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收藏家427期：吴云，人到无名境始宽

吴云，字少甫，号平斋、榆庭、愉庭、抱罍子，晚号退楼主人。斋堂号有两罍轩、二百兰亭斋、敦罍斋、金石寿世之居。嘉庆十六年（1811）生，光绪九年（1883）卒。晚清著名收藏家、画家。

吴云63岁像

能文能武能收藏

吴云先世为徽州歙县人，后来迁居归安(今浙江湖州)，遂以为籍。

吴云少孤，但能够勤奋自学，在年幼时已显露出超人的天分，在读到《汉书》梁孝王爱罍尊之事时，曰：“此必三代法物，惜史氏言之不详耳! '塾师大为惊异。

吴云虽然聪明过人，可惜科举之路颇为不顺，屡试不中，六试始补博士弟子，乡试时又不中。于是转而讲求经世之学，旁及金石书画。

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吴云援例以通判分发江苏，两权宝山（今上海宝山地区），一权金匮（今无锡东部）。颇有政绩，擅长折狱办赈，富有经验，讲究实事求是。后来，转任泰坝监掣同知（今江苏泰兴）。

吴云旧藏《半农先生春秋说》

咸丰三年（1853年），太平军攻占扬州，吴云协助侍郎雷以诚治军扬州，总理江北大营营务及筹军饷，因功升为镇江知府(1858年)，并加道衔。镇江当时刚刚遭逢战事，残破不堪，吴云安抚有道，流亡在外的人慢慢就都回来了。

第二年（1859年），吴云调任苏州知府，奉上官命赴上海与西洋各国领事商议借兵助战。商议未定，苏州城已沦陷（1860年）。巡抚薛焕命吴云率炮艇与洋兵一起收复松江府城，吴云遂兼摄松守。这时朝廷上有人忌恨吴云，上奏折要求将他罢官。薛焕据理力争，终于得以解释说明。不过吴云有些心灰意冷，执意要求辞官，但仍然担任薛焕的幕僚（没有官职），凡有大事均会参与商议。然而忌恨者仍然不停诬陷他，吴云于是决定不再复出。封疆大吏们屡次邀请他再次出山，吴云均以生病为由辞谢（1862年）。

此后，吴云长期寓居苏州、上海两地，以卖书画治印为生。同治十年（1871年），吴云以捐赈直隶水灾官复原职。光绪九年（1883），七十三岁的吴云去世。

书法之妙，直逼右军

吴云还是书画家，他自幼在家读书塾时就喜临池学书，最初从赵(孟頫)董(其昌)入手，后喜欧书，藏有《醋泉铭》《皇甫碑》《温虞公碑》。青年时楷书学唐人《灵飞经》，行草学颠米。至壮年时，觉得学无是处，遂弃旧业，专门学王载之《兰亭序》。

吴云书法

吴云精通书法，以颜真卿为宗，又工画山水及枯木竹石，最喜画山水扇面，超逸清旷，颇有云林笔意；兼治印章，泽古功深，用刀、布局均得古趣。

他的书法，时人评价极高，顾文彬云：“书法之妙，轶伦超群，所摹十七帖，浑厚古雅，直逼右军。 ”俞樾云：“平斋语言妙天下，而书法之工足以副之，人得其片纸只字，视同求璧。 ”

吴云也善诗，渊雅隽永，无刻划涂泽之弊。吏部侍郎潘曾莹与他时有往来，他将藏品李复堂牡丹双鱼画幅见赠，曾莹有诗奉酬，吴亦作诗云：“琼报何当白雪词，龙蟠凤翥满乌丝；春风烂漫山人笔，日月光华吏部诗。 ”

吴云晚年侨居苏州时，玩赏古物，吟诗作文，以书画自娱。客有见之者，则幅巾杖履，萧然如神仙中人，令人几乎忘却他此前曾为风尘官吏。

金石书画收藏富甲吴门

吴云性喜金石，尤爱收藏，所藏鼎彝、碑帖、名画、古印、宋元书籍甚富。凡吉金贞石，奇书古画，不惜重金辗转求购，所蓄金石书画富甲吴门。其收藏之富、学识之博、赏鉴之精，极受时人推崇。

清 吴云自题匾额“两罍轩” 私人藏

吴云早期收藏青铜器有款识者20 种，汉印400钮，古镜100 多面，藏书5万卷，曾著《二百兰亭斋金石记》专录，后遭咸丰三年捻军和咸丰十年太平天国两次兵乱，散失大半。然而性之所好，终不能忘怀，后效仿燕昭王千金买马骨，收回部分散失藏品。同治元年罢官以后，他闭门不出，以笔墨、书籍为消遣，潜心于金石书画的考藏，专注于学术。

吴云精鉴别与考据，他与陈介祺（详情参阅：【大收藏家】陈介祺：齐名潘祖荫 所藏两万古物无一赝品）、潘祖荫（详情参阅：【收藏大家】潘祖荫：“神眼”鉴文物）、吴大澂（详情参阅：大收藏家414期：吴大澂，文武兼资，收藏之富可敌国，还有个孙儿叫吴湖帆）、顾文彬（详情参阅：大收藏家332期：江南收藏甲天下，过云楼收藏甲江南）、陆心源（详情参阅：大收藏家356期：陆心源，25万卷藏书私流东瀛，一片伤心画不成）、俞樾、杨岘、冯桂芬、何绍基、叶志詵、许梿，古泉学家鲍康、李佐贤，苏州文人张之万、李鸿裔、彭慰高、勒方奇等过从甚密， 互赠所著或金石拓本，考订文字、交换心得 。张鸣珂《寒松阁谈艺琐录》卷一称吴云：'性喜金石、彝鼎、法书、名画、汉印、晋砖、宋元书籍，一一罗致， 入其室者觉满目琳琅， 令人有望洋之叹。'

金石彝器收藏

吴云以收藏金石彝器而存名， 自称'回忆四十年中所搜罗，加以亲知投赠，虽不敢自夸其富，抑亦一生心血所积也。'有册父乙鼎、吴父王壶、师酉敦、庚鼎 、商盘、田父卣等六七百种吉金， 最为珍秘的就是齐侯罍。

吴云《两罍轩彝器图释 》

在咸丰年间， 吴云因其藏有原苏州曹秋舫'怀米山房' 旧藏的西周齐侯罍， 特筑“抱罍室”收藏此器。同治年间又得一件阮元'积古斋' 旧藏， 因藏有齐侯罍两件，故将所居西馆题为“两罍轩”，两块匾额均由向绍基书写。西周的齐侯罍为周代青铜名器，记饗礼，另一齐侯中罍，与前器同时而作，记食礼（此二罍今藏在上海博物馆）。吴云得此两件，可谓“煊赫于时，为世大宝”，使他名声大振。同治壬申（1872年）三月，陈介祺慕名来信向吴云索要拓本，并且特别要求“二罍及新得之器均求精拓悉寄”。

周齐侯罍全形拓 北京诚轩2011春拍 成交价59.8万元

吴云还藏有师酋敦二器，故有'师酉敦之斋' 收藏印。

吴云《两罍轩藏器目》著录其收藏青铜器60件，诸如册父乙鼎、庚午父乙鼎、邾公口钟、禄康钟、师田父尊、鱼父己尊等。另外还有《二百兰亭斋金石记》4册和《两罍轩彝器图释》12卷5册分别著录他收藏的金石铜器共41 件和鼎彝古器103件。

官私古印收藏

吴云喜欢收藏先秦、汉魏、六朝官私古印，积1000 多钮。其中有200 多钮官印为罕见之品，可补史志之阙。他做官20 多年，搜获古印不少，大多是故家世族旧藏，其中以张廷济'清仪阁'原蓄的400钮为大宗。

根据吴云书中记录，两罍轩藏官印有乐昌侯印、桃乡侯印、西阳亭侯、武昌亭侯、奉车都尉、强弩都尉章、武猛都尉、建义将军章、破虏将军章、东郡护军章、牙门将印、骑部曲将、左将军假司马、陈留太守章、汾阳马丞印等。钮式有辟邪钮、蛇钮、虺钮、龟钮、鱼钮等。

吴云所著《二百兰亭斋古印考藏》

吴云对古印著录也比较多，这与陈介棋不无关系。陈介棋在同治甲戌年(1 874 年) 八月与吴云的信中道：“兄鉴藏之富南中自无二人，若肯虚纳专藏至精之品，定可千秋，何不俯而力从所请之诚耶。耿耿此心非敢自信太过，求读所所藏古印全本，尚望慰之他求，亦乞为传古勿吝也。”同月又回信说：“所乞私印拓册，吉金精拓，均希在念。”

书画和其他收藏

吴云后来经常往来苏沪之间，每遇有兰亭善木， 不惜典卖衣物得之为快。藏拓本达二百数，颜其斋曰“二百兰亭斋”。他收藏是为了临书，虽不能日临一本，而所临实也不少。因而他的书法功底深厚，在苏州经常有人向他索取书法对联。吴云在书画上的成就，也缘于大量的书画收藏和鉴赏。在所收藏的书画名迹中，吴云多有题识和跋文。

龚贤 古木幽居图 局部

他还热衷于收藏其他古物，如藏有古铜镜130多面，故有“百镜室主人”之自称。其中100多面为沈匏庐旧藏珍品。吴云择精者汇刻《古镜录》3卷。他还将所藏上百枚古钱币进行拓印，辑有《两罍轩泉谱》4册。受他嗜古甚笃的影响，其三子也收藏古泉六七百种。

吴云的收藏门类众多，且到老都乐此不疲，是真正的学者型的收藏家。著名藏书家陆心源对吴云评价很高：“笃学考古，至老不疲。考订金石文字，确有依据，一字之疑，穷日夜讨索不置。”可谓一语中的。

吴云著有《二百兰亭斋金石记》、《二百兰亭斋古铜印存》、《二百兰亭斋古印考藏》、《两罍轩彝器图释》、《两罍轩印考漫存》、《汉建安弩机考》、《温虞恭公碑考》、《华山碑考》、《焦山志》及诗文、尺牍、题跋集等。

收藏大家的强大朋友圈

吴云曾从著名画家朱昂之学绘画六法，又与黄秋士、翁小海、瞿子治、徐渭仁诸君以书画交游。但周边却无同好之人。直到后来拜访了嘉兴张廷济，观其收藏、谈及所得，心中甚为向往。在江苏为官后，往来大江南北，交游日广。吴云还与潘祖荫为姻亲，潘祖荫之弟潘祖颐娶吴云之女。

吴云书《九友堂记》

1850年，吴云在扬州与吴让之、何绍基相会，一见如旧识，博究书法金石之秘。吴云与何绍基互动频繁，吴云非常仰慕何绍基的书法及修养，不仅请何绍基为其题斋名“抱罍室”，很多收藏都请何绍基经眼并题跋。如现藏上海博物馆的宋代魏了翁《文向帖》卷，即有何绍基应吴云所作的题跋：“吴平斋得此卷，不远数千里寄至湘中，属为题记”。

吴云同治时寓居上海县城内四牌楼，与海上名家周闲等合作，鬻艺为生。俞樾《春在堂随笔》载：“同治八年夏四月，范湖居士周闲，退楼主人吴云重刻板桥润例于沪上。此后范湖、退楼书画润笔，皆准板桥所定，即以此贴仿单，不复增减。”

吴云回到苏州之后，就买下了一处宅基地，这个宅基地也有来头，是宋代天圣年间的吴感红梅阁的旧址。吴云将其买下后做了彻底的整修，因为园林中有一棵古枫树，故这片园林吴云给其起名为“听枫山馆”，他的藏书楼两罍轩就在听枫山馆内。

今听枫山馆外观

吴云与俞樾是同乡，也是文友。两人居住相近，仅有百米之遥，可说是近在咫尺，几分钟就可到达。两人又有共同爱好，谈诗说文，鉴赏古玩，情谊甚笃，故常相往来。吴云生于1811年，俞樾生于1821年，吴云长俞樾十岁。吴云七十大寿，俞樾是楹联大家，专门写了一副寿联，送上门祝贺。联云：“合千古之寿，寿公永保用，永保享，左鼎右彝，坐两罍轩居然三代上；以十年之长，长我六曰耆，七曰老，望衡对宇，隔一条巷有此二闲人。 ”所以，联中有“以十年之长”、“隔一条巷有此二闲人”之语，极符合实况。吴云著有《两罍轩尺牍》，俞樾为之作序。吴云殁后，俞樾撰写墓志铭。两人的情谊，也是书坛的一段佳话。

光绪间吴昌硕39岁时初到苏州，寄居吴云家，在听枫园任吴云两子之家教。吴云对其多有提携。在教课之余，吴昌硕经常在方砖上练刻字，某次被吴云看到了，他问吴昌硕，为什么不在印石上刻？吴昌硕说，自己没有那么多钱买石头。听到了这句话，吴云马上给他加了工钱，同时拿出自己所藏的印谱及古印让吴昌硕参考，吴昌硕刻出印后让吴云品评，吴云会直接说出自己对这些篆刻作品的看法，经过一些年的磨练，吴昌硕终于创造出自己独特的篆刻风格，最终而成为一代大师。

今吴云宅园

那时的苏州是文人聚集之地，这些人在一起时常会聚办一些雅集，而那个时候，影响最大、水平最高的雅集，名叫“吴门真率会”。参加此会的会员都是当地有名的大收藏家，主要成员为吴云、沈秉成、李鸿裔、勒方锜、顾文彬、潘曾玮、彭慰高七人。胡淦曾为真率会画照，他创作的群体肖像共有七帧，每人各执一图，真实地绘制了七人进行游宴、文事绘画活动场景。现南京博物院藏有一件《吴中七老图》，为潘曾玮后人潘于达1959年捐赠；另一件吴云题首引的《吴郡真率会图》，目前在顾文彬后人手上，是怡园藏卷，其余五帧现湮没烟海而不知下落。

当年的雅集，每个人都要带东西来，比如过云楼主人顾文彬就带来了宋拓本的《十三行》和元代赵孟頫所书的《秋兴赋》，而沈秉成则带去了一件翁方纲（详情参阅：大收藏家419期：翁方纲，藏书三万卷，苏东坡第一铁粉）的对联：“有情今古残书在，无事乾坤小屋宽”，请众人题诗唱和。吴云得到的是“宽”字韵，于是他在这首诗的诗句中写出了：“舟难欲退流偏急，人到无名境始宽”，因为这句诗极其贴切地表达了自己退位后的心情，同时又跟那幅对联的内容很贴切，故被与会者连声叫好，由此而成为了吴云的名句之一。

参考资料

韦力《吴云两罍轩：舟难欲退流偏急，人到无名境始宽》

 (清)吴承潞《显考平斋府君行述》

《湖州鉴藏家吴云、沈秉成与吴门真率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