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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江南】不羡鸳鸯不羡仙,唯羡严家有此园

 萱家百草园 2022-11-27 发布于河北


——苏州漫游记(十四)

从灵岩山落荒而逃至人间俗世的我们,沿着原路返回木渎古镇。因没了先前的兴头,此刻方觉得这路却是恁长。再加上此刻已经是下午一点多,太阳依旧毒辣,五脏庙却没有得到祭拜,两个人几乎是走走歇歇的往前挪动。这才发现,原来从这边往回返,才是真正的游览木渎古镇的正确打开方式。

从游客中心往回走,街道两旁插满杏黄色彩旗,上面写着“御游节”字样,回想当年乾隆六下江南都来此地,想必今天我们所行之处便是御驾亲临的路线吧,不知这“节”是否因此而来。不远处有一牌坊,一面题有草书“垂荫”,另一面则是“浮翠”。环顾四周树木虽然不少,但这正午刚过的阳光却依旧浓烈炙人,虽有少数阴凉,却当真无法达到蔽日的效果,不知道这“垂荫”“浮翠”四字到底作何解释。再往前走一段,便可见另外一座砖石牌坊,迎面上书“山塘古街”,穿过去,在另一面则有“吴风宋韵”四个大字,落款为“徵明”。应该是名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徵明所书,作为明代的才子站在这历史烽烟的门扉里,远眺到的却只有宋代的雅韵,可想而知,当年的他是多么向往宋时的文风氛围吧!

穿过门洞,沿着香溪缓步而行,恰好将先前匆忙间遗落的景致收入眼底。

严家花园的前身是清乾隆年间苏州大名士、《古诗源》编者沈德潜的寓所原名为“竹啸轩”,乾隆十六年第一次南巡,曾在此园的“友于书屋”宿过一夜,如今园中的一株古玉兰还是当年乾隆亲手沐雨而栽。道光八年沈氏后人将此院落让给诗人钱端溪修葺整顿、叠石疏池,筑亭建楼改名为“端园”。咸丰十年,太平军攻陷苏州后,钱端溪因战火惊扰一病不起。在他身故后光绪二十八年钱氏没落,后人又将其转让给木渎首富严国馨,重葺一新,更名"羡园"。因园主姓严,当地人便称其为"严家花园",此刻正门便悬着这两块牌匾。

进入正门,一进的天井并不大,两旁有轿廊,迎面是一个厅堂,屋顶照旧有着飞檐,正中间的雕塑远望去该是和合二仙的样子,想是取其祥和美好的寓意吧。厅里面积不太大,前步柱上挂有楹联:“园中来宾忘还府;云上游仙错认家”。再往里,迎面有大幅的漆画“羡园揽胜图”,图上方有匾额曰“怡宾厅”。四周墙壁上挂有“严氏家族史馆”字样的展板及相应的人物记述。除此之外,便是在右侧有一乘红色小轿便再无它物了。虽然不太明白古人这房舍的布局,但就这“怡宾”二字看来也许这里就单单是为了来访客人放置轿子的地方吧。江南多雨,无论是主人外出,还是客人来访,若是乘轿在院子里落下怕是会淋了雨,这样单单设置轿厅,再加上院中的轿廊,一路往来行去自然滴雨不沾身,这样想来便说得通了。厅的两侧各有两扇小门名为“左通”“右达”,可惜此刻却是落了锁,让我们左右不通了。无奈只好穿堂而过,继续往前行。

这二进院落比前一个稍大一些,旁侧除了回廊还有了雕花门洞可以通往东西的园子里。门前有两盆山茶开的正艳,火红的,热热闹闹的样子,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刚有丫鬟曾经侍弄过。因是午间时分,此刻游人并不多,三三两两正聚在厅里参观拍照。站在庭中回望,正午的阳光刚好照射着怡宾厅后身的雕砖门楼,远远的只见花纹繁复,意趣隽永,却又看的不是太真切分明,只是那“桂馥兰芬’四个大字我却是识得的,想来主人家是希望自家的子孙都能有一份如兰似桂的高洁品质吧。

眼前的厅名为“尚贤堂”,从字面上理解该是崇尚贤德的意思吧,猜想应该是主人用来待客的,相当我们现在的客厅。看摆设果不其然,迎面便是一张条几,两侧各有一把实木雕花椅,下手两旁还各有两排扶手椅,据说这厅堂是用楠木建造,故又名楠木厅,不知道这些个家具是否也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呢?反正于我而言也分辨不出子丑寅卯来,权当看个热闹罢了。倒是屋顶上的梁颇有些门道,据说像古时官员的帽翅,因此这尚贤堂也有叫做“官帽厅”的。看来无论什么样的人家在那个时代也脱离不了对于权力的向往啊!此厅与前面不同,四壁悬挂了“吴中四子”(祝允明、文徵明、沈周、唐寅)的书画作品,我等本非此道中人,自然也看不懂,只知道好看罢了。于是寥寥看了几眼,便又奔了门外。

    穿过右侧蜿蜒的回廊来到一个不算大的园子里,看标识上面说这里是春景区,是围绕当年乾隆爷亲手植下的广玉兰为中心建的,可惜此刻不过初春,广玉兰尚未开放,只有茂密肥厚的翠绿叶片在清风里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似给我们一份欢迎和安慰。友于书屋便坐落在这个园子里,只可惜没有我想象中那种汗牛充栋的藏书,除了被玻璃保护起来的画屏之外 ,没有什么值得流连之处。虽是春天,但春景园给我的印象却并不深刻。

我一向不走寻常路之人,旁人都按按图索骥循规蹈矩的走中轴线,我偏要独辟蹊径不凑热闹。于是跟同伴就左穿右转的在里头绕了起来。虽然较拙政园来说,这里着实不算大,但那曲曲弯弯的回廊小径却也足够让我们有种几欲迷途的感觉。远远的,一处僻静的廊下红彤彤的灯笼显得那样的别致,让人心里生出无声的欣喜。只可惜,走进了方才发现,那灯笼上是印着字的——“木渎古镇”,这四金黄的大字原本衬着红色的底子是并不讨人厌的,只可惜此时此刻出现的时机不对,生生的将一份古意变得商业化起来。

好在园子建造当年主人煞费了一番心意,眼前一处精巧的亭间给了人一份惊喜。八角型的木质花窗映衬着后面的景致,无论是远观还是近瞧,都俨然一副画框一般,亭中有一副对联也深得我心——“常来生傲骨;即去便僊心”,亭名为“淑亭”,想来这个“淑”肯定不是我们常认为的“贤淑”“淑女”之类,若是我的理解不错的话应该跟《诗经》中“其何能淑”有异曲同工之妙。再前行,又有一处小间,名为“织翠轩”,里面面积很小,只在一角摆放了一组“严家花园”景区的模型之外便再无他物了。轩外便是一片绿荫,想来这“织翠”二字便是源于此的吧。原来绕来绕去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绕到了夏景区。墙角不知名的树木刚刚绽出鹅黄色的嫩芽,阳光下别有一番楚楚风姿。周遭有山石叠嶂、水流潺潺,岸边几丛迎春烂烂而开,水中锦鲤嬉戏毫不惧人。虽然园子不大,倒也有一种方寸之间便是山水的雅趣。唯可惜此刻是早春,荷花尚未露出尖角,因此这夏园看起来除了多了一泓碧波之外跟春景园的区别并不太大。

穿过一个光线有些暗淡的穿堂,走出月洞门,回望,那明暗相间的地方竟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像梦,一个容易让人忘却身在何处的梦,真实而又虚无。这才发现,我们绕来绕去原来又绕回了“尚贤堂”的后身。这一次发现连廊上贴满了展板,走进方知这里是“木渎影视文化长廊”,从1928开始至今已经有近百部影视剧作品在这里取景,像我们耳熟能详的《康熙王朝》、《李卫当官》、《康熙微服私访记》、《乾隆王朝》、《萧十一郎》、《神医喜来乐》等等内陆、港台剧都曾在这里留下了影踪。

本着左右对称的逛园子思路,我们又转到了尚贤堂东侧的花园。在廊檐下便发现这里远远比前面的春夏景区要大许多,迎面便是一泓湖水,岸边高低错落着山石,间或有一丛丛金灿灿的迎春花,廊檐这边还有一棵不算高大的辛夷,此刻正擎着一树乳白色的花朵泠然的站在湖边,那花在阳光下远远看去像镶了金边的上好羊脂玉一般高贵典雅。湖对岸有一个凉亭、一座小石拱桥,周遭竹篱环绕、绿植掩映,沿着鹅卵石铺成各种吉祥图案的小路绕湖而行,很快就来到了那座 小凉亭前,此亭名为“且闲亭”,是否在告诉世人且偷浮生半日闲呢?亭前有一座桥,刚好将湖水东西隔开,坐在亭中便可悠然的欣赏两旁的湖光水色,尤其此时游人甚少,倒好像这园子单单是给我俩建的一般,尽可坐在此处歇脚神游。

我是那种玩起来不知疲累的人,趁着同伴在亭子里休息的当口,自己一个人跑到那座单孔石桥附近拍照。桥名为“清漪桥”,不知道与远在北京的“清漪园”是否有着什么渊源,还是仅仅巧合呢?正在 琢磨着,一位男士从园子另一侧走了过来,请我帮忙用手机拍张照片。拍完之后,还有来有往的帮我也拍了几张。等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花园另一侧的时候,同伴也休息的差不多了,从亭中走过来与我会合。站在桥上,望见一墙之隔的西北角处还有一所高亭,看样子是建筑在假山之上的,墙角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弧形水道,让这边的湖水可以穿墙而过流到墙那边。

我们本着横向到边的原则,跨过小桥后继续沿着湖畔往东走,再次穿过一个北行的小门,居然是一个小巧紧凑的偏院。院中围廊环绕,右手边是琴室、左手边有一亭名为“盎春”,再往前便是“海棠书屋”和“疏影斋”。书屋前还有一方碧水,不过较之先前的要小很多,或许是为了区别单孔石拱“清漪桥”,此处水域虽然狭小,却修建了一道之字形的曲桥,让桥面多了许多意趣出来。桥南侧是“海棠书屋”,北侧则名为“忆梅”。在园子里看了介绍才知道,此处是冬景区,只是到最后我也没分辨出这些楼台亭轩到底如何区分“琴棋书画”这样的作用。倒是知道了这园子虽小,冬日里却是梅花的天下,只可惜此刻早春,似乎并不是赏梅品雪的时节。不过,角落里倒是有一丛嫣红、一丛粉白开的落落大方,没有走进细瞧到底是樱花还是桃花,抑或梨花,权当梅花来赏也无不可。

从忆梅厅穿过围廊便是听雨轩,再往前便又有了移步换景的感觉。眼前是一道长长的爬山廊,依山式层叠而建,沿廊而上,远远的可以眺望到先前看到的假山上的凉亭,以及整座假山的全貌。此刻有游人正在山上山下的忙着拍照,因为中间隔了水,所以看得并不真切。这条爬山廊连接的是名为“环山草庐”的二楼,站在楼上,可以望见楼下水畔的戏台,只可惜现在楼下成了售卖旅游商品的地方,我对这些一向厌烦,只能过门而不入了。后来才得知,此地已经属于秋景区,而我看到的那座假山上的凉亭便是用来秋季登高的所在。

从环山草庐往西,还有两座楼阁,一个名曰“眺农楼”,一个名曰“见山楼”,据说在楼上可以看到远处的灵岩山,以及田里农人的劳作景象,故而得名。只可惜此刻楼下被各种艺术展占据,让人有些扫兴。

悻悻的往前走着,猛然回身,却发现找不到同伴了——人呢?什么时候丢的?往回走了两步也没见人影,难道是跑我前面去了?往前再追两步也没见人影……好吧,大不了我去门口等,再不行就打手机。刚刚拿定主意,她又突然在我回身的时候出现了!阿弥陀佛,还好还好,她这从天而降的本事青天白日的还不至于把我吓着。

仔细一问,原来她恰是对我不感兴趣的那个艺术展馆产生了兴趣,进去溜达了一圈儿,而我前后左右找了一圈儿,唯独忽略了那里头。细想想,我的思维模式很有问题啊!每个人对于事物的关注点是完全不同的,却又总是自以为是的以己之心度人之心,这样的结果必然导致不同程度的误差,若是换在其他场合,也许还会酿成彼此间的一场误会。

边自省边继续往前走,大约几十步后几乎走到了花园的西北角,一片绿荫掩映处,黄石假山堆叠成另外一种雅而不娇的端正景象,旁侧有一六角小亭,名为“真趣亭”。乍见这亭子总觉得有些眼熟,难道是梦中曾经穿越过?事后一想却不禁失笑,拙政园、狮子林里不都有这样一座同名的凉亭吗?还记得曾经蹭了一个导游的讲解说,这“真趣”二字是乾隆御笔。只是现在看来,皇帝的这御笔倒是挺符合大众审美的嘛!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这样的凉亭,是预示着帝王福泽四方吗?

真趣亭周遭的树木多为桂树,林旁就是一处略宽阔的水域,池边有轩,远远望去暗红的廊柱、黛瓦白墙,自有其精巧细致的风韵。轩内有一匾额,名曰“闻木樨香”。想起刚经过的桂花林,再加上看园区介绍,原来这里仍旧是秋景园,只不过与先前登高不同,此地专为了临水赏桂而设,同时另有主人对后辈寄予“蟾宫折桂”之殷殷期盼在内。想象着中秋之夜,丹桂飘香,两轮明月一个在天,一个在水,水光天色波光粼粼,一家人围坐一起,吃着月饼、饮着桂花酒、闻着花香、赏着月、吟诗作对……虽是午时,我眼前却分明展开了一幅月下图。

“闻木樨香”东南隔水相望的还有一处水榭,名为“鱼趣轩”。大概因为阳光太烈,倒没有几个游人,整个园子显得有些空荡静寂,只有池中的锦鲤在碧波下悠然往来,浑然忘忧的样子。恰因了这无人打扰 ,更让我们忘了自己是在旅游景点,反倒像是在自家闲庭信步一般。不知不觉又到了一个小巧的庭院,说是庭院,其实不过一个很小的天井而已,原来此处名为“锦荫山房”。只是看多了这样的建筑以及里面的简单摆设之后,建筑倒不如外面那一树开的正盛的山茶吸引我了。恰有一缕天光从屋顶的瓦当漏下来,斜斜的洒在红艳的山茶花上,那花朵顷刻间多了一份隽逸的仙气出来,仿若瑶台仙子的鬓边簪花无意间遗落凡间了。

从锦荫山房转过围廊眼前景物似曾相识——这不是最初那个夏景区吗?看样子我们是把整个严家花园都溜达完毕了啊!两个人顺着先前影视长廊往入口走去,同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来——绕了这么多江南园林,而且都是私家园林,为什么没有看到一个书里、电视里描写的小姐的闺房?绣楼?那些园林的主人们都住在哪里啊?传说中的雕花大木床怎么一个没看到?直到我写这篇游记的时候查看了导览图方才知道,我们这独辟蹊径的游览路线恰恰将第三进院落的“明是楼”——也就是严家的内宅给绕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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