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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琴往事|承前启后的宋代琴坛

 琴伴书侣 2022-11-26 发布于江苏

古琴往事|承前启后的宋代琴坛

江  雁


宋人好琴,真是不容置疑的事实。首先皇帝他老人家对琴就情有独钟啊!

宋太宗是古琴的头号粉丝。但他老人家大概不服文王武王加了六七两根弦,愣是别出心裁闹出个九弦琴,还大言不惭跟群臣说:“七根弦由来已久,我今有创新,增为九弦之琴,此九弦之名就叫作君、臣、文、武、礼、乐、正、人、心。此九弦之琴演奏,定和谐而动听。”

左右纷纷溜须拍马,以期取悦圣心。倘若不是当时的琴待诏朱文济坚持法度,恪守传统,没准儿我们今天也就只能横九弦琴于案前了。

宋徽宗这个皇帝当得不咋地,但是文人癖好相当严重,当然人家的水平也确实不错啦。那一手瘦金体,端的是“天骨遒美,逸趣霭然”。

这位仁兄好琴到了何种程度呢?他除了热衷于弹琴,还酷爱斫琴,甚至专设“万琴堂”,收藏历代良琴;他用画记录与琴有关的日常,一幅《听琴图》,尽显操琴者与听琴者神韵。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因为有了帝王的重视,宋代琴坛可以说是异常活跃,朝野上下,皆以好琴擅琴为荣。

我们所熟悉的范仲淹,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一代名臣,是让西夏人说他“胸有十万甲兵”的“小范老子”。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还有另一重身份——琴之迷弟,号“范履霜”。

范仲淹常常以琴交友,以琴拜师,以琴抒千古之幽情。他的琴中知音,既有恩师崔遵度,还有隐士唐异,更是与梅妻鹤子的林逋相知相惜。范仲淹57岁时,曾经在《鄂郊友人王君墓表》中,满怀深情地回忆当年和王镐、周德宝、屈元应这几位琴友的交游:“相与啸傲于鄂、杜(今陕西西安市南)之间,开樽鸣琴,或醉或歌,未尝有荣利之语。”

北宋琴家朱长文对范仲淹特别敬慕,说他:“君子之于琴也,发于中以形于声,听其声以复其性,如斯可矣。非必如工人务多趣巧,以悦他人也。故文正公所弹虽少,而得其趣盖深矣。”据陆游《老学庵笔记》记载,范仲淹平日里喜欢弹琴,但最爱弹《履霜》一曲,范履霜之号,由此而来。

范仲淹对于古琴的感情,从他的诗中可见一斑:

爱此千里器,如见古人面。

欲弹换朱丝,明月当秋汉。

我愿宫商弦,相应声无间。

自然召南风,莫起孤琴叹。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一生诗文词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在《六一居士传》写到:“吾家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这琴一张,足见欧阳修对琴的喜爱。

欧阳修自云“少不喜郑卫,独爱琴声。”后因“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能治也”,便跟从孙道滋学琴,“受官声数引,久而乐之,不知疾之在其体也”。所谓“幽忱之疾”,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抑郁症。可见琴对调节心情,大有裨益。

实际上,欧阳修年少时就已经开始习琴,21岁南归时,还曾写下“挥手嵇琴空堕睫,开樽鲁酒不忘忧”的诗句。其入仕初期,在任西京留守推官时,与洛阳的文人名士频繁地游园唱酬,徘徊于钟灵毓秀的古寺名泉之间,时以诗酒琴书自乐。他们弹琴煮茶,“拂琴惊水鸟”,“浮瓯烹露芽”,真可谓“文之以觞咏弦歌,饰之以山水风月,此而不适,何往而适哉!”

欧阳修日常以弹琴为乐,并借此排遣心中贬谪失意之感。他在诗里描述在夷陵时的状况:

我昔谪穷县,相逢清汉阴。

拂尘时解榻,置酒屡横琴。


因范仲淹庆历新政失败,再次被贬滁州的欧阳修,常纵情诗酒,山水寄怀,瑶琴抒意。因感于时愤,他写下了著名的《醉翁亭记》,太常博士沈遵读了该文之后,“闻而往游焉,爱其山水,归而以琴写之”,从而创作了琴曲《醉翁吟》(《醉翁操》,一曰《太守操》)。多年后两人重逢,夜阑酒半,沈遵操琴弹《醉翁吟》,“宫声一迭”,“有如凤轻日暖好鸟语,夜静山响春泉鸣”。欧阳修当场作诗以赠:

子有三尺徽黄金,写我幽思穷崎嵚。


其后,欧阳修官职升迁,政务繁忙,还要应对朝廷党争,弹琴时间也随之减少。想来,他也就因此而抑郁了。所幸有琴,解了他“幽忱之疾”。

欧阳修藏有音色各异三张古琴,一张是唐人张越所制,金徽,其声畅而远;另一张是唐雷会所制,玉徽,其声越而有余;第三张是楼则琴,石徽,其声清实而缓。三张琴琴面皆布满蛇腹断,时人能得其一已属万幸,欧阳修却兼而有之。

和范仲淹一样,欧阳修也有诸多爱好相同,来往甚密的琴友。他和他们之间的故事,常常出现在他的诗文当中,为后人所津津乐道。

和琴结下不解之缘的,还有被后世文人奉为楷模的苏轼。

作为一个音乐爱好者,苏轼既表达出对各种音乐艺术的欣赏,又很重视民间音乐的演奏形式,同时还自己创作词曲。苏轼对沈遵所作《醉翁吟》并不满意,他在《醉翁操》词序中云:“翁虽为作歌,而与琴声不合。又依楚词作醉翁引,好事者亦依其辞以制曲。虽粗合韵度,而琴声为词所绳约,非天成也。”随后作了改动,使得《醉翁吟》一曲浑然天成,传唱至今。

苏轼的《题沈君琴》云:“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诗中的大意,和佛教《楞严经》:“譬如琴瑟、箜篌、琵琶,虽有妙音,若无妙指,终不能发。汝与众生,亦复如是”的含义,何其相似?

苏轼的家庭不单是文学世家,也是音乐世家,他的父亲苏洵、弟弟苏辙都对古琴十分钟爱。家庭氛围对苏轼的影响巨大。他和父亲苏洵一家夜泊戒州(即四川宜宾)时,曾根据父亲所弹奏的琴曲,写了《舟中听大人弹琴》:


弹琴江浦夜漏永,敛衽窍听独激昂。

风松瀑布已清绝,更爱玉佩声琅珰。

自从郑卫乱雅乐,古器残缺世已忘。

千家寥落独琴在,有如老仙不死阅兴亡。

世人不容独反古,强以新曲求铿锵。

微音淡弄忽变转,数声浮脆如笙簧。

无情枯木今尚尔,何况古意堕渺茫。

江空月出人响绝,夜阑更请弹文王。

在这首诗中,苏轼不仅表达了对古琴的喜爱,也对古琴的创作等表达了自己的见解。

苏轼一生都和古琴紧密相伴,游山玩水时,会客时,文学创作时……

古琴可以说是苏轼日常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他的关于古琴的文学著作中,主要有《上韵子由弹琴》、《听武道士弹贺若》、《减字木兰花·琴》《听僧昭素琴》、《听贤师琴》等。苏轼还曾经专门写了一本关于古琴方面的著作——《杂事琴事》。

后人评价苏轼,说他在音乐方面具有独到的造诣,特别是指出了古琴具有民间性,拉近了古琴和普通人民之间的距离。他在古琴的推广上,起到至关的重要作用。

非但文臣如是,武将也对琴青睐有加。南宋名将岳飞的“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道出多少寂寞和惆怅。

宋词的诞生,大概也可以说是伴随着古琴而来的。

宋人不同于唐人的昂扬刚健,他们更偏重微妙的内心感受。而琴,恰恰很容易就拨动人的心弦。于是,伴随曲律而生的宋词横空出世,而借词来写古琴,借写古琴来说心事,终成宋代文人一大爱好。

有人曾作过统计,《全宋词》中,与琴有关的有596首,与琵琶和筝有关的,前者大约160首,后者约为150首,数量都远远低于琴。这些与琴相关的词,或者咏琴,或者描述听琴的感受,但更多是借琴抒怀,表现出宋代文人对琴的由衷热爱。

古琴艺术,在唐代已呈没落之势,能迅速恢复并重新发展起来,宋人功劳可谓大矣。正是在他们的推动下,我们才能得以重操千年古曲,聆听隔世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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