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模范东南探五渡

五渡村俯瞰图，棉溪河在村前而过，右下方为正在建设中的黄千高速。

模范东南探五渡

江伟民/文

春暖花开，春意盎然，春风怡人。一个春天的到来，无疑成了憧憬和梦想的摇篮，更能孕育出诗和远方。歙南北岸镇五渡村，就在初春清晨婉转的鸟啼声中，映入我们的眼帘。如果说五渡村名头不显，为外人所少知，或只能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完全融入一个村落的内核。

五渡村处大（阜）深（渡）公路中段。几年前公路扩改建后，从村后绕行，五渡算是被人们越发疏远遗忘了。孰不知，这一侧卧棉溪河畔的古村落，走出了名头不小的徽商，也走出了足以载入史册的革命烈士。我们是奔着它的名头来的。这其中，有探究的冲动，也有内心的期许。

一到五渡，我便问“五渡”之名可有来历？村人的回答，可以总结为两层意思。其一，村名原为“无渡”，因“无”字不雅，遂雅化为“五渡”；其二，自棉溪河溯源而上至五渡村时，为第5个渡口，是为五渡。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村人到对岸农事生产，抑或出行，都需坐渡船。现在的棉溪河五渡段，河面狭窄，怎么容得下一只渡船呢？村人相告，原棉溪河宽阔不少，后来村人砌塝围地造田，河面才窄了下去。因此看来，这第5个渡口的说法，更能让人信服。

村中长者方才丁，多年来一直从事村史研究，整理了大小几摞资料，自然成了我们的引路人。若不是真正走进五渡村中，倾听村民的讲解，一幢幢老旧而失去生气的老房子，也就成了寻常物事，而其中的历史脉络一经发掘，却又是那么地耐人寻味，欲罢不能。

我们站在了五间厅前。准确地说，这只是一组房子中唯一较为完好地保存到今天的一栋房子。五间厅建于民国初年，房子的主人叫方重谟。“方重谟在杭州做茶叶生意，发家之后回村建了一组房子，五间厅是其中最大的一间。”方才丁介绍。

方重谟是当地有名的茶商，在杭州设有正大茶庄，规模庞大，有“杭半街”之誉。方重谟和同乡方福泰，同时位列杭州四大茶商之列。一个村子能走出两名巨商大贾，并在同一种生意上并驾齐驱，这在徽商发展史上称得上奇迹。

五间厅占地面积1000余平，由正厅、前庭院、后花园、惠公祠(家祠)组成，共有两层五间厅堂三个天井，大大小小九十八根柏木柱子建成，俗称“百柱厅”。建筑的二层由回廊相通，是典型的仿明走马楼。2018年初，当地村民多方筹资修缮，护住了濒临倒塌的古宅，却遗失了古宅楼梯两侧的精美木雕。

一般的老房子，雕刻的大抵是吉祥如意、戏曲人物、山水人文一类主题，五间厅的木雕却与传统大相径庭。其一侧为农事类，插秧、割稻、灌溉、车水的过程，如同一副农业生产的连环画。另一侧为纺织类，采桑、养蚕、缫丝、织布组图，非常接地气。这些木雕组件，方才丁仅存有一块，自然十分可惜，却让我们窥斑见豹，领略到了房子主人重农扶农助农的民本意识。

五渡村民、北京马连道茶商王齐家的厂房，就是方重谟原来厨房的一个院子，改造而成的。“五渡村离金竹村很近，五渡也就成了徽州贡菊的交易集散地，方正大茶行的菊花生意知名度非常高，特别是在杭州那一带。”王齐介绍。五间厅在解放初期，曾作为深渡区七个公社开大会的场所，其曾有的荣耀和光彩可见一斑。

门拱嵌“映带左右”砖雕

在村中绕行，五渡清民古民居鳞次栉比。其中，一幢古色古香的老房子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房名六艺堂，其大门紧锁，已无人居住。门前街巷两侧建有圆拱边门，上嵌 “映带左右”、“模范东南”字样的砖雕，文化气息陡增。探问后方知，这栋房子就是方重谟后人的故宅。

“映带左右”，出自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映带”一词，亦有照应关联之意。而“左右”也可理解为街坊乡邻。历史上，多有旱涝之灾，方重谟曾多方接济，更以修建家宅之方式，雇用乡邻务工，供应伙食发放工钱。算是映带左右的另样解读。“模范东南”或可看作五渡乡贤藏的豪情气度、殷切期望。模范即表率，东南或泛指徽州，毕竟徽州有东南邹鲁之称，意在在激励后人勤于读书，做好徽州的表率。

门拱嵌“模范东南”砖雕

一个农耕时代，大灾不断，小灾连连。一年大旱，方重谟采用以工代赈的方式救济乡民。“建五间厅那一组房子，建了好几年，雇的大多是我们村里的小工，也有外村的贫穷的百姓，从来不要求工作量多少，只要大家身体力行就好，出工了一日三餐管够，还能拿工资。”方才丁说。

五渡村以方氏为主干。方氏由睦州迁瀹坑，再迁瀹潭，越十代迁五渡唐坑，至今700多年历史。村中现存建于明代的方氏宗祠叙伦堂，建于清代的两支祠乐善堂、义善堂等，成了方氏家族鼎盛辉煌的见证。

古时修祠堂，大多需要一族众人集体出钱出力，按人口多寡派饭，耗时数年方可修成。自然这样的一笔支出，对于靠着土地刨食的农家人来说，并不容易，于是当地也就有了“出世不当场，碰到修祠堂”的俚语。方氏宗祠叙伦堂只能算是“半成品”，特别是前进部分，本该修建栅栏照壁的地方，只是简单地堆砌了一些砖块，大抵过于朴拙让人意外了。史载，方氏宗祠为明朝末年修建，风雨侵蚀，数百年间，多有倒圮。中进和前进在上世纪40年代有过重修，明朝建筑只保存了后进。1949年全国解放，工程还没有完成，也就不再继续，搁了下来，成了现在的样子。

五渡村方氏宗祠

方氏支祠乐善堂，原为程氏祠堂，修建时雇的多为方家人。是时，程氏出了一个校尉，便就瞧不起为其修祠的方家人，竟然说起了狂言：铜锣响焖饭香，不怕方家不来帮。

方家听到程家如此张狂，甚是气愤，于是憋着一口气，哪怕饿肚子，也不去帮程家修祠堂了。程家一看自己的狂妄闯了祸，多次相商无果，祠堂再也难以修成，最后不得不卖给了方家。方家就在程祠原址上建起了自己的支祠。

方志农烈士

在五渡，不仅涌现出了一批商界名流，还走出了方璧、方志农等革命烈士，让一个千年古村染上了红色。方志农故宅为两层砖瓦房，因久无人居，小小庭院内，蒿草丛生，落满灰尘。近期，村两委组织清理，还原了老房子原有模样。方志农故宅中除了一些旧农具柜具外，还有两本上世纪三十年的小学课本，算是展现了烈士原有的教师身份。方志农是南京安徽中学的教员，亦是孙文主义革命同盟秘书，1949年5月11日，解放上海的战斗打响的前一天，方志农因参加策反国民党高层起义一事，被军统巨枭毛森杀害，年仅35岁。时任上海市长陈毅为其签发“上海市人民政府革命烈士家属光荣纪念证书”。

笔者站在方志农烈士故宅前。2021年9月14日摄。

与方志农故居相较，被称作“里黑门”的方璧故居，给人一种“庭院深深深几许”的阔深之感。方璧1915年7月出生，比方志农小一岁。方璧之父在德清经商，家底殷实，家设私塾，为当地大户。1938年，方璧奔赴延安，进入抗大并加入中国共产党，任'抗敌剧社’编剧及演员。1942年4月13日，在晋察冀边区执行对敌'政治攻势’任务，拂晓遭日寇包围，突围时牺牲于原平市下西岗村牛角沟，时年27岁。

方璧烈士故宅陈列馆

今年是建党100周年，为了全面展现烈士事迹，传承红色基因，七一前夕，县文物等部门筹措资金修缮方璧故宅，建成烈士事迹陈列馆。事隔80多年后，人们终于在烈士的出生地五渡，再次领略到了白色恐怖时期，一位弱女子为了革命的最后胜利视死如归英勇就义的大无畏精神。 

2019年6月，五渡村及下游的自然村堨田，同时摘下了“中国传统村落”的桂冠，一时传为美谈。堨田仅百余人口，均为方姓，自五渡迁入。每年中秋佳节，堨田全村老少百余人，都要围坐一起吃团圆饭、舞布龙的习俗。盛大的场面，让进入村子的每一个人动容震惊。堨田村中外出务工的村民，无论远近，都要赶回村中参加活动，体现出来的邻里同济、友善互爱的村风，何尝不是“模范东南”的风范遗存呢。

村民方武民是村中活动的主要策划者和组织者。他相告，堨田建村380多年了，建村伊始就有中秋村人集体聚餐的风俗。“别人的村都是一家一户的过中秋，我们是整个村一起过中秋。在我们村，无论大事小事，只要一声招呼大家都会相互帮忙。”

堨田村不大，沿街古建林立，沧桑典雅。堨田村为人们所记取，凭的是一个村落对中华美德的良好传承。棉溪河在“吃团圆宴，舞盛世龙”的欢声笑语中，蜿蜒南下，经淮源村棉溪口注入新安江。

                        2021年9月23日伟民于至简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