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邮说医学史101： 红十字运动之父——杜南（中） — 06 大家都是兄弟— 由于战争造成的大量伤员，卡斯蒂廖内大多数教堂、学校、民宅等都被改成了临时战地收容站，里面躺满了伤兵。面对一个个垂死之人，杜南对来自不同国家的伤员表现出了同样的友善。 由于伤兵太多，医务人员太少，即便军医和护士日夜不歇地忙碌，还是有许多伤兵得不到及时照看。于是，杜南说服镇上的妇女和他一起来照顾伤员，充当志愿者，为伤兵们提供吃的、喝的，为他们清洗、包扎伤口。   比利时（1959）：纪念红十字思想100周年，杜南像，背景为红十字以及索尔费里诺战场上运送伤员的场景 我们必须了解的是，那是一个妇女只能触碰自己丈夫身体的时代。杜南超越文化的局限，让女性抛弃成见，用自己的付出去安慰一个个饱受战火摧残的异性的身心，这是何等不易，又是何等伟大！ 在他的动员下，妇女们抛弃了传统的束缚，踊跃前来充当志愿者，不分国籍地细心照料伤兵。伤员们非常感动，紧紧握着杜南的手说：“上帝派您来帮助我们，真是太好了，谢谢您！” 杜南笑着回答：“不用谢，我们大家都是兄弟。” 妇女们也都学着他的样子对伤兵们说：“不用谢，我们大家都是兄弟。” 我们大家都是兄弟——多么简单的一句话，此刻却如此令人感动，唤醒了人之所以为人的那份纯粹而强大的人道主义力量。 在国家纷争、宗教纷争、种族纷争激烈不断的时代，杜南将人性放在第一位，超越国籍、宗教和种族局限，以不同寻常的爱心和至深的同情心，安抚了一个个在生死之间挣扎的心灵。他的行为，恰如春天里的一缕东风，给凄厉的战场带来了几许温暖。 心在跃动，情在懂得，这一程刻骨铭心的见证，令杜南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三天里，每一刻钟我都看到一个人的灵魂在极大的痛苦中离开这个世界。”返回日内瓦后，他痛苦地回忆道。每当夜色深沉漏尽人息之际，索尔费里诺战场的悲惨景象便会进入杜南的梦中，令他半夜惊醒，再无法入睡。 索尔费里诺战场的惨状令他深深地不安，他要竭尽全力找到一种办法，可以阻止在未来战争中造成这样的痛苦或至少改善这种状况。为了意念中的这一份美好，不管前路有多坎坷，他必须一路走下去。 这时候，一个伟大的设想在他的心中萌发了。  马里（1977）：国际红十字运动的奠基人杜南 — 07 伟大思想的萌芽— 杜南的脑海里时时萦回着索尔费里诺战场上的惨烈景象，他的一颗心始终难以平静。此时此刻，他已不能心无旁骛地经营自己的生意了，积压太多太久的情感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想起少年时著书立说的宏愿，他坚决地拿起了笔，把公司的经营置于一边，倾尽心血撰写了《索尔费里诺回忆录》一书，于1862年11月出版。  芬兰（1939）：纪念国际红十字会创立75周年，票图为索尔费里诺战场和红十字放光芒 《索尔费里诺回忆录》是杜南对这场战争所见所闻最真实的回忆，书中不但描述了战场上最血腥、最惨烈的场景，还重点刻画了战场上无助的伤兵和临时战地医院里伤员们得不到及时救治的情形。同时，书中也讴歌了志愿者们人道、博爱、奉献的伟大精神。身临其境的第一手资料使得这部作品有了非同一般的份量。 都说人生是一场远行，只为寻觅人间最美的风景。杜南在书中描绘了战争的悲惨情景以及想对伤员进行救护但又力不从心的遗憾和不安，由此引发出对人类文明的深思：“人性应该如何得到彰显？生命应该如何得到尊重？” 在他眼里，彰显人性和尊重生命，这才是人间最美的风景。 思忖中，他在书的最后这样写道： 为什么我要把这些悲苦的情景写下来展示在读者面前，唤起大家心中的痛楚呢？ 在这里，我也许可以再用一个问句来做解释：在和平安宁的时期成立一些救护团体，让那些热心、忠实并完全有能力胜任的志愿者为战时的伤员们服务，这难道不可能实现吗？ 因此，每个国家，这些团体都应该让那些享有最高荣誉和最受人尊敬的人们成为董事会成员，这些协会将号召每一个人以真诚的博爱精神，全身心地投入到战时的慈善工作中去。有许许多多的人一定愿意在一段时间里承担起这一卓越的慈善工作。 我还要特别提到发生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两件事情。在克里米亚，正当善良的修女在照看法军伤病员的时候，俄国和英国军队也迎来了两支护士队伍，分别由两位神圣的夫人带领。在战争爆发后不久，俄国的大公爵夫人海伦·帕夫洛夫娜，本名符腾堡的夏洛特公主，米夏埃尔大公的遗孀，带领将近300名小姐离开圣彼得堡，一起前往克里米亚的医院做护士，得到了几千名俄国士兵的欢迎和祝福。 在英国这边，佛罗伦萨·南丁格尔小姐放弃个人享乐，接受了大英帝国战时国务大臣悉尼·赫伯特勋爵请她前往近东照料英国士兵的恳求。南丁格尔小姐于1854年9月带领37位英国小姐动身前往君士但丁堡和斯库台，她们一到那儿就立即开始救护克尔曼战役中的许多伤员。1855年斯坦利小姐又带着60名小姐加入了她的行列。这使得南丁格尔小姐得以脱身前往巴拉克拉瓦，检查那里的医院。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南丁格尔把爱奉献给了遭受痛苦的人们，以其崇高的自我牺牲精神闻名于世。 如果在索尔费里诺战役打响的时候，有一个国际救济会存在，如果在那些日子里，在卡斯蒂廖内等地有许多志愿救护人员，那么他们会做多少有益的事啊！我们不难想象，当大量伤员忍受着最可怕的疼痛和难以想象的干渴的折磨，从嗓子眼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和令人心碎的乞求时，一群积极、热情、勇敢的志愿者们哪怕只在这里出现片刻，将会给予他们怎样大的帮助啊！ 人性和文明急切地呼唤着成立这样的伤兵救护组织，看来这是一项现实的任务。尽管这是一个如此进步与文明的年代，但不幸的是我们无法避免战争，因此用人性与真正的文明精神防止或至少减轻战争的恐怖，难道不是当务之急吗? 为了防止自己在索尔费里诺战役中亲眼所见的悲剧再现，杜南在用文字描述了这场血腥的战役后，提出了导致两个历史性事件的著名主张：第一，在各国设立为战时伤员提供服务的志愿救护协会，平时开展救护训练，战时支援军队医疗工作；第二，签订一份由一项不可违反的国际公约所认可的国际准则，给予军事医务人员和医疗机构及各国志愿者的伤兵救护组织以中立地位，以此作为这些救护组织的依据并支持他们的工作。 他虔诚地相信，通过不懈努力，自己这个美好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  几内亚（1984）：杜南像与索尔费里诺战场，边纸图案为各种红十字救援场景 —08 遇见贵人— 在用书籍和文字传播人道思想的过程中，杜南表现出了高超的公关技巧。他来往于欧洲各国首都，除将《索尔费里诺回忆录》赠送给朋友和熟人，还将书送交给欧洲各宫廷和他在社交生活中接触的那些杰出人物。 “先生，这本书送给您，是我亲眼所见的战争现场和我的一些思考，希望能够得到您的认同和支持！” 在对方翻阅的时候，他及时阐明自己的主张，听者无不认真地倾听，表示一定好好拜读，并努力像他那样去做一些有益的事情。 《索尔费里诺回忆录》得到了众多的响应，著名作家雨果写信给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现代护理学的创始人南丁格尔向他表示“要积极支持他的倡议”，普鲁士卡尔亲王、耶路撒冷宗教领袖圣约翰长老、萨克森王国国王和拿破仑三世等都纷纷表示要尽一切可能给予帮助。  摩纳哥（2013）：国际红十字会成立150周年，杜南像 1863年，杜南还促成了该书德语译本、荷兰语译本和意大利语译本的问世。他以一个人道主义者的姿态不知疲倦地行走于欧洲各地，穿越尘世的一道道藩篱，竭力宣扬人道主张。 他呼吁国际社会立即建立一个中立而且常设的国际救援组织，无论战争哪一方都必须尊重这个组织的独立，对交战双方的战俘实行人道主义，一旦发生战争，要不分国籍、民族、信仰全力抢救伤员，减少死亡。 他的呼吁、热情和人道精神深深震撼了人们的心灵，在欧洲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支持。人们的心灵被触动了，欧洲的良知被唤醒了。 然而，当从理论层面对伟大的设想进行高谈阔论的时候，大家都会投来敬佩的目光并报以热烈的掌声。可当伟大的设想真的想要付诸实施的时候，面对一个个看似难以逾越的困难，很多人出于一些利己主义的考虑，态度便发生了变化。困难吓住了现实主义者们，一些人环顾左右，一些人避而远之。似乎，理想要化作现实，真的困难重重。 天空乌云密布，转瞬就下起了大雨，从白天延续到了黑夜。窗外哗哗的雨声，搅动着杜南的思绪，令他的心情也像这雨夜一样昏暗晦涩。 然而，很多情况下，事情的发展常会峰回路转，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时候，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扭转了这一困局。这个和杜南一样伟大的人物，就是日内瓦社会公益活动家古斯塔夫·莫瓦尼埃律师。 一切遇见，皆因了缘，尽管或许会有缘尽的时候，但此刻的莫瓦尼埃，便是杜南生命中的贵人。 瑞士邮票（2010）：国际红十字运动的创始人杜南（右）与莫瓦尼埃（左） — 09 理想成真— 始建于1828年1月10日的日内瓦公共福利会主要负责教育和脱贫，莫瓦尼埃自1855年起便是公共福利会的成员，时任主席一职。从逻辑上讲，公共福利会与伤员之间并没有多大的关系，然而当莫瓦尼埃看到了《索尔费里诺回忆录》这本书后，内心激动的他立即主动和杜南取得了联系。 两人相约见面了，没有寒暄，谈话直奔主题。一经沟通与交流，莫瓦尼埃更加认同杜南的想法，他要努力使之变成现实。 1862年12月8日，莫瓦尼埃与亨利·杜福尔将军一起介绍杜南加入公共福利会，杜南就此成为该组织的一员。12月15日，莫瓦尼埃又主持召开了委员会会议，他在会上说：“杜南先生的《索尔费里诺回忆录》一书值得大家好好读一读，我们公共福利会的每一位成员都应该担起责任，重视伤兵无人照管的现状，发出声音，并在和平年代努力创建志愿伤兵救护组织。” 他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纷纷表示赞同他的想法。 1863年2月9日，莫瓦尼埃在公共福利会组建了一个小型委员会，召开专题会议研究杜南的建议，寻找切实可行的实施办法。毫无疑问，杜南的著作和思想已经深深打动了公共福利会的这些慈善家们，他们将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为红十字运动书写传奇，在人道之路上留下印记。 2月17日，小型委员会在日内瓦召开了第二次专题会议，杜福尔将军被任命为主席，莫瓦尼埃为副主席，杜南为秘书，路易·阿皮亚博士和狄奥德·莫诺瓦博士为医务界代表，由此组成了推动实施杜南提议的“五人委员会”。 摩纳哥（1963）：国际红十字会成立百年纪念，邮票主图为三位创始人杜南（中）和莫瓦尼埃律师（左）、杜福尔将军（右） 漫漫红尘，能遇到一些懂得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一路同行，在流年里实现人生的理想抱负，是多么的美好！杜南向往星光的灿烂，此刻，他已经看到了那片绚丽的星空。 在杜南倡议下，莫瓦尼埃作了提议，委员们踊跃组成了“国际战时伤兵救护常务委员会”，冠以“国际”两字，体现了委员会追求全人类安康幸福的博大情怀。 人生有无数条路可走，在追求人道与博爱这条路上，杜南将倾尽一生，矢志不渝地走下去。 带着美好的愿望，杜南不辞辛劳地在欧洲各地宣传他的思想，推广《索尔费里诺回忆录》，寻求人们对创建志愿伤兵救护组织的更大支持。大家对他的努力作出了积极响应，巴黎一位皇室成员激动地对他说：“您的作品充满了勇气和公正，您的爱心博大而深厚，您的计划理应得到世界各国正直的人们的欢迎与协助。” 为了早日组建志愿伤兵救护组织，“五人委员会”决定在日内瓦组织一次相应的国际会议。9月1日，他们向各国政府寄发了《日内瓦通函》，通函宣布“五人委员会”正着手准备专题大会，旨在研究创立志愿伤兵救护组织以及相关委员会。 在“五人委员会”的多方努力和倡议下，10月26日至29日，欧洲16个国家的36名代表前来日内瓦，在雅典宫顺利召开了第一次外交会议。杜福尔将军主持第一次会议时描述了伤兵们在战场上的悲惨遭遇，强调了在交战过程中战地救护严重缺乏的现状。最后，他深情地期待道：“无论是乌托邦还是现实，志愿伤兵救护组织的计划到了该详细研究的时候。” 杜福尔将军结束讲话后，便将自己的主席职务交给了莫瓦尼埃。莫瓦尼埃发表了讲话，在关于和平与战争的论述后，他切入主题，对杜南的著作进行了褒奖，他说： “在杜南先生的《索尔费里诺回忆录》这本书里，包含着一个值得我们仔细研究的崇高思想。如果各个国家都能成立国家救护协会并得到政府的支持与保护，那么战时伤员的境况立即会有巨大的改善。” 接下来，杜南宣读了大会成员名单，然后就是大会磋商、一般性注意事项讨论和会议本身议程。多位发言者向杜南表示了敬意，外科军医马德里说：“杜南先生曾在索尔费里诺凝视战场，这使他发出了得到诸多共鸣的内心呐喊。” 最后，进入大会的实质性辩论，经过热烈、紧张的讨论，最终宣布成立“日内瓦委员会”，一致通过了《红十字决议》，决定在各国建立战地救护团体，其标志定为与瑞士国旗“红底白十字”相反颜色的“白底红十字”，以此作为开展人道主义活动的象征。 会议结束前一刻，出席会议的荷兰军医巴斯汀提议大会宣布：“通过不懈努力促成对战场有效救援方式的国际性研究的杜南先生，以及鼎力支持杜南先生宣讲的伟大思想的日内瓦公共福利会全体成员，他们有功于人类，并赢得了全世界公认的响亮称号。” 这次会议的成功举办和所取得的非凡成就，给了杜南巨大的鼓励，进一步增强了他的信心。此后，他更加注重战地人道救护工作，不停地查阅资料，奋笔疾书，在1864年上半年出版了《战场上的慈善》一书。 这是一本类似慈善运动演变编年史的图书，出版后迅疾引起了世界各国和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之后，随着工作进展的补充，便有了新的修订增补版，成为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后来定期出版的刊物《红十字国际评论》的前身。 掬一束暖阳，把灿烂付与希望。为了心中的理想，杜南努力每一天，在前行之路上留下了独属自己的一串脚印。 塞尔维亚（2013）：国际红十字会成立150周年，杜南像 —10 红十字运动遍及全球— 1864 年8月8日至22日，瑞士联邦委员会在日内瓦再次举行外交会议，会议在亚拉巴马州政府大厦会议厅举行。这次会议共有16个国家派出了代表，其中12名代表被所在国家授予签署条约的权利。经过讨论，12国代表签订了战时保护伤员的《改善战地武装部队伤者境遇的日内瓦公约》。 《日内瓦公约》的签署，使1863年召开的第一次外交大会的建议落到了纸上，并且明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则，即战场上进行救护的医院及人员处于中立地位要受到保护，对伤员应不分敌友给予救护。此公约在签署之后的几年时间里，便被几乎所有国家批准了，真正成为一个国际性公约。 至此，杜南理想中的救护团体“红十字会”和国际性协议《日内瓦公约》终于成为现实。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鲜艳的红十字就此成为生命的象征，它给呻吟的伤者带来了心灵的巨大慰籍，那些含泪的瞳仁里辉映着红十字光芒，他们不再惊恐、彷徨与无助。 尼加拉瓜（1965）：红十字战地救护 1867年，第一届国际红十字会大会在巴黎举行，作为国际委员会代表，杜南在会上提出了1864年《日内瓦公约》所规定的人道主义原则应扩大适用于战俘的建议，并被采纳。 1880年，“日内瓦委员会”更名为“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总部设在日内瓦，出版刊物《红十字国际评论》。随后，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红十字运动的基本原则逐渐被不同党派所理解，并被不同社会制度的国家所接受，世界上主要国家都相继成立了红十字会。150多年来，红十字会的卓越贡献使红十字这一标志具有了极大的号召力和权威性，国际红十字运动由此成为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世界性人道运动。 随着红十字会会员国的进一步发展，红十字会的任务也开始由单一战伤救护发展到对自然灾害的援助、意外伤害的急救、自愿输血、社会福利以及开展世界各国红十字会之间的友好合作，壮大和平力量，促进人类进步事业的发展，等等。 红十字成就了全人类共同的人道主义事业。而今，全世界已经建立了188个国家和地区的红会组织，194个国家成为《日内瓦公约》缔约国，象征人道主义精神的红十字旗帜飘扬全球。 今天，在红十字精神的感召下，人道主义事业已经成为全世界各族人民的共同事业。 匈牙利（1981）：杜南像与红十字、红新月标志，边纸图案为海陆空红十字医疗救护 作者：王平，南京医科大学医学史研究中心客座教授，中华医学集邮研究会副会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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