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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皓首可以穷经,唯返本方能开新

 枫渡 2022-12-02 发布于广东

【编者按】:拙作付梓,诸师友关爱良多,幸甚。今发蒋白俊兄代序一篇,再表谢意。

许君嘱余为其《论语枫解》序,惑然惶然:我非儒学专人,涉猎有限,研读不深,浅陋偏颇难免,为功力艰深之专著作序,力有不逮,技有不能。贻笑大方事小,带累《论语枫解》事大矣。

许君精熟先秦诸子诸史,于上古莫不探其精妙,尤通达儒学,四书五经,两千年传疏注解,浩如烟海,莫不细读乃至再三。为求一字之难,从金文甲骨到正偏各篆先秦方言,跋涉寻觅;为睹或传之闻,虽今世孤简,院馆断片,千方百计得观,与世传累累比照。数十年皓首,有独一无二之枫解,成浩荡辉煌之新禅;正千百年之讹谬,出夫子清正之雅言。劳今生,爽后世,补文脉,点明灯,使歧路有信,沧海见槎。纵见仁见智,余观之,功莫大焉。

尝读许君解《诗经》,旁征博引,三皇五帝至两汉两晋,勾连无不奇妙,结论闻所未闻,未必篇篇点赞,却因之自觉长进,高历朝历代误读误解不知几许。暗暗诧异:许君上古文字之精通,上古典章之熟稔,推究连理之妙境,出乎意料太多,理正情深贴然。

细读《论语枫解》,身不由己,更上层楼,击节始终,快哉快哉!

余自幼读古诗文,饥不择食,不求甚解,勉强识字断句,粗通文法,牛心鳖嘴,好奇如猫,死揪一点,不知退步,时问究竟,不得其解,常比差异,遂抱诸惑。诗词歌赋陶陶然,诸史诸子慭慭然,唯儒家敬而远之。纵世界山呼,嚣嚣隳突,“国学”两字如邓丽君之歌,五经名目成克莱德曼之曲,余独掩耳遮目,避之唯恐不及。

何哉?

孔子《论语》《五经》,自成奥妙,颇可琢磨。董仲舒欲武帝尊儒,自作解人,儒之名,法之实,始皇思想嵌入,独夫心意漫涂,儒学成立之时,即去孔子远矣,孔夫子抑或董夫子,其实难论。之后,儒家日日得势,可名利矣,可富贵矣,争名夺利,门派分立纷争。为一鸣惊人,击对手下朝堂,不免出奇制胜,此时之儒家,距孔子渐行渐远矣。虽如此,汉儒百口纷纭,朴拙尚存,纵离题千里,不敢背弃夫子太甚,《论语》《五经》词句,尚与彼利益主张表面和融。

故此,汉武尊儒,两晋而隋唐,儒虽享尊名,文人墨客亦无不通读《四书》《五经》(实则,彼时之有成文人,书籍无不熟读,书籍不多故也。熟读《四书》《五经》,未必体现对儒的态度,不过对书本和思想的态度而已)原非孔孟的些许条条框框,亦流变民间而为习俗,所谓“独尊”者,实难副其实。

两宋周张程朱现身,悖离夫子之旨,曲解汉儒之意,窃道逆道,借佛悖佛,竟“存天理灭人欲”,眼目心思,从广大世界缩转至个人身体,将孔子以拯救吐痰苍生为重,重建天下秩序为任的大道,扭成躲进穷巷陋室,盯着脐下三寸目不转睛的自虐式修炼。儒至此大成,儒至此非昔日之儒矣。岂夫子达人,即汉儒知此,夫复何言?,

阳明一新,转瞬成“宋明理学”糊涂账。虽如此,有李卓吾,有张宗子,有冯梦龙,有《金瓶梅》,不食宋儒餐饭风骨,仍源源不绝。阳明从心,宋儒只有脐下之理。理汹汹亦不能灭心之向善。孔子心意,有明尚存一息。

清人入关,沐猴弹冠,误宋儒为华夏血脉道统,明宋儒为汉地言行禁锢,至此,流变反向之儒学,竟成本地精神之大统,士绅为思想唯一,百姓为习俗当然,上下几不解孔子之儒,亦不解两汉之儒。宋儒至此,浑然宏儒矣,昭然屠刀矣! 

民国打到孔家店,欲打欲倒者,实宋清之儒也。

此儒难亲近,故自幼远之而至于耳顺。

亦得一恍然。幼读书,以著书立说者为神圣,古人尤之,时间磨砺淘冶当少错谬。年岁见长,读书略多,始知大谬不然,古往今来,或为一己之利,或因愚钝浅陋,强词夺理,滥竽充数者比比,学深而慎言,今古一理。又,汉距孔子四百年,其时文书稀罕若金玉,况始终战火。汉人能得孔子之学几何?能解孔子时代之言语又几何?如今专家教授断句晚明小品晚清笔记错漏百出,文科博士读《三国》《红楼》必须白话,推今及古可想;宋距春秋两汉千年不止,宋儒以民间之力,个人之心,盖今日之“民科”,能释孔夫子能解汉儒多少?

孔子志存周道,《四书》《五经》《论语》,涉及不知凡几。周公定周礼于周初,金文甲骨时代,秦灭六国,楚汉鼎沸,金文甲骨,皆成天书。不知悉周礼本意,如何明了孔子所想所言?纵辛苦求索,挂一漏万,两千年传疏注解,足以为证。殷墟发掘始于清末,甲骨文研究,区区百年,时至今日,解释儒家经典体会孔子和《论语》,方有可靠基础。

尝读《论语》数种,存不尽疑惑,一眼即错者有之,自相矛盾者有之,指鹿为马者有之,不知所云者亦有之,初中古文考试恐难及格者滔滔不绝替夫子教导大众,蔚为奇观。

虽避儒家经典唯恐不及,念念切切待一本仅从古汉语古文化史角度,确解《论语》之著作,久成奢望,以为绝不可得。

许君《论语枫解》,实绝念之意外,今生见识,惊快不可言说。

初读《论语枫解》,学问视之,耳目一新,切意切心,不绝如缕,字词追寻之深,制度考究之远,风习勘踏之广,互文比照之全,勾稽非坐实三代夏商不论定,语义非甲骨钟鼎证明不罢休,精严致密,今古少见。《论语枫解》使余数十年不解得解,不通得通,不明得明,憎厌渐消,半生面目可憎之儒随枫解而可近可亲可敬。数语友人:“许君绝非一般学问家,是大师!千百年世道,'皓首穷经’人皆能言,能做者凤毛麟角。许君身体力行,《论语枫解》为余等诠释了何谓穷经,何为'经’之'穷’!少年白头,坐实非皓首不能穷经也。”

读三四章,觉有绵绵之情,如涓涓泉流,若熠熠漫火,字间流淌,语中跃然,滋润酣畅,不免暗问,学问而有情若此,自非一般学问。又自解:真学问大学问正须情理如水火,燎原浩荡,非若此岂足为之?

读至半,辩证依然,宏博谨严,字间情,文中意,沛然燎然,不禁腾身而起,手舞足蹈!继而恍然:许枫是学者,所做固学问,功底扎实,见解独到。然其所下功夫早已超越普通学问,所用心力,直追三千年,以皮肉筋骨,七尺之躯,化倾竭理解思考之力,盖《论语枫解》绝非要成一家之说,而是要正两千年错漏谬误,替孔夫子重新立言。名与利绝不思虑,他是以孔门弟子自许,以儒家传人自居,荡涤两千年污泥浊水,正本清源,弘扬真正孔子儒家大道为己任。儒家名实,两千年歧路,于今炽烈,何止千万人?然,许君擎纛往矣!

许君少我近二十岁,明白至此,不禁仰目!

新书大略如斯:新书速递:《人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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