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摘菜的岁月

皮卡520Kitty 2022-11-27 发布于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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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要忙活一家的晚餐，在厨房，（老婆）大宝已经将要煮的食材放在台面。忙完手头课件工作，我就得被安排去料理食材。一把青翠的长豆角，整齐地摆放在案板上。手法很娴熟的我，掀开挂在墙钉上的菜篮子，放置着任由水龙头稀疏的水冲刷凝聚。我切去豆角的头尾，很熟悉的，不假思索的，一根根拿在手里使力掰断，“嘎嘣嘎嘣”的爽朗，是豆角表达当季的自豪。随着掰好的豆角一节节丢进水盆，“噗通噗通”一声声，不知怎的，脑海里思索着：“这生活，怎的这么熟悉？”渐渐地，本手脚麻利的我，慢慢放慢了料理食材的速度。

是物质富裕久了，人们对一般物质就消耗减少了，反而追逐时尚潮流，向往高级的，加之竞争者增多，自家的生意也没技术含量，趋于保守，也就只有“吃熟客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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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里，母亲那时还干着在市场卖菜的生意，父亲是卖鱼的。读小学的时候，家里的生意就开始倒退，不景气，或者说，是物质富裕久了，人们对一般物质就消耗减少了，反而追逐时尚潮流，向往高级的，加之竞争者增多，自家的生意也没技术含量，趋于保守，也就只有“吃熟客的份”，没法子更好了。再后来，爸妈只好多卖力点，增多了一项“摘菜做粿蒸鱼”的售后服务，一方面为了留住客户，另一方面还可以收取人工费，在行情不佳的情况下，是一笔补贴生活不易的收入。

每次放学回家或者周末假期，我都会帮忙着母亲为客户料理买好的菜。有的时候是拾掇甘蓝菜，按着母亲教的方式，先取下叶子和菜心，再是留下根骨。如果根骨比较粗大，正常还得有刮皮去筋丝的步骤；有的时候是料理花菜，这是不容易的事情。白色的花簇丛里常常会有青虫“危害人间”，为避免客户投诉，拆分开花柱后，会把它们丢在水里浸泡，等一段时间搅拌一下，污渍和虫卵虫子就会浮在水面，这时才可以很好地清理；有的时候，最不情愿的事掰短小的荷兰豆，要耗费很长的时间，是件学耐心的事情，尤其当一大袋子像山一样堆积在面前时，就有种打退堂鼓的想法了。母亲每次总怕时间不够，怕手脚不麻利，不会像我们一样选择拿张小矮凳，坐着干活，而是情愿站着。印象里的妈妈，她身形臃肿，侷偻的脊背，似乎有千万斤的重担加在身上，每次想到她时，仿佛都是站立在寒冬的风口，手忙活着案板上摘菜的活，仿佛她就定格在艰难的岁月，让我难以忘怀过往的辛酸。

做粿和蒸鱼，是潮汕人拜神时的日常工作。只不过那时的人就开始精贵好逸，不愿意动手，所以这两样工作就吩咐给了我们这些底层大众。还记得粿品不同，要准备材料和工序也纷繁不一。菜头粿是我觉得工序较多的一种，一开始几十个白萝卜的去皮，搓成丝条，然后放在案板上卖力地乱刀剁碎，这是男人的活，紧接着盛放在专用的簸箕里，撒上盐粒，之后便是等待它沥干水分。薯粉和花生碎搭配着萝卜碎揉搓，为了能够使三者完美融合，只有父亲出售，腰马合一才能做到。因为是十几二十多人的粿品，所以得耗费一整天备料操作后上锅蒸。每次收摊，父亲母亲的手基本都酸到难以拾起筷子就餐，可等会又得出门忙活便会草草啜了几碗米汤。

夜里是鱼市场最繁忙的时候，尤其在春节前大祭众神的时节。一家人六七点就得出动搬大桶小桶，大盆小盆，运送到市场的店面。有时忘了带齐，跑回家再收东西是常有的事。等到一切准备就绪，爸妈才会再去吃一点冷食将就垫垫肚子。那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明早还要上学，在九点左右就会被母亲赶去睡觉。差不多十点左右，妈妈还得再煮一些粥米，为的是等父亲冒着寒风，十一二点满载一车鱼回来时，可以暖暖肚子。总有一些时候，拜神蒸鱼刚好凑上周末，我们就有了了解父母工作的机会。鱼市场的热闹是不间断，分批进行的，所以父亲在休息一会儿后，会再次叼着不休止的烟，洗洗脸提提神出去载货。这时刚停下活的母亲会被我们安排去打盹，心知她的眼皮从早忙到晚，其实早已“打架”。不忍心看她再受累，我们一个个争着抢着做起了守夜守鱼的工作。

夜猫子经常光临店面，有些时候会先发出毛骨悚人“哇哇”的孩啼叫声，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嗖”地一声跃出，让本就胆小的孩子，时不时惊吓到“啊啊”；有些时候，在你没注意时，悄无声息地摸到腥臭的案板上，待你发现到它，对视它时，它也正在用竖瞳幽深的目光无声地盯着你，这一身鸡皮疙瘩感和寒颤，就会不知觉地从身体里阵阵沁出，而当你鼓起微弱的勇气走过去，拿起扫帚向它“对战”时，它却跑了，这时心才从嗓子眼下来。偶尔盆里的草鱼或者鲻鱼（潮汕人称它为乌鱼或乌头），活力四射地跳出来，稍不注意，常会被夜猫子叼走，所以容不得守夜者掉以轻心。

等天亮后，客户会陆陆续续过来，订下大部分的鱼，而这天的“蒸鱼”工作才刚刚开始。爸妈会先把鱼的内里清理干净，除了鱼鳃鱼鳞（拜神祭祀是不能取掉鱼鳃鱼鳞的，听母亲说是表达诚心的原因，当然生活常识可知，保留鱼鳞可利于保鲜）和乌鱼腱（鲻鱼的胃，烹煮起来有类似鸡胗爽朗有嚼劲的口感）外，在确保每一条鱼的每一处地方都抹上了细盐后，用足足成人一臂宽的深口大锅开始蒸的步骤，期间还要控制好火候、时间，不断地翻转鱼体，刷上食用油，使鱼充分吸收油脂。等蒸完一锅，爸妈会把每条鱼整齐且有两指间隔地一一摆放在竹子制成的竹排上，随后移往通风口，等待沥干油汁，过程中还得时不时翻动，用毛刷替它们刷油“按摩”，避免鱼鳞粘附在竹排上，直至风化固形。如此工序下来，蒸鱼定形才算结束，我想鱼体完美的定形（拜神强调“三牲”的完整漂亮——鱼体鱼鳞整齐，鸡鸭卤水后光亮，猪肉片片切口整齐，纹理好看），就是回头客愿意继续选择我们的原因吧。

还记得，一个被我们叫做“大姆”的客户，是个大户人家的女主人，常常买了很多的鱼、粿和猪肉，拜托爸妈料理。完事后，我都会被安排“送货上门”。那时候还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好在她家离市场只有一公里的距离。每次跟随着“大姆”，像个仆人一样，毫无缚鸡之力的手端着一大盘又一大盘的祭品，为了显出不劳累的服务态度，挺直着肩膀和背，生怕被客户看出端倪。待走了几十步后，每跨一步，一股股的酸劲就会从手掌蔓延开来，微微的疼传到臂膀时会猛地增大成痛，恨不得能把东西放下歇会儿。但转念一想，路边灰尘多，客户会给差评，就只能把大盘边缘顶在肚子处稳住，即便知道油腻腻的盘子会弄脏衣服，被母亲念叨。为了加快速度又得避免被客户瞧见我的狼狈模样，等客户进门后，才从远处三步并作一步，小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