矿灯自救器,俨然一个采煤工。排队来到井口,坐上罐笼,一声铃响,整个人就像坐在浮云上一样往下飘,速度很快,有点失重,只是一刹那,瞬间就到井下。下了罐笼,沿铺有轨道的主体巷道一直向前走,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来到打扫卫生的地方,大家七手八脚,扛木料,推矿车,装废渣,十几个人两三个小时完成工作任务,然后原路返回,碰巧还可以坐上下班的小电车。下井升井程序一样,来到井下,坐上罐笼,一声铃响,整个人就像坐飞机一样向上飞,瞬间又回到地面。

        升井后的感觉太好了,空气新鲜,树木葱绿,阳光灿烂,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只是有点累,赶紧洗完澡,在小摊上买一大碗棍棍面,三下两下狼吞虎咽下肚,再喝一大碗面汤,原汤化原食,然后回宿舍美美睡一觉,人累觉也香,舒服还解乏。下井是要发班中餐的,每人两块烤 得焦黄焦黄的大饼,香味扑鼻,一时舍不得吃完,用纸包好放起来,等到想起时已经坏了。

        我还下井扛过铁柱子,铁柱子是采掘工作面支撑顶板用的。采掘工作面搬家,机关工作人员每人分了两根铁柱子的任务,每根铁柱子60公斤,超过了我的体重。搬运铁柱子距离不远,也就千儿八百米,只是工作面空间太狭小,有的地方直不起腰,还要上坡下坡过水沟,空人走都费劲,再加上60公斤的东西,困难程度可想而知。我人小力单扛不起,只好抱着走一会,拉着走一会儿,磕磕绊绊,连爬带滚,一身汗水一身泥,等到把两根铁柱子扛到地方,人也累趴下了,躺在潮湿的巷道里半天起不来。常听工友说采掘一线的工人特别厉害,一手提一根铁柱子在巷道里行走,可以用健步如飞来形容,个把小时就能扛十几根铁柱子,人们常说煤矿工人特别能战斗一点也不过分。

        由于受地理条件限制,鸭口煤矿宿舍楼是沿马路两边向外延伸而盖的,楼房依山而建,因势造型,携手而立,肩靠着肩,头碰着头,星罗棋布。特别是简易低矮的平房,见缝插针,随意而安,遍布山腰。华灯初上,漫山遍野的灯光,象繁星点点,闪着耀眼的光芒。

        距离矿部不远的南山脚下有一条弯弯小河,河水很小,潺潺而流,暮春初夏,草长莺飞,暖风沉醉,河边漫步,听水鸣鸟唱,闻槐花沁香,看蜂蝶起舞,心情像熨斗烫过一样,惬意舒畅。沿河边崎岖小路攀登,不一会儿就到达山顶,放眼望去,沸腾的矿区宛如龙蛇行走,蜿蜒在狭长的川道间,十分壮观,街道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派热闹繁忙的景象。

        此时,当你仔细欣赏煤矿工人艰苦奋斗的建设成果,倾听千米深处传来的拼搏呐喊,青春的热血像沸腾的群山一样澎湃,心中的激情像熊熊的烈火一样燃烧,跳动的脉搏像奋进的战鼓一样擂响,为了矿山的繁荣,甘献热血和青春。

        我愿是一缕春风,吹遍山峦河川,染绿院落庭前,让厚重的冬衣消失在和煦阳光里,让单调的黑色融化在山花烂漫中,矿山处处披新绿,红杏枝头春意闹。

        我愿是一场春雨,甘露矿山煤海,滋润万物生灵,惊雷隆隆传递春天喜讯,希望原野涌动勃勃生机,矿山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我愿是一朵白云,徜徉蓝天大地,萦绕脸颊耳畔,似仙女曼妙起舞,像阳光和暖轻柔,让青春之花分外妖娆,使生命之光更加璀璨,矿山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02

        在鸭口煤矿时间长了,和周围的人打交道多了,活动的圈子范围慢慢也就大了。我喜欢和矿上两类人打交道,一类是学校老师,这是我的专业,人不亲行亲,我感到老师身上有着和我一样的东西,知识分子的清高和执拗;另一类是井下工人,文化程度不高却直爽,乐观向上,能吃苦能战斗,滚烫的心和千米深处蕴藏的煤炭一样火热,身上有着善良朴素的品质,可亲可敬,和他们打交道轻松愉快。

        我的宿舍在职工宿舍二楼,楼上百分之八九十是一线的工人,机关工作人员很少。我喜欢这样的环境,工人三班倒,上班的去、下班的回、睡觉的香、玩牌的乐,一整天都充满生机,不孤独寂寞。楼上有好几个老乡,都是招工来的,开始在井下采煤掘巷道,时间长了调到了辅助单位,富裕时间相对多一点,我经常上他们宿舍闲聊,彼此之间不拘束,碰上饭口毫不客气端起碗就吃,谁沏的茶不管不问端起杯子就喝,吃饱喝足了往床上一躺,二五八、三六九胡吹一通,累了困了就势拉开被子睡觉。

        和老乡是这样,在别的工友面前也一样,晚上没事几个人凑在一块搓麻将,不管谁的家,认识不认识,老婆抱孩子屋北睡觉,我们围成一圈屋南打牌,麻将摔的啪啪响,打到几点是几点,通宵达旦都行,只要身体支持得住,不影响工作就行。这是煤矿人的特点,也是多少年来与天斗与地斗形成的自然秉性,大家都很豪爽,一家人一样,不需要客气,也没必要客气,客气显得生分,生分拉开距离,距离一大就没有亲切感了。

         那几年煤矿娱乐活动不多,虽然俱乐部每天晚上放电影,去看的人却很少,就那么几部片子翻过来倒过去看都腻了,不如邀几个脾气相投的搓搓麻将痛快,麻将之风刮遍矿山角角落落,一定程度影响了生产。派出所组织人员抓打麻将,时间一长抓出经验,站在楼下听声音,谁家有声响,就往谁家闯。还有连坐的,抓住一个牵连一大片,只要有人说和你打过麻将,不管真假,你就跑不了,不是罚款就是关人。也有个别职工想进派出所人家不要的,这些人不是年龄大的就是离异带孩子的,经常光明正大打麻将,派出所看见也装没看见,怕抓进去罚不了款还管人家饭吃。麻将风波闹得人心惶惶,好多工人不敢在矿上呆了,请假回家躲罚款,更加影响了生产,成了恶性循环。

        喝酒最能体现煤矿人豪爽的性格,那时在饭店喝酒的比较少,都是把朋友请到家里来,显得亲切实在。一旦约好时间定好了人数,主人就会早早挎着篮子上市场采购,早早回到家精炒细拌,早早做好饭菜等着客人到来。

        客人到齐后,围着桌子坐下,喝上几杯茶水,抽上几根香烟,开上几句玩笑,菜就端上来了。先上凉菜,就是喝酒菜,麻辣牛肉、凉拌黄瓜、红油耳片、五香花生米等,这是陕西人喝酒的必须菜,也是最爱的下酒菜。酒已倒好,每人面前一小杯,主人端起酒杯和大家一一相碰,不用说祝酒词,不用罗嗦客套,一仰脖子一饮而尽,说喝就喝,豪爽痛快。这是集体项目,主人一般敬三杯酒,也有敬六杯的,根据酒量大小,客人必须喝,以示对主人的尊敬。

        集体项目过后,开始进入正题,选出一位酒司令,维护酒场秩序,立下酒场规矩,轮流过关喝酒。主人刚才敬酒是热身,只是拉开序幕,虽没上头却也有了感觉。大家定好过关顺序,过关的主动伸出手,握一下应关的手,算是礼貌,也有哥俩好的意思,然后正式划拳,借着刚喝二两的酒劲,大声吆喝起来:“哥俩好、魁五手、六六顺、巧来到、八匹马.....”输拳的主动端起杯子必须喝,赢拳的可以意思一下陪着喝,也可以不喝,一圈下来酒场的气氛就热烈起来了。大家按着顺序来,你过完后就是我,我过下来轮着他,谁也不能少,必须过完一圈。不会划拳可以来老虎杠子虫、石头剪刀布、大压小等,实在不愿意过关的按酒桌上人数多少敬酒,一般是一人一杯,有多少人敬多少杯。如此你来我往,一个一个往下轮,一圈一圈往下转,酒量不行的一圈下来就会醉,要是八九个人一起喝酒,中途就有一半醉倒的。

        煤矿人硬气,喝醉酒没有半路回家当逃兵的,醉酒的时候才是判断人品好坏的时候,能显示一个人的豪爽、热情、实在、够哥们,能证明煤矿工人特别能战斗,谁走了大家会瞧不起的。

        既然不走,只能接着喝,越喝脸越红,越喝越激情,汗水从上往下淌,舌头短了好几节,手上青筋往外暴,这是酒喝多的明显表现。酒喝到这个时候,划拳的速度明显慢了,喝酒力度更加大了,让喝就喝,多少都行,不让喝更不行,特别是不能说喝醉了别喝这句话,越说越喝,越喝越多,越多越喝,喝酒人不会醉,醉了也不会承认喝醉,这是喝酒人的德性。

        主人看大家喝的差不多了,开始上热菜,一盆一盆,一碗一碗,热气腾腾,尽管香味扑鼻,但大家醉的已经吃不出味来了。这时有好事者端起杯子敬女主人酒,女主人不喝不愿意,不喝是不给面子,口中还念念有词:嫂子弟妹辛苦了,兄弟敬你一杯酒,感谢盛情和款待,祝你幸福到永久。陕西女人一般不喝酒,也不会喝酒,这是饮食习惯,也是思想观念,她们认为女人喝酒会脸红,会让人瞧不起的。女主人力辞力拒不肯喝,敬酒的感到没面子又不能生气,只好自找台阶下,说一句你不喝来我来喝,我喝全当替你喝,脖子一仰口一张,咕咚一杯下肚了。敬完主人酒,踉踉跄跄回到桌边又开始挑战,找人单喝,爱谁是谁,看上谁和谁喝,谁不喝自己喝,一杯接着一杯喝,口中已经无味,全当喝的凉水。唉,咋回事,这酒好像没度数,直到现在还没醉,看来感情没到位,不能回家和撤退,只有两个字喝醉。你敬我来我敬你,咱们都是好兄弟,相互拉手又拥抱,彼此搀扶又摔倒,摇摇晃晃举起杯,软软绵绵往下坠。主人做了一锅香喷喷的面条,酸酸的能解酒,盛好端上来一看,一群酒壮士全都倒下了,东倒西歪爬在桌子上,手里的酒杯还没放。

        煤矿人喝酒豪爽实在,把感情看得很重,用感情毅力喝酒,喝了吐吐了喝,醉者十之八九,醉了倒头就睡,没有虚头把脑的胡吹浪谝,没有海阔天空的满嘴跑车,更没有无所不能的夸口许愿。他们没有这样的习惯,也不习惯这样的习惯,知道酒后不会吐真言,说了根本不会算,不如睡觉养神实惠方便,这是煤矿人的真实际,也是煤矿人的真本质。

03

        在鸭口煤矿宣传部,我的年龄最小,大家对我很好,叫我小赵,我也很尊重他们,叫他们师傅。

        我有两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一个是刘永奇,另一个是任保会。刘永奇是长安县人,年龄比我大得多,参加工作时间早,有点小文化,耳濡目染能讲一点普通话,声音浑厚有磁性,为人耿直,善良厚道,参加工作多年还住在一间小平房里,门外搭个做饭的地方,一家四口日子过的很紧巴。1989年矿上安装了闭路电视,配备了摄像机,每天晚上播放新闻。刘永奇负责闭路电视管理和摄像,老大年龄扛个摄像机满矿跑,没有半点怨言,工作干的有声有色,大家评价不错。

        任保会是永寿人,和我二哥年龄不差上下,不到四十岁,脾气有点倔强,为人却很正直,看不惯的人一句话也不愿意说,看不惯的事脸红脖子粗论个短长,因为脾气大得罪人。我常听他讲鸭口煤矿发展历史、风土人情、人际关系。他也常带我到矿工家里打麻将喝闲酒,认识了不少人,熟悉了不少事,明白了不少理。保会在宣传部负责后勤内务工作,每月去行政科领稿纸、墨水等办公用品,每次回来都发牢骚说不如别的部门领的多,行政科太难说话了。其实我知道是他的脾气太直,和人家没搞好关系,人家当然会卡他的。

        那时候一本稿纸、一瓶墨水、一个信封都很金贵,一线工人千方百计和机关人员拉关系,就是想要稿纸信封给家里写信,想要报纸糊墙。我同情一线工人的难处,经常向保会偷要稿纸信封送给他们。宣传部有一台老式油印机,就是把字打在蜡纸上印刷的那一种,部里的资料文件通知等全靠它印刷。印文件也是个技术活,基本上是我和保会两个人干,一个推油磙子,一个翻纸张,推油磙子要把握好油的轻重薄厚,油轻了不明显看不清,油重了一模糊更看不清,一次印刷成百上千,很费工夫。印完晾干之后,还是我们俩的活,一个整理,一个装订,半个小时可以完成。文件装订完毕,最后就是我一个人的活了,挨部门单位发送。这个活我爱干,特别是上区队送文件,那里工人多,气氛好,也热闹,比在办公室自由快乐。我喜欢人来人往的忙碌景象,你追我赶的劳动场面,车水马龙的紧张气氛,上班下班的快乐心情,火热般的生活让人充满激情。     

         广播室两位女广播员,一位叫张凤英,一位叫乔梅菊,她们都比我大,也叫我小赵,我也愿意她们这样叫,觉得亲切。广播室每天播出三次新闻,我把写好得新闻稿子交给她们,她们录好磁带,下午吃饭时间是首次播出时间,稿子没播前总怕出错,放心不下。下午六点,《歌唱祖国》的旋律在矿区响起,“鸭口煤矿广播站,现在开始广播,首先播送矿区新闻”,带有河南口音的普通话传到耳畔,我屏住呼吸,竖耳细听,一字一句,直到新闻播送完毕。这样的工作持续大半年,从中学到不少知识。        

        在鸭口煤矿宣传部工作很充实,也有成就感。因为它是基层的基层,是和最基层的煤矿工人融合在一起的,一切都显得自然、实在、丰富、饱满。宣传部长周松涛,祖籍江苏无锡,是南方人典型的代表,思想观念新,脑子灵活好使,工作能力强。在宣传部里,我写过如何做好职工思想政治工作等文章,写这样的文章不需要下基层调查,坐在办公室就能完成,这绝不是闭门造车,更不是无中生有,因为我整天和煤矿工人在一起,他们的喜怒哀乐、言谈举止、行为思想太熟悉了。矿工会有一位同事名叫李应海,此人行为古怪,但非常有才,书法版画都有高度和水平,矿上的宣传标语、欢迎口号都由他来写,他经常用一句玩笑话戏谑自己:这一辈子当不了领导就是因为走了群众路线,和群众联系太紧密了,被群众包围了、淹没了,领导发现不了了。

        1987年,著名作家路遥为了创作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到鸭口煤矿体验生活。路遥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方盘脸,头发较长,身材魁梧,话语不多,很能吸烟,不像一个获奖的著名作家,倒像一个带着泥土芬芳的农村知识分子,感觉就像陕北黄土地一样朴实厚重。路遥在鸭口煤矿体验完生活,临别前合影我没有参加,留下遗憾。有幸,1992年在铜川矿工报社工作期间拜读了路遥《平凡的世界》创作随笔《早晨从中午开始》,这是路遥献给他弟弟王天乐的,特别要求首次在铜川矿工报社发表,我又重新领略了路遥超凡的文学才华和纯洁质朴的至上人品,被路遥甘于寂寞、乐于清贫、献身文学的精神所感动。路遥在鸭口煤矿体验生活期间,下过千米深处的煤井,坐过井下拉人的电车,到过艰苦危险的采掘工作面,见到过煤矿工人奋战煤海的火热场面,听到过煤矿工人献身祖国的铮铮誓言,他被煤矿工人特别能战斗的精神所震撼。路遥爱他的弟弟,更加热爱崇敬像他弟弟一样的煤矿工人,这种情感就像一股流淌不尽的甘冽清泉滋润着他的平凡世界,使这个世界永远不再平凡。

04

       单身的日子很快乐,一个人的生活更自由。

       在鸭口煤矿宣传部工作的两年里,我享受到了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舒心满足的生活滋味。我把上学时的刻苦努力、苦恼压力等等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奢侈地花费着来之不易的轻松快乐。我从父亲身上看到了人生不的易,人这一辈子为了幸福和生存,就像老牛爬坡一样,不休不止向前迈进,不知疲倦奋力攀登,永远没有松肩歇气的时候。

        走出大学校门刚刚参加工作这段时间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正值青春年华,有了舒心的工作,有了舒适的环境,有了够吃够花的工资奖金,有了关心你的同事领导,有了充足富裕的阳光心情,唯独没有家庭束缚羁绊,一切都是惬意的、舒心的、轻松的、快乐的。我像鱼入大海一样自由自在游荡着,学会了喝酒吸烟,学会了四个人一起打麻将,学会了串门子拉闲呱,学会了煤矿工人一样为人处世的方式方法,最重要的是学到了煤矿工人淳朴、憨厚、直率、善良的宝贵质量,这些品质就像一颗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牢牢扎根在我的心里,并且影响着我的一生。

        当时的铜川矿务局职工家属26万,下属二、三十个大企业,鸭口煤矿就是其中一员,职工家属两万多,来自全国各地,四面八方。在哪个年代能当工人,特别是能成为国营大企业中的一员,没有过硬的关系和能力是不行的。正因如此,煤矿可谓人杰地灵、藏龙卧虎之地,书法、绘画、摄影、写作、音乐、体育等各个方面的人才应有尽有,水平都很不一般,他们活跃在孕育煤炭宝藏的大山深处,根植于千米之下的煤层之中,吮吸着大自然慷慨神奇的赐予,创作出了属于煤矿工人战天斗地,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的精彩画卷和人生乐章。

        1989年2月,我调到鸭口煤矿党委办公室;1990年2月,借调到铜川矿务局局长办公室;1990年10月,又回到鸭口煤矿宣传部;1991年3月,借调到铜川矿务局党委办公室;1991年9月份,调到铜川矿务局矿工报社,成了一名企业报的记者。

        当记者是我多少年的梦想,没想到来的这样突然和简单。1991年的铜川矿工报社,人数虽然不多,却处鼎盛时期,记者编辑全是从基层挑选有经验的老同志和从大专院校毕业的学生,队伍整齐,素质很高。

        调到报社,对我来说最大的荣幸就是认识了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红色经典歌曲《唱支山歌给党听》词作者姚晓舟,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更没有想到竟然会和他同处一个办公室,成为同事朋友。第一次见到姚晓舟印象不深,我谦恭的称他姚老。姚老低低的个子不伟岸,瘦瘦的身材不富态,花白的头发不年轻,还有一口听不大懂的南方话,但是他的和蔼、热情、平易近人让我感到温暖激动,对姚老也有了新的认识和感觉。

          我采写的第一篇新闻稿件就是姚老编发的,虽然稿件没有多大改动,但小小的删改却表达了姚老的关心和鼓励。姚老年纪较大,报社让他做文艺编辑,经常收到来自基层的信件,有问好的,有求教的、有投寄稿件的,姚老不厌其烦,有求必应,认真对待。姚老来自煤矿最基层,他深知基层的苦与乐、酸与甜,更理解煤矿工人的奋斗与追求、理想与希望,尽最大努力帮助满足来自基层的需求和渴望。姚老性格率直,没有婉转曲折,一点不像南方人,这和他从小参军而后转业煤矿有很大关系,环境可以改变人,环境把姚老变成了地地道道的煤矿工人,变成了煤矿工人的亲兄亲弟。姚老是名人,身上有着耀眼的光环,但一点都不明亮,他把自己隐藏在光亮的背后,就像浩瀚天空一轮明月,阳光散尽之后才会发出属于自己的皎洁光芒。

        我和姚老共事不到两年,在人生长河里如同白驹过隙,不会留下很深印记,但姚老的才华、人品、气节成为我一生的楷模和榜样。1993年初,姚老退休了,送我一本新闻写作书籍作为留念,我一直爱惜地保存着。2019年9月1日,姚老驾鹤仙逝,敬献小诗一首怀念。

你站在高岗之上,

唱支山歌献给党。

你走遍百里煤矿,

总把矿工当成兄长。

无悔一身工装,

你爱千尺井下的灯光。

历经人间沧桑,

你坚定党指引的方向。

从江西铅山跨过鸭绿江,

从陕西商洛转战焦坪矿,

一路风雨征程,

步伐豪迈铿锵。

你有南方才子细腻的柔肠,

高高井架下,

《闪烁一颗星》,

那是心爱人儿的眼睛。

你有北方汉子耿直的豪爽,

《矿灯与炉火》,

炽热而明亮,

锤炼你的刚毅坚强。

《矿工,你好》,

是你发自肺腑的真情真意!

《一杯茶,一杯酒》,

是你流淌心底的炽热挚爱!

笔走龙行,淋漓酣畅,

满纸锦绣文章。

澎湃激情,神清气爽,

一脸孤芳自赏。

小副刊,大主编,

铜川姚筱舟,中国大蕉萍。

云舒云卷,信步闲庭,

大与小,看得比鸿毛还轻。

唱山歌,给党听,

身在矿山中,情比煤海深。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跟党走,看得比泰山还重。

八十六个春秋,

八十六个夏冬,

无怨,无悔,无虚往!

无欲,无求,无痴想!

有情,有义,有担当!

有筋,有骨,有信仰!

        刘一仁、王志祥、迟远宏、周俊生、刘俊华、杨智华都是铜川矿工报社精兵强将,个个独当一面,堪称人才俊杰,共同支撑起报社这片文化的天空。周俊生、刘俊华、杨智华是从矿区基层上来的,地道的煤矿人才,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水平。

        周俊生,来自鸭口煤矿,铜川矿务局第一镜头,一双握惯煤镐的手却拿起了从没见过的照相机,并且执着地遨游在光与影的梦境中,长期刻苦学习和磨练使他对摄影从无知到理解,从陌生到熟悉,水平有了很大提高,在铜川这片天地里达到了无人能及的高度,出版了不少宣传画册和风景挂历,是铜川摄影界的大哥大。

        刘俊华,铜川矿务局一支笔,也是矿工报社第一支笔,新闻水平高,写作能力强,行文如流水,辞藻华丽,文采优美,报社社论等重要文章都由他亲自执笔负责撰写。刘俊华特别能吃苦,以社为家,编辑部彻夜通明的灯光陪伴他度过了许多挑灯夜战的艰苦日子,为铜川矿工报社发展做出了贡献。

        杨智华,原来在王石凹煤矿工会负责宣传工作,画电影海报是他的拿手好戏,也是他绘画水平最精彩的体现,在他画的电影海报里,人物造型有规有矩,人物精神浩浩荡荡。到报社后,负责文艺编辑、报纸插图、栏目标志设计等,绘画水平得到进一步发挥。业余时间,又沉浸在小说创作的王国里,用青春年华诠释着对文学的满腔热爱和执着追求,中长篇小说不断从他孤独的笔下流淌而出,对人性思考和对生命价值意义的探索让他笔耕不辍,不休不止攀登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取得丰硕成果,成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誉满三秦大地,已是陕西名人。

       岁月更替,沧海桑田。刘一仁、王志祥、迟远宏都已离开报社,周俊生、杨治华已经退休,刘俊华英年早逝,铜川矿工报变化很大,继续为企业发展做贡献。

        1993年9月,我调离报社,东奔日照。回想在铜川矿务局鸭口煤矿工作的日子,没有因虚度年华而悔恨,没有因碌碌无为而惭愧。我爱沸腾的矿山,更爱质朴的矿工,这是我工作的动力和源泉,一直催促着我朝着心中的目标向前。



来源:铜川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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