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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何止是乡愁 (上) | 作者 吴静

 紫雨轩书院2017 2022-12-01 发布于河南

那何止是乡愁(上)
吴静
许多的人和事,在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也未曾珍惜。而一旦失之交臂或即将从攥紧的手里消失时,才蓦然发现弥足珍贵。正如故乡之于游子,圆月之于旅夜。我想,故土对我来讲,已经不是一种乡愁就可以描摹明晰。那已经不是年少时一种诗意的畅想,也不仅仅是现在的一种心动回忆,那里面承载着的广袤、平淡和温暖,那袒露着草木怡然的广袤,那含敛着深沉亲情的平淡,那孕育着淳朴真实的温暖,足以使尘嚣里的生活,空灵一些,丰茂一些,活泼和明朗一些……
离家的时候,我才十几岁,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带着直插云霄的豪情、不切实际的浪漫,和波涛汹涌的现实,来了个结结实实的迎面相撞。如今,涛声渐逝,风浪渐远,我开始在灯下,又想起了我的故乡,我的家!
如果仅仅用避风港来形容它们,那简直太过于单薄,那里浓缩的,何止是乡愁二字?
故乡、家,是我不敢触碰的名字。因为它们太温暖,太柔软,太让人迷恋。当你身处他乡的时候,它们往往会让你潸然泪下,因为强烈的思乡情会把你浓浓的弥漫,一丝一丝对亲人故土的眷念,把你紧密而严实的一圈一圈缠绕。背井离乡,游离万家灯火之外的孤寂,宾朋满座里欲说还休的寥落,会锥心的捅到心窝里去。那种思乡凄清冷寂的疼痛,那种“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的悲凉,没有思乡过的人,是无法感同身受。
无论我走了多久,无论身处何地,思乡恰如春草,渐行渐远还生……
当一抹夕阳的红霞绚烂时,当谁家菜肴香气嗅入时,当忙得喘不上来气时,闷的一声炸雷在脑海里霹雳而来,划破胶着的现实。故乡黄昏里的老宅犹如海市蜃楼,炸地浮现眼前。老宅里不停操劳的母亲,那个素衣布衫却总喜欢在挽起发髻上,轻插一枝花的母亲,以及灯下一边看线装书,一边在书上做着批注的父亲,都格外的清晰起来。
家乡的小城,依山傍水,空气清新。老宅里的小院,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母亲说,一定要有每个季节都开的花儿,这样日子才更好看。于是,冬天院子里腊梅花的幽香,春天栀子花的清芬,夏季茉莉的淡甜,秋天桂花的神清气爽,都从院里的枝丫上,飞到母亲的发髻里,随着母亲前前后后忙碌的身影,时而穿过院子,时而飘散在厨房,时而萦绕在门前的小菜地里,那时的母亲,多么年轻啊!
生活虽然简单,但有满院子的花木可以欣赏。还有摇摇摆摆的鸭子,黄昏时在食盆里争抢从池塘里刚捞回来浮萍的喧闹。盆里的水,总在抢夺中被飞溅出去,再被长脖子的大白鹅蹒跚着踏上几回,原本硬朗干燥的小院就成了一片稀泥地。更有咕咕叫的母鸡,随着我们的步子四处跑动,还有蹭地一下窜到院墙上的那只黑猫,紧弓着脊背,竖立起尾巴,探下头来用漆黑的眼珠盯住院里的动静。虽然那时没有电视,更没有网络,但小院从不缺乏生机,更不寂寞。
思绪,如风一般,袅袅散开,眼前幻化出年幼的我。放学归家的脚丫总是最轻盈的,一路哼着歌,又蹦又跳,细细的马尾小辫和小书包,像秋天岸边被风推搡得东摇西荡的芦苇。一忽儿马尾辫从后面甩到前面的红脸颊上,一忽儿书包画着圈飞旋到头顶啪的撞着脑门。快到家属院的时候,远远看见低矮的楼层出现模糊轮廓,便没来由的兴奋起来,一步并作两步跑。近了,更近了,看清自家小院围墙的淡灰色,步子就更急促,跳跃就更轻扬。沿着青灰色的院墙雀跃着奔跑,那平房烟囱里飘出淡蓝色的青烟,在空中舞的多么婀娜多姿啊!
人还未跨进家门,心已钻进了厨房。兴冲冲的我,冲进自家敞开的院门,书包随便往堂屋里一丢,直奔厨房而去。母亲总是正在灶台边忙碌着,总是有星星点点的白粉样或烧炭的几道黑灰色,安静的蛰伏在她的袖头,有时候,也会长到母亲的脸上,那时,就是我哈哈大笑的时刻。母亲从来不以为忤,当我在那里笑话她像小丑的时候,她只是暂停手里的活,抬起带着护袖的胳膊肘,在额头蹭一蹭,有时候蹭干净了,有时候却更花,我就笑的更加前仰后合。
母亲总是精致的发髻和一年四季发髻上的花香,母亲总是围着锅台洗洗涮涮和菜地而风吹日晒粗糙干裂如庄稼汉的大手,在我心里,是一幅永远忘不掉的图画。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物质的贫瘠,在孩子眼里是没有多少感触。一日三餐,从来不会缺少哪一顿,生活的重量和窘迫,我们孩子也无从体会和觉察。母亲在为数不多的粮食里,翻捡着、挑着、精心搭配着怎样能做出更好的饭菜,更便于下咽的食物,也都是我当年所完全不关心、也不曾了解的。
贫穷的日子,并没有影响到孩子开心的程度。
春天,太阳再也不是又远又冷模模糊糊,每一丝光亮都笔直的射向了地面和树冠,和煦的风把人暖暖的罩起来,心房也明亮起来。可以卸下全身笨重的行头,脱下线衣毛衣棉夹棉袄线裤棉裤,再换下总是蹅雪而湿胖胖沉墩墩的大棉鞋,棉帽围巾和四指连在一起的厚笨手套也统统丢掉,身子像小燕子轻巧起来,整个人儿脱胎换骨了一样,开始到处撒欢奔跑。没有了寒冷的威胁,生活变得轻松明快起来,心情也随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原野开始泛绿,一切又充满了朝气和希望!
很快,就迎来了槐香的扑鼻。那又高又粗的老槐树,我多么希望树干上能多长点疙瘩包,以便于能踩着疙瘩攀爬上去。清风徐徐,雪白的槐花随风而落,孩子们笑着跑过去捡。小心的把它拾起来,让它躺进手心凹成的小坑里,轻柔的朝它呵几下气,吹掉沾染在上面的尘土,再用指尖轻轻捏起,把洁白的花瓣一一揭去,只留下里面那个柱子一样小小的白色花蕊,慢慢的送入口里,细细的品味。那一丝丝淡淡的甜,融化在舌尖上,甜滋滋到了心里面。如果能再用长竹竿挂下成串的槐花,那母亲就能蒸出清香四溢的槐花包子,唇齿留香的解了我的馋。
更别提春天里的头等大事——放风筝。父亲扎风筝是小有名气,小伙伴都羡慕父亲的手艺非凡。父亲本身是在教育行业工作,不知怎么会扎风筝,还无师自通的特别擅长木工活儿。家里大到衣柜、书柜、饭桌、洗澡的大木盆等,小到吃饭的木碗、筷子、板凳、搓衣板种种,都是父亲独自吊线刨花手工制作,更何况一个小小的风筝?
父亲说,扎风筝需要用到青黄不同的竹子,不同的位置要有不同的韧性和硬度。父亲会在院子里把竹子劈开,再削成宽窄不一的竹条分类存放,又找来积攒的废旧报纸,拿出毛笔和墨汁,还有线绳,他笨拙的大手就变得灵巧起来。早上我上学走的时候,还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午放学回来,一只大八哥或鹞子,就已展翅欲飞。小鸟的眼睛,那是父亲的神来之笔,墨汁和毛笔就在那里画出两只浓浓大大的眼珠,黑亮亮的,炯炯有神的活了起来。父亲说,风筝不是一年四季都能放,一定要在二月二之后,三月三之前最好,过了这个时间,高空的风向变得杂乱,风筝就飞得不高,也飞得不稳了。


作者简介:吴静,女,金融从业者,现供职于光大银行郑州丰产路支行,醉心书香,现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有诗歌专著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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