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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栢林寺，2004年5月】 这是觉察的第44篇文章，如果喜欢，欢迎分享给你的朋友。
这是远在2004年的事情了。 现在的我，怎么也不会写这样的文字：情感丰富，遍布形容词。 不是说不好。 好或不好，那都曾经是我。 看了一个月房子，看得很焦虑，翻出来静一静心。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闲暇时，我反复诵读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字句，柏林禅寺中的种种又悄然浮现：每日听禅，坐禅，行禅，吃斋饭。那是红尘之外的另一个世界，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何妨来吃赵州茶
我失恋了，神情憔悴萎靡不振茶饭不思……长假马上到了，我去哪里？去做什么？不知道要拿自己怎么办才好。上绿野遛达，各队活动都已确定人员。但也还有人在寻觅：“红尘万丈难看穿，拿起放下都为难。请君组队柏林寺，相与老僧聊聊禅。” “拿起放下都为难”，这正是我的心声啊。帖子里没人组队，但“野山僧”留有电话，我打过去咨询，说是有几个人准备五一去，可以同行。就在这样机缘巧合的情形下，我得以于清净之地直面自己的彷徨和苦闷。 知道柏林禅寺，缘于那个著名的老和尚——赵州和尚，即从谂禅师。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禅宗公案，诸如“吃茶去”、“洗钵去”、“庭前柏树子”、“狗子无佛性”等。 “吃茶去”一案，《五灯会元》有如此记载： 师问新来僧人：“曾到此间否？” 答曰：“曾到。” 师曰：“吃茶去。” 又问一新来僧人，僧曰：“不曾到。” 师曰：“吃茶去。” 后院主问禅师：“为何曾到也云吃茶去，不曾到也云吃茶去？” 师召院主，主应诺，师曰：“吃茶去。” 我对佛教的兴趣并不来自信仰，但那些虚虚实实的禅理、妙趣横生的公案以及禅宗讲求的“顿悟”，我从小就心神向往之。尘俗里累积的种种“贪、嗔、痴”，在暮鼓晨钟的警醒下，是否会减去几分？因为有着这期望，出发前一晚，我狂躁的心竟渐渐趋于平静。
分明忘却来时路
由北京西客站坐快速双层火车到石家庄，再转中巴到赵州，黄昏时候才到寺庙门口。大门已经关闭，几个居士与寺内禅师熟识，打电话叫人开了右侧小门。入得门来，看到一位身形瘦削的大师，满面微笑，一副眼镜，一袭长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大家互相介绍，原来是明影大师。在后来与几个居士的聊天中得知，明影毕业于北京大学地质系。寺里的住持明海和尚，也是北京大学毕业，在参加一次柏林禅寺举办的“生活禅”夏令营后，红尘尽抛，被净慧老和尚度了去，没过几年就把位传给了他。 与很多人一样，听到这些介绍，我也心内疑惑。按说他们在中国一流的学府求知，顺着世俗的发展规律，毕业后当有稳定富足的生活，为什么会远离红尘皈依佛祖？是在某一刻顿悟的么？或是生活中遭遇巨变？ 那几日，我未曾有缘与明海会面，无法直接求证答案。但后来读到他的《俯躬寮散记》，说得很清楚。 很多人都问过：“你为什么出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挫折？出家前一定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吧？” 他的回答很简单：“不为什么，遇到佛法，有缘就出家了，迷迷糊糊，也没怎么想。” 或者说：“上学时学到佛教，后来又认识师父，认识一些和尚，受他们影响，觉得自己适合当和尚，就出家了。” 半路出家的，还有一位和他们同样具有传奇色彩，——总是面带微笑的大痴大师，之前是某大学研究马列主义的教授，研究来研究去，生出了诸多怀疑，于是皈依佛门，向禅宗寻求答案。身无分文，从福建徒步到山西五台山，一路上该有何等的艰难？只有心中深存信仰才能抵达吧？大痴大师就做到了。
青山面目依然在
柏林寺并不很大，但有着极其悠久的历史。相传它最早建于汉献帝建安年间（196-220），真正称得上是千年古刹。上世纪80年代末，净慧老和尚瞻礼赵州塔之际，见得寺内荒烟蔓草，破败不堪。不禁抱塔痛哭，发宏誓愿立志重复旧观，再现昔日赵州祖庭之庄严。 老和尚果然厉害，没几年功夫，就募化资金到2000万余，光明殿、钟鼓楼、指月楼、禅堂、藏经阁等建筑相继落成。尤其是2003年完工的万佛楼，金碧辉煌，夺人眼目，五尊大佛身上镀的金不知有多厚，另供有10480尊小金佛。佛堂内空旷明亮，可同时容纳二千多人做功课，为亚洲最大。 在寺内草草参观一圈，看到功德碑上，李嘉诚、杨勋兄弟等香港大亨赫然在目，我忍不住笑言：“这净慧老和尚哪里是个得道高僧，分明是一出色的社会活动家。” 万佛楼施工期间，老和尚作诗不少，其中两首特有趣，令人过目不忘： 一、万人同建万佛楼，赤手空拳费运筹。铁架擎天赀费急，羞囊无计暗生愁。 二、经行不忍见高楼，每见高楼事事愁。昨日买砖钱未付，今朝钢价又抬头！ 字里行间，又是愁又是钱，若不署名作者，谁人会想到是他？还听说起老和尚的许多轶事趣闻，可惜几日内不曾见他露面，想来正在俗世里口焦舌燥的四处筹款吧？ 夜幕渐渐落下，原本就清静的寺庙更加静寂，我们几个人随着“野山僧”来到赵州塔前，双手合十，沿塔右绕。众居士大概是为求无量福，我则希望在往复巡回中触摸自己的灵魂。 正如山门两侧所挂的楹联，“寺藏真际千秋塔”，赵州塔算是柏林禅寺里最古老的建筑了，最初建于元朝天历三年（1330），为纪念从谂禅师而立，供奉他的衣钵和舍利，塔额为“特赐大元赵州古佛真际光祖国师之塔 ”。历经岁月风雨与刑台地震，严重毁损，后由新加坡高家仁居士捐资修复。塔身是实心的砖木结构，高七层，站在塔底向上望，塔尖与天空融为一体，情状颇宏伟。 穿过赵州塔东面的一片古柏树林，就是钟鼓楼了。重建的钟鼓楼高十八米，与古塔形成东西对称，一层为护法殿，二层悬钟，三层架鼓。在这里可以俯瞰夜色中的寺庙，还可远望院墙外面灯火煌煌的县城。
饥来吃饭困来眠 我和“了了” 漫步在院子的木栏回廊里，一边聊天，一边欣赏橱窗里的书法作品。这个女孩子刚满二十岁，还在北京某高校念书，从ID就可以看出她颇具慧根。 “心有天籁不需箫。”她说，：“我对佛教的态度，大概和你差不多。” “我们连居士都不是，自然随心所欲。但僧人的修行，却有很严格的规矩。”我一看时间，快九点了。“我们回房间吧，马上就要敲鼓。” 晚上九点，鼓点准时响起，时缓时疾，就像风雨雷电交加，表达着对天地自然的敬畏。约十分钟后，鼓声渐息，钟声又起。当、当、当……悠悠钟声在安静的夜晚四下弥漫，僧房和客寮的灯光陆续熄灭，整个寺庙融入无边的宇宙。 我的思绪还在飘荡，一时无法入睡。忽然想起慧海法师“饥来吃饭，困来即眠”的故事，不禁哑然失笑。我等凡俗之人，正如他所说：“吃饭时不肯吃饭，百般挑拣；睡觉时不肯睡觉，千般计较。”明天一早四点半就要起床，我也息了万般思量吧。却还是在心底揣测：僧人的吃饭究竟与俗人有何不同呢？ 当然大不相同。第二天早课结束后，我们跟随众人一起往斋堂吃早饭。我已经由居士们那里知道，女众要走左侧门，男众走右侧门，中间的正门是给法师走的。进入斋堂后，大家依次坐在长条的木板凳上，不许交头接耳，更不能大声喧哗。 当法师们从斋堂正门进入时，全体起立表示敬意，法师坐下后大家才坐下，然后随法师一起念经。念完经，集中思想作“五观”，内容大致是牢记斋饭来之不易，以及告诫自己吃饭不能贪图口福之享等等。 “五观”结束才可以开始吃饭。斋堂里坐了几百个人，但是安静得很，只偶尔听见碗筷轻碰的叮当声。斋饭比我想象的味道好多了，清淡可口，内容也很丰富，所有饭菜都可以随意添加，但绝对不可以浪费。想添饭，只要把碗向桌边推一点，行堂的师父就会走来，直到再也吃不下为止。 吃完了，我跟着其他人一样，把两只碗摞好，推到桌边，再用筷子在碗边一比，使它们和桌沿对齐。我旁边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碗里已经是空的了，她又向行堂师父要了些开水，拿筷子在碗的四周轻轻涮洗，然后仰脖喝下去。再看她的碗，干干净净，无半点油星和饭粒残留。 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饭。如此专注，如此节俭，同时又对世界充满着感恩，对万物自然怀着深深的敬意和怜惜。
行看流水坐看云
早上四点半，我还在迷迷糊糊的梦里，依稀听到钟声响起。要起床上殿做早课了！ 天空还是一片黑暗，路上却都是行进的身影。没有人说话，只听到宽大的僧袍发出轻微摩擦声，急促不紊乱的脚步声，大家都往着同一个方向去。我尾随着女众的队伍，来到大殿跟前，探头一看，二层楼高的大殿里灯火辉煌，里面已经站着好些人了。我赶紧找了个位置，学着人家双手合十，肃然站立，等着早课的开始。 寺里的僧侣列纵队无声进入，依次站好，各居其位，各执其事。我随着僧人们行礼，俯身，起立，接着钟磬清鸣，由弱渐强响起第一声悠扬的佛号。 那是一种怎样的声音？我忽然间感到心内澄明，遍体清凉，似乎被一种巨大而柔和的无形力量包围着，安泰舒适。那一刻，又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没有思想与灵魂，无挂无碍，无喜无忧，无识无想。不知心在何处，只知它安详自在。 渐渐的，声音更大了，众人都随着僧侣一起诵读。听不懂读的是什么，我瞥了一眼旁边那本摊开的经书，似乎是《楞严经》。我却并不出声，只是微闭着眼倾听，浑厚，中气十足，整个大殿里梵音缭绕。 进行到一半，全体早课的人都要面朝中路，在僧人带领下绕各自站立的方阵行走一圈，再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行礼，俯身、起立，诵经。我偷偷的望一眼门外，天已经微亮了。 6点钟，早课结束。我们在队伍的最后，看到僧人一盏一盏地熄灯，身后的佛堂一步一步陷入肃穆的沉寂。而眼前，则是清晨朝阳中的红瓦飞檐，很美。 做早课念经太辛苦，我只去了一个早上。但是“坐禅”与“论法”，我很喜欢。 身体稍微前倾，腰自然挺直，双腿结趺，双手叠合放在腿上，拇指互触，舌尖轻触上牙床，嘴唇微张呈微笑状，双眼自然闭合。我们照着明影法师的姿势坐好，眼观鼻，鼻观心，先来练习15分钟。他轻轻敲3下木鱼，坐禅开始了。 吸入……呼出……这算作一个完整的呼吸过程，在心里数“1”。然后再重复，数“2”，“3”……禅堂里安静极了，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开始走神，不知道自己数到几了。重新开始，1、2、3……再次走神。 如此往复数次，正在心内懊恼自己，数数都数不清。“咚……”一声轻远的木鱼把我拉了回来，15分钟已经过去了。现实中的浮躁与妄念，让人已经养成耳听八方的惯性，注意力被四处分散，大把的时光与精力虚耗，我们观望自己内心的能力，也在慢慢丧失。这样一来，我们如何能知道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坐禅过后，我们在安静的普天阁里继续与明影禅师“论法”。 阳光从窗户中透进来，细微的灰尘在光束里轻盈飞舞，恍若隔世。说“论法”，其实叫做“讨教”更确切些。 法师用通俗的语言解释 “生活禅”，我们则将对生命的思索、生活中的困惑说出来求解，大家或争论、或若有所悟、或豁然开朗。明影禅师用“向上与向善”做总结陈词，我想，勤奋、淡泊、改过、慈悲就是它最好的注解吧。
攻略
交通：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者，到达石家庄火车站后，换乘35路、50路或106路公交车前往南焦汽车站，站内有直达赵县柏林禅寺的长途汽车，票价9元。有交通工具者可行高速公路，注意要在栾城下308国道。 住宿：寺内可提供住宿，每人10元，住所称为云水楼，一般为3人间，有热水、单冷空调，男客宿一层，女众宿二层，楼梯口贴有“男众禁止上楼”字样。 饮食：寺内免费提供斋饭，菜的样式很丰富，主食品种也很多。寺院的食堂叫“斋堂”，吃饭叫“过堂”，用餐时为大伙添饭添菜叫“行堂”。 景点：“门对赵州万里桥”，柏林禅寺距离赵州桥很近，众所周知，这是李春设计的中国第一座石拱桥，小学课文中都有介绍。传说，八仙之铁拐李当年就是在这座桥上成的仙。不过经过无数次修建后，基本都是现代的水泥了，可看可不看。门票25元，可砍价，买二赠一或买一赠一，但无定律可循，视检票人员的心情指数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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