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去春来，大地复苏，地里的麦苗绿油油、齐刷刷，沐浴着春风，荡着碧波。邋遢爷坐在地头上，嘴里叼着用废报纸卷的已经熄灭的炮筒旱烟，目不转睛地瞅着平展展的麦田，像欣赏一幅从未见过的油画。 邋遢爷从褂子兜里掏出火柴，点燃熄灭的半截“炮筒”，狠劲抽了两口，然后又掏出约五寸长、两寸宽的一块长方形的旧报纸，从左下角向右上角对折了一下，又从兜里捏出一撮儿黄黄的旱烟放在纸上，左手轻握着，右手捏起纸的右边一拧，卷出一个左尖右大，像圆锥状的旱烟筒，最后把纸边在上牙上蹭一蹭牙垢，又拧了一下沾好，点着抽了起来。他一连抽了三支，才站起身，离开麦田。 太阳悄悄爬到了山下边，村外很少再见到行人，本来就静谧的山乡更加静谧了，只有不知何时变大的山风，吹得树稍呼呼做响。邋遢爷没有径直回家，而是朝着村里新建的砖场走去。 自打去冬以来，村里出现了好多新鲜事：生产队解散了，土地实行了承包；年轻的小伙子、姑娘们离开大山黄土地，跑到城里去打工；村里建起了砖场、灰窑、果品加工厂等乡镇企业。邋遢爷感到世间就像春雨洗涤过的早晨，一切都变得那么新鲜，让人兴奋。 风越来越大，天也完全黑了。不知不觉中，邋遢爷走到了砖场旁边。他停住脚，看着夜色中那一大片排列整齐的砖坯和刚刚出窑的红砖，手抚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自言自语地说：“这一年可不少来钱，看来咱山旮旯儿的日子真要好过了。” 突然，邋遢爷听到有人在喊：“抓偷砖的，捉贼呀！”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黑影朝他这边跑来。他想，这个可能就是那个毛贼吧。于是，邋遢爷往路边一闪，就势蹲下，待黑影跑到跟前后，他猛地来了一个扫堂腿，随着一声“扑通”的跌倒声，他又像饿虎扑食一样上前压住了黑影的身子，和黑影扭打起来。 邋遢爷毕竟年岁大了，体力越来越不支，被黑影反而压在了下边。黑暗中，黑影摸到地上一块石头，朝着邋遢爷的脑袋砸了一下，只听“哎呦”一声，邋遢爷紧紧拽着黑影前襟的手松开了。 黑影继续朝前跑去，邋遢爷挣扎着爬起来，用手抹一抹额头上粘乎乎的血，把趿拉着的两只鞋甩在一边，迾迾趄趄地向前追去…… 第二天早晨，邋遢爷从医院病床上醒来，一见周围站着不少乡亲，开口先说：“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大骡子大马没怵过，却连一个小毛贼也捉不住了。”乡亲们告诉他，派出所的民警正在追查，用不了几天就会捉到贼的。这时候，护士进来要给邋遢爷换药，邋遢爷说什么也不换，执拗地说：“这点小伤算什么，留着药品给病重的用吧！”说着，像小孩子捉迷藏一样，用被子把头蒙了起来。 第三天的傍晚，邋遢爷趁着护士不注意，悄悄溜出了医院。他路过自己的责任田，停下来，坐在地头上，又抽起了炮筒旱烟。他的脸上和往常一样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同的只是头上缠着一圈白白的绷带，脚上换上了一双新布鞋。此时，瓦蓝瓦蓝的天空像一湖春水透明见底，泛绿的群山如一座无字的丰碑矗立苍穹，夕阳似一颗跳动的心充满热情。 邋遢爷望着蓝天，望着青山，望着夕阳。 1997年5月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