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35年6月，陕北红军第四、第六支队根据上级指示，前去白区扰乱和袭击敌人，以宣传扩大红军影响。 乍听，这支队伍名头不小，还是两支部队联合，其实他们就是一支小游击队，全部人马加起来八十人不到，且武器奇劣，队伍里仅有三四十条破旧的老套筒，最好的射手才有五六发子弹，还是红军自制的，一些队员扛的就是空枪，其他人拿的不是大刀就是长矛。总结起来就是，人少实力弱，可他们有一件独有的武器，那就是无畏的勇气，这一点使得他们敢于与任何敌人列阵厮杀。 会合的地点是苏区边缘一个叫老庄的地方。敌人侦探出没，他们特意选择在夜晚入村。 深夜，哨兵忽听到四周狗个不停，远处手电光晃动，四面都相继有亮点出现。哨兵急忙报告，王队长判断，部队已经被敌人四面包围，必须马上突围。 事后了解到，他们刚入村就被敌便衣侦探发觉，吴堡境内的敌军全部出动，十四个连共计约一千六百余人，分数路包抄，企图将四、六支队全歼在老庄。 突围的决定下来后，突围方向就是个最重要的问题。去往苏区的路有敌人重兵把守，王队长决心趁黑夜出敌不意，直插白区，避开眼前敌重兵，寻机绕回苏区。全体同志一致认为，这是当前比较适当的办法。 不料，刚出村，一个意外的因素大大增加了他们突围的困难。下雨了，而且是倾盆大雨，部队没带雨具，同志们被雨劈头盖脸浇得很是狼狈。这个时候，大家想的不是淋雨的问题，而是要护枪。他们赶紧把衣服脱下来，包住枪，以防枪口进水。然后一个个光着膀子，缩着脖子冒雨前进，雨水和部队踩水的“嚓嚓”声混合在一起，这倒是给部队行进带了掩护。 但是大家也有些隐隐的担心。黄土高原多深沟，一下雨，原来干旱的沟壑就泥水滚滚，像这样的瓢泼大雨，深沟不知水会深成什么样子，还能过吗？ 但这些也不是眼下所要考虑的问题，他们必须得抓紧时机突出去。 队伍踩着被雨泡得稀软的烂泥路快速前进。战士刘春年看见王队长一脑袋的雨水，脱下粗布背心，紧走几步赶上去，要王队长拿背心顶在头上。王队长谢绝了他的好意，要他赶紧把背心穿上，以防感冒，他拍着刘春年的肩膀说：“我这骨头早锻炼出来啦，放水。” 队伍一气走了二十多里，黎明时到达与白区交界的尚家源。正准备稍作休息，哨兵报告：“一百多敌人分三路从正北、正西、正东向我包围过来。”王队长一挥手：“继续南撤。”队伍急速前进，顷刻间离开了尚家源。 又走了四五里，一到陡峭的深沟横在面前。沟深约四米，沟宽约3米。这本是条旱沟，但正如所担心的那样，旱沟已成河，浊水翻滚，奔腾咆哮，气势骇人。大家站在沟边，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王队长过来了，简洁有力地说了四个字：“下沟过河。”说完，头一个就下了河，刘春年紧跟着下去了。 河水混浊，雨水夹着泥沙，水急且深浅不明，十分危险。大家紧跟着王队长，手拉手互相照应，摸索着探出步子。河沟深浅不定，水深处能淹没战士的头部，但好在大家互相牵拉，彼此照应，一步步艰难过了河。 大家都像是从泥浆里滚出来的，身上都过着厚厚的一层黄泥，只有两只眼睛是黑的。同志们互相对视，哈哈一笑，都说对方是庙里出来的泥菩萨。 刚过河，迎面沟岸就有敌人在打枪。看来敌人早设了埋伏，扎紧了包围网。岸上的敌人在叫嚣：“快点投降，你们无路可走了。五分钟不缴枪，就全部灭了你们。” 但是敌人光哇啦哇啦喊叫，连个影子也不愿显出来。这帮怕死的家伙，应该不是躲在沟岸后，就是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王队长把大家带到一个隐蔽处。他瞅着大家，激动地说：“我们四、六支队从来没有打过败仗。同志们，今天是考验我们的时候了，决不能给红军丢脸。” 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前面的敌人数量不明，但唯有冲上岸，队伍才有出路。 王队长把手举起;“现在就是冲锋的好机会！” 随着他的手势前劈，七八十名队员，裹着一身黄泥，杀声如雷，闪电般冲上了沟岸。 敌人被这意外的冲锋吓坏了，一个个大喊“泥菩萨来了！”掉头就跑。于是一场猎豹式的追击就开始了。 这个时候，刘春年回头望了沟对岸，黑压压的好大一片敌人。他们上下来回乱窜，向对岸开枪，可就是不敢下到河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军越跑越远。那点稀稀落落的枪声与其说是在追击，不如说是在给四、六支队送行。 这边红军的追击像泰山压顶一般惊骇了敌人。 追击不到半里，前面的上百个敌人丢弃了装备，先丢背包、挎包，再丢钢盔和刺刀，有些在扔枪，到后来连水壶也嫌累赘，抛在地上不要了。有些跑得慢的，就被生擒了。 追击不到十里，前面还在跑的敌人就只有二三十个了，其他的除了少数被俘，大部分估计是找了个旮旯钻进去躲起来了。 就在这时，后面又响起了枪声，藏在宋家川的四五百敌人赶来了。 但四、六支队由着敌人来追，懒得理睬，他们两眼只盯着前面的敌人。对眼前之敌，他们追得越近，后面的敌人越不敢乱打枪。 他们撒开了腿追，敌人撕开了腿跑，两方的距离紧紧相近十几米。这是一个很奇妙的情景，敌人以为自己是在逃命，实际他们在十分主动地为四、六支队开路。 又是一气追了十里，跑到了敌人的一个大据点募家园。据点前有敌人早挖好的堑壕阵地，壕里的敌人也被红军追击的阵势吓到了，早跑进了据点。 慕家园据点的敌人被眼前的情景弄得昏头昏脑。他们眼见红军追过来，却不敢开枪，因为与红军咫尺之隔是他们自己的人。 就在据点上敌人发愣的空档，四、六支队跟前面的敌人一道进了第一道堑壕，又进了第二道堑壕。据点的敌人慌了，急忙拉起吊桥，也不管下面的自己人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叫。 前面的敌人现在被挡在据点外，惊恐乱窜。四、六支队端起缴获的敌人钢枪对着这股敌人猛射一阵，然后迅速沿着堑壕向北撤退。 这个撤退，一跑又是十余里，后面的追敌眼看追不上了，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 他们脱险了，队伍这才停下休息。此时，太阳已经偏西。算一算，从深夜一点到现在，整整十四个小时，一直在奔跑，有时候是小跑，有时候急跑，几乎没有歇口气的时间。 人人满脸通红，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更要命的是嗓子干得要冒烟，有些战士趴在路上，喝起马蹄印里的污水。刘春年想，要是这时候有一口井，那一定是多美的事！ 休息是短暂的。大家喘息稍定，王队长就带着队伍出发了。 这次，他们没有走平原，而是钻进一条深沟向苏区疾行。敌人看到了，不敢下沟，只是钉在原地打打枪，好像是嫌他们走得太安静，有意制造点消烦解闷的声响。 就这样，他们几乎是毫发未伤地进了苏区，回了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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