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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形态化的生物学,如何被误解和错用?

 蓝林观海 2022-12-08 发布于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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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生物学兴起以后,助长了原本在社会文化中就存在的一个偏见,那就是所谓的基因决定论——在基因、DNA等词汇还没有出现时,人们就普遍相信血脉的力量,认为我们的疾病、健康、贫穷、富裕以及所处的社会阶层,都源于此。
17世纪英国内战以及光荣革命,18世纪的法国大革命、美国独立战争,其共同特征就在于相当程度上扫除了陈旧的贵族特权、等级制度,推动启蒙运动宣扬的自由、平等思想走向合法化。但欧美社会又创造出新的不平等逻辑,而这恰恰与传统积习以及新兴的科学相结合,宣扬社会不平等其实是基于自然分类,无权者、贫贱者是因为自身的先天不足造成的。
这也变相回答了2000年前中国农民起义领袖陈胜发出的那个振聋发聩的问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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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的不平等,

是自然/科学决定的?

19世纪的不少学者都赞同这种逻辑,一些专家明火执仗般地宣称白人与黑人,以及亚裔之间存在智力不均等,认为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所以存在种族歧视以及民主权利不均衡的现实是完全合理而科学的。尽管美国在19世纪公认是一个促进社会流动的国度,但绝大多数赤贫阶层的子弟也仍然没有机会实现最基本的阶层流动;绝大多数富裕阶层家庭的孩子沦落到服务生的概率也趋近于零。
所以,当时的人们其实已经很疑惑,社会权力从家长到后代进行传递,这是不是又变相复原了贵族制度。这种情况下,达尔文为代表的生物学家提出的生物学理论,其实起到了抚平社会舆论的作用,也就是劝服人们接受现实——这个现实指的是人类天性、遗传等因素造成的差异,决定了结果和地位的不平等,形成了一个人们不怎么喜欢,却不得不接受的现实社会。
世界知名遗传学家、进化生物学家R. C. 列万廷(1929-2021),曾于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罗彻斯特大学、芝加哥大学和哈佛大学任教。列万廷在其所著的《作为意识形态的生物学:关于DNA的学说》一书中指出,生物学从一开始就带有很深的意识形态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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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生物学意义上的差异决定一切的观念,成为了19世纪文学占主导性的主题。《作为意识形态的生物学:关于DNA的学说》书中列举谈到了狄更斯的《雾都孤儿》(哪怕奥利弗从出生起就被安置到了济贫院,却有完全不同于赤贫阶层孩子的容貌,说话的语法也是完美的,这一切只因为他身上流的是上层中产阶级的血液),还有乔治·艾略特的《丹尼尔·德龙达》(丹尼尔无师自通地具备了犹太法典的学习能力),以及爱弥儿·左拉的《娜娜》(娜娜的先人是堕落的罪犯,使得她好逸恶劳,还有性瘾)19世纪末、20世纪初,欧美的大众意识弥漫着这样一种观念,就是遗传带来的性格、品质的内在差异最终会支配教育和环境的单纯影响。
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生物学家甚至还荒唐地进行实验,所谓证明黑人小孩的颅骨缝要比白人小孩的颅骨缝闭合得早,所以其大脑就封闭了,以至于无法教他们太多东西。
列万廷指出,无论是单纯地强调基因决定论,还是退而求其次主张环境和基因相结合(但强调基因占支配地位),都忽略了环境的复杂性,以及文化环境对于能力所起到的数量级改变效应。也就是说,归于基因差异的差异,如果纳入具体环境,很容易消失。19世纪科学家进行的一些实验,是在刻意选择样本所推导出的主观结论。
实际上,20世纪以来,也有科学家进行相对更为严谨的实验并发现,将同卵双胞胎分开抚养,决定实验对象一定年龄智商和学业、事业成就的,确实有生父母智商的因素,但养父母的智商、教养能力起到了更重要的作用。甚至而言,智商测试本身也是文化环境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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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的逻辑有没有问题?

而今的严峻问题在于,20世纪后期以来,基于生物学的现代医学过度夸大了科学的力量。列万廷指出,1890年,北美白人的预期寿命只有45岁,现在则达到了75岁——这一数据对照经常被用来说明医学进步,公共卫生体制建立的积极性,但其实,19世纪的人均寿命不高,主要是婴儿死亡率很高,如果除去0-3岁死亡的数据,那么从20世纪后期到现在,现代医学只为60岁以上的人群延长了4个月的预期寿命。
列万廷还指出,基于生物学的现代医学还经常用简单化的溯因方式,来寻求疾病的致病因素——比较成功的解释就是结核杆菌引起肺结核,但比较糟糕的解释就是癌症。癌症的社会性影响因素就是污染物和工业废物,但不能反过来定义污染物和工业废物就引起了癌症,或者说是造成患者罹患癌症的唯一因素。因为消除了那些特定的刺激物也不能减少社会的患癌率,因为我们所处的现代社会的生产逻辑在于尽可能削减成本、追求利润,所以就不可避免存在大量的“海克斯科技”,因而旧有的刺激物消失,还会有新的刺激物。
《作为意识形态的生物学:关于DNA的学说》书中指出,我们对于基因科学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正常的人之间,蛋白质的氨基酸序列有着很大差异,一个给定的蛋白质可以有多种氨基酸组成形式,并不会因此损害蛋白质的功能。而且,每个正常人都会携带大量的缺陷基因。所以,依照现代科学的逻辑来追溯疾病成因,其意义是相对有限的,也就是说,我们很多情况下根本无法确定大量的DNA中,究竟是哪个不同点该为疾病负责。有些时候,我们确实能根据罹患癌症等疾病的患者的生活方式(比如酗酒、吸烟)来找出可能的一些原因,但癌症等疾病往往是基因方面的多重原因引起的,以至于使得其基因发生了改变,因此这种溯因是不全面的。
更需要引起的关注的是,人类基因组工程以后,基因科学大行其道,很多专家和学者变得如19世纪的同行那样自信,宣称只要知道了基因的分子结构,就能知道关于人类值得知道的一切。甚至有专家发明出所谓的癌症基因的说法,宣称可以将之孤立出来、分离出来,从而让新生儿不再有罹患癌症的风险。列万廷指出,“这种贫乏地刻画现代生物意识形态的观点,亦即混淆各种原因与因素的观点,将我们带入了寻找问题解决方法的特定方向”
实际上,基因科学研究至今,各国投入如此巨大的资源,在生物学界内部也引起了警告。因为人类基因组工程耗资如此巨大,基因科学如此显著地成为显学,人们有着不切实际的期待,但当初生物学家的“大话”将注定落空,“人们仍旧死于癌症、心脏病、中风……这个世界仍旧充斥着精神病患者和躁郁症患者”,这个世界也仍然会有大量的毒瘾者。
《作为意识形态的生物学:关于DNA的学说》书中对于基因科学研究和应用领域,大肆宣传的诸如通过基因加工、改良可以起到的改变(塑造)人的性格(外向或内向)、精神状态、体育运动能力、性能力、研究能力等作用的说法感到担忧。上述社会化能力的形成,更是基因在社会环境下作用的产物,且充满着随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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