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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建忠:影印《红楼梦文献集成•脂评卷》序

 昵称37581541 2022-11-27 发布于江苏
红学界约定俗成,公认《红楼梦》版本存在带有脂砚斋批语的抄本系统(简称脂本)和经程伟元、高鹗整理的印本系统(简称程本),但也有研究者持不同意见,如香港地区红学家梅节就提出,应分为《石头记》和《红楼梦》两个版本系统。从曹雪芹早期手稿的阅读接受者角度考察,确实存在两个阅读圈子:一是以脂砚斋为代表的家族群体,二是以明义为代表的朋友群体。家族群体中传阅的书稿内容侧重写盛衰之变,书名叫《石头记》, 将大观园儿女作为载体,脂砚斋等人的批语中颇多家族兴亡之叹;朋友圈中传阅的书稿内容主要是为“闺阁昭传”,书名叫《红楼梦》,即开卷反复强调的“大旨谈情”,而将家族兴亡作为“千红一哭”的故事背景;但接近定稿的作品,应是爱情离合与家族兴亡两条主线的结合。由于朋友群体中无所避忌,曹雪芹能放开笔自由抒写。从早期明义题红诗为诸芳传影写照的内容看,可得到些印证。以下根据约定俗成名称,列出目前已发现的脂本系统《红楼梦》版本:
甲戌本,第一回“标题诗”后,有“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语,故据以定名。刘铨福旧藏,胡适从胡星垣处购藏后,曾由美国康奈尔大学保管,现藏于上海博物馆。
己卯本,总目页上有“己卯冬月定本”字样,故据以定名。 陶洙旧藏,现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此本散佚部分的残页,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
庚辰本,总目页上有“庚辰秋月定本”字样,故据以定名,徐星署旧藏,现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
梦稿本,杨继振旧藏,亦称“杨本”,现藏于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王府本,第七十一回回末总批后有“柒爷王爷”字样,故据以定名,塔旺布鲁克札勒旧藏,现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
戚序本,包括四种:一是张开模旧藏,存四十回;二是陈群旧藏,现藏于南京图书馆;三是有正书局石印大字本;四是有正书局小字本。这四种本子,卷首均有戚蓼生序。张开模藏本为这组本子的母本。泽存书屋藏本系据张开模藏本过录。有正大字本,系有正书局据张开模藏本拍照石印,制板时曾有小贴改。有正小字本,系据大字本剪贴缩印。
甲辰本,卷首有梦觉主人作于乾隆甲辰的序,故据以定名,又称“梦觉本”,张瑞玑旧藏,此本发现于山西,亦称“脂晋本”,现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
舒本,卷首有舒元炜序,故据以定名。吴晓铃旧藏,现藏于首都图书馆。
列藏本,此本藏于前苏联列宁格勒,故据以定名。帕维尔·库尔梁德采夫旧藏,现藏俄罗斯圣彼得堡东方学研究所,故亦称“俄藏本”。 
郑本,郑振铎旧藏,故据以定名,现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
靖本,传曾由靖应鹍收藏,今下落不明。
眉本,刘文介(眉庵)旧藏,由卞亦文购藏,又称“卞藏本”。
庚寅本,由王超购藏,又称“王藏本”。
以上脂本系统《红楼梦》版本,除“迷失”有争议的靖本外,其余诸本各出版社均已陆续影印出版。需要说明的是,脂本大多题为“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早期脂本保存了最接近于曹雪芹手稿的正文和大量较为可信的脂评,如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等,底本大都属于曹雪芹在世时的抄本,此期的脂评披露了颇多曹雪芹的家世文献史料和《石头记》八十回后不同于通行本的佚稿线索,为“曹学”和“探佚学”的建立提供了第一手数据。脂本具有多方面的价值,研究者可据脂评考索曹雪芹的家世生平或《红楼梦》的早期创作。在目前曹雪芹生平及成书过程材料极其缺乏的情况下,相对于白文的程本,脂本就显得愈加弥足珍贵;后期脂本出现了许多早期《石头记》抄本中没有的批语,不能确认是否为脂评,有的抄本评语显系后人擅加。对此,法籍学人陈庆浩在其所编的《新编石头记脂砚斋评语辑校》(中国友谊出版公司一九八七年出版)中进行了细致分梳,将那些不属于脂砚斋一系、“后人”所添评语厘剔出来,作为“附录”。今天的红学研究者能见到的抄本,并非脂砚斋本人亲笔誊录,亦非曹雪芹的手稿,大都是后人“过录本”甚至是“再过录本”,抄本流动、互递过程中掺杂了一些后人的评语,这个版本现象应引起研究者的注意。《红楼梦》版本既繁多又复杂,近年来学术界出现了围绕脂本和程本的不同观点争鸣,主要存在着三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脂本在前,程本在后,这是目前大多数红学研究者的观点;第二种观点认为,程本在前,脂本在后,脂本来自程本,脂本系统的版本是故意造假的产物,且脂本的文字不如程本,这是以古代小说专家欧阳健为代表的少数人的观点;第三种观点认为,现存脂本的祖本肯定在程本之前,但现存脂本可能有的出现在程本之后。脂本和程本是两个体系,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出现的脂本并非来自程本,更非故意造假的产物。由于现存的脂本都是过录本,从这个角度去理解“程前脂后”,不应排除有的现存“脂本”晚于“程本”的可能性,这是古代小说版本数字化专家周文业个人的观点。
尽管学术界对脂、程两大版本系统的先后、优劣存在着较大的意见分歧,但这两种系统《红楼梦》版本贯穿二十世纪红学史,却是不容否认的客观事实。红学中的许多争议,正是《红楼梦》不同版本之歧异所造成。倘再深入一层去进行分析,《红楼梦》版本论争从表面上看好像是关于脂、程版本的孰先孰后、孰优孰劣问题,但实质上已涉及对两种版本系统文化意藴的不同理解及研究者的价值取向。正是这一原因,才形成了红学中的许多热点话题。
《红楼梦》版本的研究,是红学的重要方面,有其自身的特殊研究意义。通过版本研究,可以尽可能还原《红楼梦》构思创作和成书的复杂过程,还可以探索曹雪芹创作思想的演变和发展。旧红学索隐派也费力搜求了不少历史文献材料,尝试阐释《红楼梦》。然而正如胡适在《红楼梦考证》中指出的:“他们不去搜求那些可以考定《红楼梦》的著者、时代、版本等等的材料,却去收罗许多不相干的零碎史事来附会《红楼梦》里的情节。他们并不曾做《红楼梦》的考证,其实只做了许多《红楼梦》的附会。”比较而言,新红学考证派更注重“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因此在曹雪芹家世钩沉、《红楼梦》版本考辨方面取得了显著的学术实绩。站在红学史的立场看,新红学超越了旧红学对《红楼梦》的猜谜式解读。新红学对《红楼梦》作者和版本的考证,以及对作品出现的时代背景的廓清,切近了《红楼梦》的具体历史语境,在红学史上的意义不可低估。
新红学百年之际,天津师范大学古籍保护研究院王振良先生主编的《红楼梦文献集成·脂评卷》,由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影印出版,这是嘉惠学林的善举。与以往出版社影印的脂本相比,这次的重新影印有两大特色:一是尽量保留原抄本上遗留的学术信息,保持历史原貌,如恢复胡适写在甲戌本上的相关文字等;二是尽量做到收集的版本完备齐全。尽管收集的版本中个别脂本的真伪尚有疑问,但脂本系统的版本都存在不同程度的争议。出于尽可能为研究者提供更多的版本数据的考虑,出版社此次决定影印存世的全部十五种脂本,相信《红楼梦》版本研究者自可判断其价值。
二〇二二年十月十五日定稿
(序作者系中国红楼梦学会副会长,天津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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