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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音难改。正因为如此，乡音便成了一个人的地域标签。像我，无论走到哪，只要不在东北，人家一听我说话，就会说：你东北人吧？东北是一个地域的称呼，大体上是黑吉辽三省的合称，生活在内蒙古的偏东北方向一带的人们，因为口音与黑吉辽三省接近，有时也被称为东北人，甚至他们干脆也自称为东北人。 这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历史上内蒙古与黑吉辽都有过区划变迁的故事。上世纪70年代末期，黑龙江省的14个县和旗，划入了内蒙古自治区管理；上世纪60年代末期，内蒙古的11个县、县级市、旗，划入了吉林省管理，1979年，这11个县级区划又划入了内蒙古；内蒙古的赤峰市，曾经划入辽宁省管理，长达10年时间，70年代末期，赤峰市下辖的9个县、旗，重新划归内蒙古管理。个中原因，说来话长，我这里不再赘叙，有兴趣的你可以去查查资料。 与乡音一样难改的，还有方言。大体上，每个地区都有每个地区的方言，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更大可不必以此炫耀于人，搞地域歧视。当然，方言特别利于表达极致的情感，一个人在表达极致情感时，大多会不由自主地使用自己的方言。温州人会说“喔替呀”，北京人会说“丫挺”，东北人会说“嘎哈”，等等，不一而足。 方言里必然会有其独有的词汇，这些词汇当汇入俚语的范畴。比方东北话里有一个方言词汇叫“犊子”，“犊子”在东北，就是YYDS一般的存在。虽然“犊子”具体是个啥意思也不是很好说清楚，但可以“扯犊子”，可以“完犊子”，可以“滚犊子”，可以“瘪犊子”，可以“护犊子”，还可以“王八犊子”。这些词汇组合以后产生的意义，只要是个东北人都懂，但是对东北地域以外的人来说，可就不那么容易懂了。
“泪窝子浅”，也是个东北方言词汇。在东北那嘎达（方言：那里），“泪窝子浅”大致可以解释为“一个人很容易流泪，其实是形容这个人很容易动感情”这样一个意思。“泪窝子浅”与“眼窝子强”的意思又不一样，“眼窝子浅”除了具有“泪窝子浅”的意思之外，还具有“一个人见识太少，目光短浅，只顾眼前，没有大局观念”这样一个意思，变成了贬义词了。据说山西人多说“眼窝子浅”，而在我们东北，我们都说“泪窝子浅”。 “泪窝子浅”大概是天生的，且可能具有遗传属性。我反正从小就“泪窝子浅”，我看我女儿从小也这样。 小时候的我，没少因为“泪窝子浅”挨大人们的揍。我有好多年都一直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会因为我容易流泪而打我，我故有的概念里，流泪嘛，当然是因为害怕因为自责喽，而且流泪至少也是一种示弱的表现啊！大人们为什么还要因为流泪而打我呢？现在想来，或许彼时的大人们本来只是要训导训导我而没有要打我的意思，但看到我流泪的夸张反应反而会产生被误解的恼怒吧。小孩子犯了错挨大人们打，在我们的童年时代是常事，也没听说过哪个孩子被大人们打了之后产生极大的心理压力受到极大的心理创伤而又上吊又投河又跳楼的。现在的小孩子可不行，打不得；非但打不得，骂都骂不得。打，被称作“体罚”；骂，被称作“心罚”。 等我也做了“大人们”，女儿的境遇就比我小时候要好多了。女儿也是天生的“泪窝子浅”，一旦犯了错误看到我们脸色变了，就立马连哭带号地承认错误并恳求大人们不要打她。每当看到这个情景，我们的心就会软下来，哪里还有什么要打的意思。所以，女儿的成长历程中反而因为“泪窝子浅”少挨了不少打。这也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记得小学时候的一次讲故事大赛，我讲的是英雄董存瑞的故事。前面一切都还好，当讲到英雄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情节时，朴素的阶级情感使我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我竟然在台上放声大哭起来，而且到了无法自持的程度。故事是无论如何讲不下去了，没办法，只好由老师上去把我领下了台。那一次的讲故事大赛我得了几等奖我是完全不记得了，但因为“泪窝子浅”而当众丢丑的情景，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泪窝子浅”的我，最见不得生离死别病的情景；见了，我必流泪。 在秦皇岛工作期间，一位老校长的儿子因为骑摩托车超速发生车祸不幸身亡。我们这些个同事都过去吊唁。听到低回哀转的哀乐，看到老校长满头的白发，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楚，我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情感，一个人躲到角落里默默垂泪。老校长的亲戚看到了，就跑去问老校长：那个在边上哭的人是咱家的哪一门亲戚？老校长听说了激动地赶忙跑过来，紧紧握住我的双手，这下好了，俩人都变成了泪人。 来温州后，一位很要好的北方同事在体检时被查出了肺癌。肺癌需要做手术。在他被推进手术室我们在外边等待的期间，我的眼泪又不由自主地下来了。 听说电影《唐山大地震》的故事情节非常悲伤，我没敢去电影院看。后来看有线频道里有点播了，于是在一个家里没有人的下午，我事先准备了一包纸巾，然后打开了电视。电影快结束的时候，妻从外边回来了。一看到哭成泪人的我以及茶几上堆成小山的满是眼泪鼻涕的纸巾，她着实吓了一跳。等到弄明白了真相，她又开始哭笑不得。 一次上课，我朗读一名学生写的文章，文章内容有关我熟悉的同事，不知为什么，读着读着，我竟然把自己的眼泪给读出来了。那个时候，我可是快五十岁的老男人了。好在学生们善解人意，非但没嘲讽我，反而给了我热烈的掌声，这才帮我从尴尬中解了围。平时上课讲到激动处眼圈发红的事，于我而言是经常发生的。 现在流行小视频，没啥事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看小视频，把自己看哭的时候是经常有的。一个大老爷们，总是泪眼汪汪的，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趁着家人不注意，我一般都会快速擦干泪水，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妻跟我说婆婆活着的时候曾跟她讲过说我们家的男人都立世晚，不知道我这“泪窝子浅”是不是也是立世晚的一种表现。 不过，“泪窝子浅”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听医生说，流泪可以起到清洁眼表、营养角膜、杀灭细菌等作用。而在我看来，流泪还可以起到纾解压力、放松身心的作用。疲惫时，难过时，扛不住时，如果能痛快地流流泪，过后真的会感觉轻松许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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