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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委屈地趴在桌子上生闷气，窗玻璃被敲得梆梆响，她抬头是文院长严峻的脸。她不禁站起来，愣怔了两秒，赶紧又拉开窗口，等着文院长的批评。“我刚刚要不是当着患者面训你，患者的气难以消，他若继续闹，对医院影响不好。”出乎意料，文院长没有再揪着她的脱岗说事，语气温和地给她解释。作为一座县级医院的一把手，弓着背，俯在窗口，给一个临时工讲道理，常月心里很震撼，猛地挺直了后背。满怀的憋屈不平瞬间消散，迎着文院长凝重的目光，使劲点头。常月看着文院长花白的头颅，想说句话，哪怕问候一下眼前的老人也好。听同事说，文院长本可以调去本市三甲医院，安全过度到退休。他没去，舍不得离开康复医院，听起来有骗取名誉的嫌疑，常月心里都有腹诽，别说医院资历深厚的人。常月的腹稿没打好，走进来办住院的人，她立即坐下办理手续。文院长静悄悄地走开，常月来不及和他道别，看着他蹒跚孤独的背影，敲键盘的手停顿一下，眼眶有些潮湿。她不是医院的正式职工，财务室的两个对外窗口缺人，朋友介绍她过来。没有严格的资格审查和面试，她便上岗了。一个月后，文院长才叫她去办公室。名义上是面试，其实她已经知道，面不面试，也没有来应聘的人了。文院长嗓门洪亮，说话语速很快，带着地方口音的话，常月几乎有百分之八十没听懂，她带着笑不住点头。财务科长带着她出来，说别看文院长嗓门大，其实是个很和善的人。当院长之后还一直给患者看病，康复的娃娃们见面就猴在他身上喊爷爷。常月对此话倒是不怀疑，她亲眼看到一个康复三年的孩子开口喊文院长“爷爷”。当时孩子的亲爷爷在旁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喜极而泣。孩子得病后第一次开口说话，虽然喊错了人，但他还是异常开心。与文院长第二次面对面说话，就是常月被患者投诉的那次。常月中午带的饭给了一个小病号，她给保安说了一声，急急跑出去买饭。恰好保安去了卫生间，患者进来看病挂号，也不是啥急诊，他只开药，等两分钟也没啥。常月那天终究没吃成饭，文院长走了以后，一直有就诊挂号的人。饿着肚子忙了一下午，五点多才端起饭盒去发热门诊热饭。医院开设发热门诊是为了应对新冠疫情，最后因为条件不符合被取消了。里面有台崭新的微波炉，常月是回民，她不愿在挂号室用大家都用的微波炉，便去那里面热饭。常月没想到文院长在里面，手里提着拖把拖地，空荡的走廊光可鉴人。她立在门口不敢进，怕他责怪自己擅自使用医院设施，她记得上次用完微波炉忘了擦干净。文院长见她端着饭盒，让她进来赶紧热饭，不然患者来了又找不着人了。热饭的间隙，文院长停下手里的活，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医院现在经营有困难，但是不碍事，总会好转。”常月不知道说啥，憋了半天说：“我听说医院发工资都是贷的款。”文院长愣怔了一下，呵呵笑出声，说：“有钱领，谁还管那么多？干好工作重要，你说呢？”挂号室三班倒，常月上白班这一天出门很早，等公交，等堵车，她提前一小时出门，才能保证不迟到。有一天，她预计内的状况都没有出现，她到岗位，整整提前一个小时。她从预检分诊门口刷码进入，值班的人不在，院子里传来刷刷的扫地声。她以为是预检分诊的人在扫地，径自往里走，看见却是文院长在扫院子。常月心里想，一院之长，尽干些保洁员干的活，谈何搞好医院经营呢？路过文院长身边，常月淡淡地和他打声招呼，不等他抬头便走远了。再见到文院长，常月以前的崇拜尊敬淡了许多，文院长对此仿佛毫不在意，依然慈祥地回应她的问候。直到医院的效益一日日好起来，常月听同事们议论，这一切都是文院长的功劳。打扫卫生的阿姨眉开眼笑地晃了晃手腕的金镯子，说：“发了奖金，我添了一半钱，给自己奖励的。”无从知晓文院长为此做过哪些努力，也没人传颂他的丰功伟绩，大家按部就班干着工作，只是比以前忙碌。他依然每天扫院子，到各科室巡视工作，常月和他碰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但是她去发热门诊热饭，每个房间都保持干干净净的状态。她仿佛能看见有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拿着抹布仔细擦拭的身影，阳光照进窗户，他身上披着一层霞光，笑容温暖平顺，每个和他熟知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
审核：三丫、晓霞、吴静 编辑：安蓝 纯粹 | 简单 | 治愈 - 《白银作家》编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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