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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写云寂山(第二节:佛寺消遁)

 金星狼 2022-11-28 发布于陕西


第二节:佛寺消遁


一条长塬,历经了道不尽的血雨腥风和政区更替,迎来送往过如蚁如蝉般生灵起落的聒噪和寂空,传道过朝令夕改的布道与法典,兴废过数不清庙堂高阁雕梁重楼,留下的依然是春雨冬雪大塬长空,依旧是春去花落尽,一岁一枯荣,是白云随风遁去的碧空,是雁过寒潭后的空灵与宁静!
父亲说,他们小时候村子里的春节拜年还非常热闹;我应和说,小时候拜年有经历着实令人回味无穷;父亲说我们那些年月已不如他们记事的从前;我说童年记事时刚改革开放,打垓瓦,滚铁环,耍社火,玩土枪,过年拜年抢核桃和糖果,给牛马戴铃铛挂红花游村,青年人骑着高头大马在黄土村道上撒欢的情景像一帧画长驻于梦中;父亲说我记忆里的社火应是村子里最后一次闹社火了,说安兴村的社火曾远近闻名,解放前每年会从冬月耍到二月,从村头村尾耍到周边村落,还常到南塬的旬邑地界去摆社火;父亲说他们小时候拜年也不似现在的走流程,那时候大人小孩都拜年,男人和男人结队,女人与女人搭伙,男男女女都去拜年,都会拜遍全村甚至跑到周边的村子拜年,给村子里的长辈,给认识的熟人交好,给有交替的长辈和长辈的朋友,一处处磕头礼拜,传达问候,从东村到西村,从西村到东村,拜过了神庙,拜过了长辈,拜过所有的亲戚朋友。
安兴村以前有很多寺庙。父亲说老城根的是龙王庙,屹崂院东台子地上那个小庙是娘娘庙,黄涝池畔建的是山神庙,岭子梁上的庙叫药王庙,槐树岭建有老爷庙,槐树坟前还有个瘟神庙,东庄碾盘山的梁道上还有个狼爷庙……那年头,遇神拜神,见庙烧香,是世代相传的传承,是天经地义的规矩。
小半个村,十多处古寺庙,缘何依然未保佑村庄的兴隆?正如我记忆里那些破败的古城烽隧(墩台),在时代的福佑中一点点消隐。我不知道那些破败的残迹曾寄托过多少先民的平安梦想,更不知那种原始的壁垒是在怎样险恶的时代环境里产生,但它们确实深深的铭入我的记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之前,安兴村被称为“老城里”的老城还保持着很宽厚的城墙,还堪称雄伟,尚留有拆除城门后的巨大孔洞,那巨大的孔洞让人充满遐想,我的人位被人们称作“双脑袋”的叔叔,就是在那破败的城门洞口突发灵感,创作了一则谜语:“走到城门口,发现一只狗,撇了两石头”他说谜面是突然的“突”,也堪称形象。那夯土而起的城墙,是黄土的积聚,是最原始的城防系统,是凡夫俗子经年历月的辛劳堆砌,更是艰难生存的安全屏障,我记得那时候老城边深深的城壕已渐融入沟壑,城头的老椿树上却常有猫头鹰哭号,大人们说那种叫声不祥,却没人能拒绝它一夜又一夜的放腔。
那时候城内街道之南油坊崖背上还有一段数十米的老城墙,被称为南城,南城与“二排子”几户人家的打谷场相依,亦不知建于何代;南城之南,塬尽沟陷,沿双沟梁小道下山,沟壑间还逶迤着一段山梁,山梁并不是天然的山梁,仍是历经风雨剥蚀的古城,如岁月风蚀后的逶迤沙丘,我记事时残存的土梁梁上还存在着一些坑洞,类似窨子出口或半潜的窑洞,老辈人称此段山梁叫堡子城。不难想象,以前的堡子城一定连接村庄,一定与那些塬底的老庄旧院连成一片,但我记事时早与被称之为“半山堂”老城里拉开了距离,静陷于沟谷间,我常把这景象与老辈人的传说结合一起,却总无法想像晚清回乱洗村劫寨时先辈是怎样背着井索扶老携幼从那段土梁上溜入沟谷逃往太村塬唐家兵团所在的地方,那时候的堡子城两岸已是天然的沟谷,这种佐证让人吃惊,百年,仅仅百年,风雨刷洗下的黄土山梁的退让与牺牲让人怵目,那些妥协与退让的黄土伤痕,让我们视场中黄土沟壑越陷越深,与堡子城连为一体的村庄边缘,不知为泾河混浊的黄汤里贡献了多少的混浊与苍茫。
小时候,我的同伴们还有人去攀爬过堡子城,他们像爬上村头的老城打土仗一样,背着大人,冒着挨打受骂的风险满腔激情地去攀爬那些大人们口中非常危险的地方,并在事后津津乐道地炫耀——他们在布满兽迹的灰土上捡拾到铜马钱的惊喜和在残壁上发现血手印的惊悸经历。
当年的安兴村远不止我描述中的三处古城墙,那时的东村还有“程家城”、西村尚有“丁家城”,而在此之前,每一处深陷沟壑的黄土塬头,每一处村居集居地,也一定残存着原始的墩台古堡和老城,历史让先民们垒土成城,用黄土打造着梦想的方舟。

包产到户初,我家承包有村西过庄岭一块田,是临路梯田的第三台,我家的承包地只占那块台地的三分之一,那三分之一块台地间,父亲带我们姐弟四人捡拾了三年的残砖碎瓦。那块地里总有捡拾不尽的残砖碎瓦,每年春耕夏播,犁头过处淋漓斑驳的是一地瓦石碎片,土青砖、土青瓦,破碎面尚泛着青鲜,青砖的尺形显得特别大,一块足抵得现今的三块红砖,蓝色的瓦片也厚重结实,许多还是那种装饰性筒瓦的残片,父亲带我们姐弟四人跟在黄牛的犁头后,一条筐一条筐地捡拾,一架子车一架子车推倒入西侧的胡同道,胡同道是通往支塘川的古道,是年深日久日渐荒废的胡同古道,也许这曾是一条衔接南川北塬的主道,那时虽已调蔽,却也似乎可印证出过庄之得名的缘起。

一块并不宽阔的田地间,为何会有捡拾不尽的残砖碎瓦,在以窑洞为主流民居的陇东乡下?父亲告诉我们,说听说这里以前曾是一座古寺。何寺,兴败何时?父亲不知,爷爷也说不明白,爷爷说他只知道安兴四组玉珠家那块地原来是个庙场子,安兴村大大小小的神庙早先都聚集在那里,后来张家出了一位道人,带领村民把庙场子神庙一处处迁建,于是就有了遍布全村的大小神庙,但爷爷并没听说过过庄岭梯田间的庙宇,或许爷爷记事之初,那块地里的神庙已荡然无存。

历史不曾为谁逗留,黄土塬畔一处小村,却演绎过的无数神庙兴衰,正如演绎过无数兵荒马乱的大地,经历过无数的朝兴夕废,那些崛起于黄土垄头的风物,最终都湮灭进黄土,如轻风掠过,如雁渡寒潭,去不留痕,那些有一丝儿记忆与残存的历史,就成了不灭的神话。
正宁到彬州交界处,有一座高庙山,高庙山的庙会近十多年红红火火,高庙山的历史还是用故事来说说,请点击收听。
小县正宁区间,流传着许多关于寺庙的传说。“苟仁寺”的传说,“高庙山”的传说,以至“显圣寺”的相关传奇,都流传了数百年,都渐渐融入玄幻,变得迷离,收纳着人们对正义的追求和对超自然能力的冀望。只是在这片土地上,却似乎没有一座寺庙建筑可以像云寂寺那般,被周边民众更多的传道,更多的牵念,没有一处古寺庙,留下比云寂寺更多的故事和诗文记忆。

苟仁寺早已无存,苟仁寺的传说却在正宁周边广为流传,请点击收听。


2022年10月于西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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