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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亮│母亲的冬天

 有温暖的文字 2022-12-12 发布于陕西

母亲的冬天

文│雨亮

据说,今年大约要经历最寒冷的冬天。

果然,小雪节气后一场初雪,开启了入冬的节奏。这是古城第一场雪,雪花潇潇洒洒降临人间,虽然只是半日,却让我们领略到冬天最纯最美的雪景,也预示冬季呼啸而来。落雪后,依然冷,我换上厚厚的没过膝盖的长棉衣御寒

我并不担心母亲今年如何过冬,母亲现在正住在县城大姐家。古城疫情静默管理时,母亲因为脑梗住院治疗,出院以后回不去老屋,老屋妻子占着,因为密接,她在老屋居家隔离,旁人不得入。以此正好让母亲去大姐家暂住,或者长住到春暖花开便是最好。这么冷的天,母亲独自守着老屋终究让人放心不下。

自母亲出院后,我没有给大姐打电话,询问康复情况,更没有问候母亲,如果打过去,她定是缠着我要回老屋。每年冬天我们都鼓动母亲去省城或者大姐家过冬,倔强的母亲就是不去。母亲就愿意守着一座老宅、一片庭院,守着一份孤寂和落寞。

我颇为不解,后来终于理解母亲。老屋虽然破旧不堪,各种不方便,可这里有浓郁的乡土、清新的空气,争着叫醒村庄的鸟雀,还有质朴亲切的街坊邻里。母亲吃完早饭,准备出去转转。她蹒跚地走出院门,对门是我叫大姐的家。大姐和我的母亲同岁,她家辈分低,我只能叫她大姐,有一次喊她姨,大姐红着脸说,瓜娃,叫错了,叫姐呢!农村的辈分不能乱,这是老理,喊错了会被人耻笑。

往年冬天,有太阳的午后,肆虐的北风终于跑累了停一停,母亲和对门的大姐坐在院门口晒太阳。东头的四妈拄着拐杖来了,四妈已过九旬,身板却还硬朗,只是耳朵背,我凑到她耳朵边大声问好,她羞涩地笑一笑,答非所问。还有沟下的姨,不知是太阳晒得还是其他病症,脸色黑中透红。她从巷子东走到巷子西,又去南边的村口,来来回回地走,看到这里聚着一堆人,也坐下来喘口气歇歇。还有隔壁的姨,大我妈几岁,刚刚过世没多久,在世时,只要听到巷子有动静,半躬着腰身走进人堆里。

她们珍惜这午后的暖阳,珍惜当下聚在一起的家长里短。白发苍苍的迟暮老人,如同这雪卧村庄的冬天。还有几个冬天啊!

当秋叶枯黄、随风飘零,蚊虫即将冬眠,母亲取出厚实的棉门帘,等我回老屋时挂上去。门帘是她去集市新买的,原来的使用太久,棉絮都露出来。母亲用碎花布打个补丁,几年下来,花花绿绿,这儿一朵牡丹,那里几朵菊花,后来补丁也破损了,再也无法缝补,只能重新更换。

老屋前后都有门,南边是正门,正门对着院门,两扇,门帘就宽一些,母亲量过尺寸。这次是紫红色暗花,摸着很厚实,顶端打着绑绳子固定的孔,北风怕是难以掀动。北边是后门,一扇,窄,用的是十几年前的旧门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门帘短了足有一乍长,像给家禽预留的通道。不过现在我家早就不养鸡鸭猪狗,还有父亲喜爱的猫。母亲不胜其烦。

早年间,家里养只猫,猫行动敏捷,稍稍低下头,弓着身子呲溜从门帘下钻进来,又钻出去,很方便,像在玩捉迷藏游戏。还有一群鸡,领头的大公鸡不怕人。后院阴冷,有一间柴棚子,鸡窝在里面,到了冬天,棚子四面漏风,大公鸡不怕人,呵呵地从门帘缝挤进屋,其他的母鸡不敢进,站在门帘外瞎叫唤。

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趾高气扬。母亲看见了追着打,撵它出去,公鸡绕着堂屋转着圈。它可真笨,门帘重重地垂着,没有出路,它似乎忘记进来时后门的那道缝隙,也或许压根不愿意出去,就绕着跑,呵呵地欢叫不停。母亲追的气喘吁吁,只好站在一侧撩开门帘,毕恭毕敬请它出去。它看着母亲,那样子像得胜还朝的将军,气的母亲哭笑不得。

挂门帘,这是母亲每年冬天必须做的事儿。挂门帘要爬高沿低,她就等我回来。有一年秋冬交替时节因为工作繁忙,母亲打电话过来,问我几时回老家,我才想起冬天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完成。

周末赶回老屋,棉门帘放在炕桌上,已经提前清洗过,夏秋季节的纱门帘已经被母亲取下来,老屋空空荡荡,更加寂寥清冷。棉门帘重新缝制了新的挂钩,显得更牢固。一番忙碌,门帘低垂,像一面墙隔绝着室外,使人安心、安静。屋里光线温和,感觉到一丝暖意,再也不用担心呼啸的北风偷溜进老屋。

漫长的冬天,母亲要储备冬菜。冬天的菜蔬简单,对门大姐的儿媳妇是种菜能手,大白菜种了好几亩,母亲去他家,过了一老笼白菜。白菜没有完全剥净,还留着几片老叶子,外形显得枯燥而不美观。这些叶子要一直保留着,直到食用的时候才会剥去。大白菜放在西屋,西屋小,聚气,能见阳光,适合储藏冬菜。此时,大白菜一个个顺墙垒起来,母亲给上面包上一床棉被子,免得冻坏它们。

还有冬萝卜,也是过一担笼。萝卜要及时埋在泥土里,不然会糠心,失去水分。母亲留下少量的平时吃,剩下多半笼,她在后院挖坑,将萝卜埋起来。隆起的土堆上面插上根玉米杆,似乎为了萝卜呼吸、透气,同时也为顺利找到萝卜埋藏地点。

有一年冬,萝卜埋在场院,大雪纷飞,雪深及膝,场院白茫茫一片,埋萝卜的地方平展展地没有痕迹,连那几棵插在泥土上的玉米杆也不见踪影,大约被邻家娃娃们当成玩耍的武器拔了去。等到腊月里用萝卜蒸包子时,母亲终究是忘记了,这里挖挖,那里刨刨,几乎把场院翻个底朝天,耗费时间和气力终于找到萝卜。以后,母亲埋萝卜就埋在我家的大院子,再不用担心娃娃们的恶作剧。

除了白萝卜,就是胡萝卜,胡萝卜金贵,不过也和白萝卜一块埋起来,待春节前夕蒸包子用。不可缺少的还有粉条,红薯粉筋道爽滑、晶莹剔透。去沟下早市买大车拉的,价格合适。看成色,颜色深,粗糙,不是那种灰白色,细长的。灰白色粉条材质多为玉米淀粉,或者土豆淀粉,不大好吃。一整袋粉条能吃到来年开春。

可不止这些。冬天,母亲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旧年给家里大大小小做棉鞋、缝棉衣,到处捡拾柴火,烧土炕,清扫积雪,清晨不厌其烦烘烤我们冰凉的棉衣棉裤,为的就是让我们感受暖融融的冬天。

有母亲的冬天,如同微风抚慰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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