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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多么美妙的梦境：富丽堂皇的酒店，宾朋满座，一身礼服的司仪巧舌如簧，把气氛搞得热闹非凡。大屏幕上，儿子儿媳的婚纱照格外显眼。伴随悦耳的音乐，自己的儿子西装革履，挽着新娘踩着红地毯款款走来。新娘真漂亮啊！苗条，俊俏，火红的婚服缀着金黄的装饰，显得古香古色又雍容华贵。改口时，在司仪的撺掇下新娘娇羞地叫了声:“妈——”“哎——”自己急忙答应。“新娘叫得甜不甜？”司仪问。“甜——”她高兴地说。“那还不赶紧掏钱？”众人哄笑。在司仪的铲道下，王婶喜滋滋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万零一块钱的大红包递给儿媳，寓意儿媳是万里挑一，非常满意。伴随歌手悦耳的新歌《花轿里的人》，宾客们推杯换盏，大快朵颐，欢声笑语久久回荡……“这杯喜酒，你喝——你喝——”王婶正闭着眼带着笑给客人敬酒，却被老伴推醒了。“才半夜三点，喝啥酒呢？老糊涂了吗？把人吵醒，还能睡得着吗？”老伴埋怨道。“我梦见咱儿子结婚哩！把人高兴滴。”张婶揉揉朦胧的睡眼，恍然从美妙的梦境清醒过来，倍感失落,怪老伴搅了自己的好梦。“唉！把人愁成啥样了!做梦都想着给儿子娶媳妇哩！”老伴叹了口气，不禁也伤心起来。张婶生有一儿一女，女子是老大，早已结婚生子，女孩子的婚事就是顺利。可儿子的媳妇，却成了老大难。儿子高考落榜后一直打工，今年都已经33岁了还是个“齐天大剩”。村里那些能说会道的小伙子，有些还没自己家儿子长得帅，却在外地打工几年后都能领回个外地媳妇，村里人都夸小伙有本事。可偏偏儿子性格内向，木讷少言，见了姑娘三脚踢不出一个屁。这世道，溜洒就是硬道理。眼看着村里的小伙子一个个结婚生子，张婶夫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逢人就托人介绍，好话说尽，好烟没少发。儿子也没少相亲，可那些姑娘走马灯似的，硬是没成一个。也不稀奇，随着改革开放，姑娘们不像过去静守闺房，而是天南海北去打工。就像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荡，散落在五湖四海。过去的姑娘大都嫁在邻近的村子，如今嫁往外镇、外县、外市、外省的大有人在。二队有个女子在江苏打工，就嫁到了盐城市。自古说结亲要结远，生下娃娃聪明。可女孩子没啥，嫁到条件好、经济发达的沿海城市，总比一辈子窝在山沟里强。可男孩子就没那么幸运了，女孩子苗越来越稀，彩礼越来越高。当上门女婿的越来越多，离异的少妇也成了香饽饽。“现在世道变了，女方要求与时俱进，不再是过去的三转一响了，硬件你准备好了吗？”有人好心提醒。张婶恍然大悟。这几年，社会发展太快，没几年功夫，小队原来有46户，如今个个头门吊猴娃——十有八九都在县上、市上甚至省会西安买了房。没钱买房的，为了娃伙念书，也在县城租房去住了。昔日热闹的村子，顿时冷清了下来。留守在村子里的，大都是老人。村子里只剩下屈指可数的七八户。昔日家家户户上地劳作、小孩背书包去村里小学念书、坡里牛羊成群、妇女河里洗衣等热闹情景再也看不见了，过去村里那鸡鸣狗叫、孩子们的大呼小叫的充满烟火气的情景也早已销声匿迹。留给村子里的，就是那七八户人家，冷冷清清，想见个人面，都难。找到了症结，说干就干。张婶夫妇拿出多年的积蓄，加上儿子这几年打工攒的钱，在市上转了好几天，终于看中了一套靠近学校的高层，交了首付。虽说小三室才114平方米，可一平米都要五千多，裸房就要六十多万。对于跟黄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民，这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有人戏说房价都是丈母娘炒高的，要是如今姑娘谈婚论嫁都不要房，房价不会这么高。玩笑归玩笑，生活很现实。为了儿子的婚事，自己家咬牙也要跟上时代，不能落伍。之所以选择在市上买房而没有在县上买，是因为儿子婚后在宝鸡打工的话，就业机会多。再一个，就是为了争口气，让那些在县上买房的嘲笑过自己的人眼热去。第二步，买车。儿子在大城市打工多年，早就考了驾照。看见别人都买了车，早就手痒的不行。因为买房，除了交首付，自己家已经在银行贷了几十万。没办法，为了儿子的婚事，就鼓鼓劲再拼一把。最后车子就买个七八万左右的，代步工具嘛，再贵的也买不起。安顿好硬件，那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老伴每次出门都记着装上自己都舍不得抽的红好猫烟，见人就发，继续托人给儿子说媳妇。当然自己家买了房和车的事，必须事先打出广告。日子一天天重复，啥都没变。可自从买了房和车，张婶人前说话嗓门高了，走路飘了。清早起来，张婶洗漱完毕，打开了头门。仰望天空，万里无云，真是难得的好天气。猛一抬头，只见两只喜鹊在门前梧桐树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喜鹊叫，好事到。莫非儿子的婚事快了？”张婶自言自语，心头一震。说来也怪，一个远房亲戚顺路来到她家，给她带了个好消息，说是要给儿子介绍个打工妹。张婶闻讯赶紧把贵客迎进屋子，端茶倒水忙个不停，唯恐慢待了贵客。烟，也不是发根根，直接把一盒好烟硬塞进人家口袋里。听完关于女方的介绍，张婶连忙说：“你给咱说去，说成了好好把你感谢一下，你给咱操的这心好的很。你就不知道，别人家娃都结婚了，抱上娃了，我光是眼热。看见碎月娃，忍不住就想去抱。遇到村里小伙子在城里结婚待客，我就把礼一捎，尽量不去坐席，生怕别人问我娃啥时候结婚。唉！”张婶说着叹了口气，眼圈红了。张婶给儿子千叮咛万嘱咐，和女孩见面一定要大气，要领人家去大酒店点餐，点菜挑贵的点，表现出诚意。要给人家姑娘买奶茶喝，最好带人家去看电影，这样接触时间长……交代完，张婶双手合十，开始祈祷：“菩萨开恩，老天保佑，让儿子这桩婚事成了吧！”老天开眼，被疫情所困的城市一解封，儿子就迫不及待地回县上和姑娘相亲。相亲这天，张婶从早到晚手机不敢离身，唯恐错过了好消息。“房子、车子都有了，这次该成了吧？”张婶心急，也不敢打电话问儿子，生怕在姑娘面前说错话。一直熬到天黑，就在张婶等不及要拨打儿子电话问相亲情况的时候，手机响了。张婶迫不及待地接上电话，却听见儿子失落地说：“妈，人家姑娘很漂亮，我看上人家，可人家当时没说啥，吃完饭分手不到半个小时，人家就在微信里回复说我俩不合适，做个朋友还可以。就连吃饭的钱，人家也说AA，给我发了二百元红包，我没收。”张婶一下愣住了，堆笑的脸瞬间凝固了。一连几天，张婶还没从失落中走出。本以为买了房和车，儿子的婚事该成了，没想到现在的姑娘都咋了？难道都成了皇姑不成？就咱娃这条件，还有弹嫌的啥嘛？尽管没考上大学，可打工的小伙子遍地都是。不是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这世道，找个媳妇把人就难场死了。难道儿子注定打一辈子光棍不成？头发长了，张婶就感觉头大，木乱滴很，就向街道理发店走去。没想到理发店生意出奇的好，不大的理发店人满为患，大都是染发、烫发的大妈。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排队的间隙，素不相识的妇女们就闲聊起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共同话题：“唉，我儿子今年都31了，想找个媳妇，苗稀滴，没苗么。他姨，有合适的赶紧给我娃介绍个。”“我儿子经人介绍了个西部省份的女子，光彩礼就十八万，还要求有房子。那边彩礼普遍高，只要给齐彩礼，就可以领走人结婚。我老两口挨着向亲戚借了个遍，可亲戚们看我老两口年龄大了，没一个愿意借给我们。唉，能理解，都怕我俩一蹬腿殁了，债没人还。”“彩礼再高，还能找下。我娃前几年打工，找了个外地的媳妇。因为不知底，婚后媳妇不好好过日子，留下两岁的孙子就跟人跑了，好不容易才离婚了。现在闪晃得我娃带个娃，更不好找。看了好几个离过婚的，有的带个男娃，负担重的谁敢接受？儿子长大要媳妇、要房、要车，把人就挣死了、愁死了。离婚带个女娃的负担轻，还可以接受。”“我在山里住，前几年来了个外地妇女，领着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说是外省的，因为老家山大沟深交通不便，条件比我们这里更差，想来我们这里嫁人。这一喜讯顿时让我们这个偏远的村子沸腾了，几个给儿子找不下媳妇的家庭如获至宝。父母都争先恐后要求给自家儿子介绍。我家也领回一个，尽管外地口音说的话很难听懂，但模样的确不赖。天天顿顿要吃米饭，三天两头要洗澡。一家人在这个外地姑娘面前大献殷勤，抢着给见面礼、买衣服、买包包，天天好吃好喝招呼着，只盼望能博得姑娘芳心，早日给儿子把婚结了。谁料一周后各家给媒人交了不菲的彩礼后，准新娘们集体消失，人钱两丢。后来才知道她们是骗婚团伙，派出所正在破案。”“我儿媳妇也找了个吃力。人家要房，我就东挪西借给儿子在市上咬牙买了房。儿子儿媳都在市上打工，没人看娃，我老两口刚给哄了六年娃娃回来。孙子上完幼儿园了，也用不上我们了。现在的老人和儿子媳妇一起住不成，在一块磕磕碰碰，还不如回老家散焕。你说为给儿子娶媳妇咱吃的啥力？到头来还不是鞭炮一响，把儿交给婆娘？过去讲养儿防老，如今儿子也靠不住，有几个儿子和父母一起住着哩？”听着听着，张婶感同身受，这些话简直就是自己想说的。渐渐地，张婶自卑的头渐渐昂了起来，很快加入这些同病相怜者的讨论行列。张婶心想，自己整天悔天怨地，窝在家里羞于见人，原来，大龄男青年这么多，和自己同样心境的父母大有人在。还好自己身在小城镇，房价再高，也高不过北上广等一线城市，听说那些地方价格高的令人咂舌，一平米高达好几万。一套房没几百万拿不下来。要是儿子在这些城市要买房结婚，自己几辈子也攒不下这么多钱，就算贷款，就凭自己家实际情况，几辈子才能还完贷款？退一步天空海阔，这样一想，张婶顿时心里舒坦了许多。耳畔顿时想起自己念书时老师讲的一副对联：“年年失望年年望，事事难成事事成。” 刘建生，教师，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凤翔区作家协会理事。迄今为止，先后在中国散文网、《陕西青年》《宝鸡日报》、宝鸡市广播电台、《凤翔视窗》《一览》等报刊、电台及《美文微刊》《时光捡漏》等网络平台发表散文、诗歌、通讯等作品150余篇。 ©原创作品 授权发布（公众号转载须联系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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