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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的心事

 天下文学文摘报 2022-12-14 发布于内蒙古

我无法忘记母亲初见荷花时的惊喜。

母亲从来都不是容易激动的人,总是又安静又沉稳。所以,看到她的欣喜之色让我很是陌生了一下,于是记了很久。

那是在杭州西湖,1976年的6月,我9岁。是随父母坐飞机去的,和我们一起去的还有莎红姐。那一次我对杭州的印象止于蚊子的猛烈攻击,睡在蚊帐里都没有用,皮肤上大包连小包,包包相连,奇痒难忍,实在影响我欣赏美景的情绪。我们在杭州简单逗留两天后动身前往浙江海盐-我小舅舅的岳父岳母家,在他们那个小二楼里语言不通地过了两三天,然后坐船沿着运河回到我父亲治病的上海。

一直记得二位老人考究的雕花的木床,还有他们的太师椅,不知道是不是红木的。莎红总说我睡在人家考究的床上跟头把式地,让人家心疼坏了,我都忘了,正长身体的孩子睡觉不老实吧。

我不知道美好富足的江南给母亲留下了怎样难忘的印象,因为我也是一样的。只是不知道母亲的江南记忆倾向哪些方面?后来她给我们盖房子,家里修了月亮门、格子窗,以及家里无论多拮据也使用着她一直喜欢的细瓷碗,这些大概都是她难以割舍的吧!

想起江南,总有荷花的清香缠绕心间。

后来,经见得多了,知道荷花在中国的文化语境里真是不可替代的,和玉一样,象征着高洁的品德,自有其神圣之光。心里是爱荷的。爱上了荷花好像就懂了母亲当年的那种惊喜,那荷花的底色里就总也排不掉母亲了。

前两年孩子父亲去北京治病的时候,我抽空带女儿去了圆明园。哇,那荷花田辽阔得几乎望不到边,品种也是出奇的高大俊美。在园子里转了一天,好像总也走不出荷花的包围。那些被毁掉的宫殿只留下一片平地,只能通过复原图来想象当年的辉煌。

到了圆明园,人会非常切近地理解“万事皆空”的含义。圆明园曾经那至今都无法复制的恢弘与美丽在人世间如惊鸿一现,就如历史上更加著名的阿房宫,只能从杜牧的《阿房宫赋》的叙述里得以耳闻,还要发动自己的想象力来重新在头脑里建构。

有时想想《心经》里面说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既是空,空既是色······”的确深奥至极,道尽了人世里沧桑巨变的根本。

那些荷花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留下来的,在时光的磨砺下,似乎这脆弱的荷花反而生生不息、绵延不绝地一直活在这偌大的园子里。

和女儿坐了船,如广告词般的“和荷花零距离”了一下,心里真是美美的。闻着荷花塘里的清新香气,人好像也一下子静下来了,在炎热的夏日里,难以形容的那种清凉之感。无法想象这么阔大的宫殿园林,曾经生活在这里的后宫各色人等是怎样互通讯息的,这些前尘往事荷花们知道吗?走在园子里恍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偶然会浮泛上来,不自觉地要问,我的前生或许也是这荷塘里的一株荷吧?或许是那个走在荷塘边脚步匆匆的小宫女,提着灯笼跑着去传信······它们是不是也默默地旁观到了当年外敌进入圆明园里的暴行-抢劫、杀戮和各种疯狂的破坏?它们心存悲悯,又沉默无言,眼看着一个登峰造极的美丽幻境坍塌毁灭······

现在,除了荷花,只有荷花,一直守望着余烬后的大地。有谁知道它们的心事?

在圆明园里,除了池塘里的荷,我们还见到了养在花盆里的碗荷,形态虽小,但是美洁如玉,也喜欢。想象那些宫女们整天忙碌着打理着这些花花草草,只为了主人或许肯过来嗅一下花的香气。

如今斯人已去,空留花香。到底什么是最长久永恒的呢?

在我生活的通辽市,不知道是不是现在气候变化得足以能让娇贵的荷花在塞北短暂的夏日里存活下来,这几年在公园里也成功地蓄养起了荷花了。

东北的荷花开花的季节是在7月的上旬,虽没有圆明园的品种那样又大又美,但是足以给草原上的人们带来不寻常的美丽感受,每到荷花满塘的时候,总也少不了留恋于此的人们,赏花、摄影、吹拉弹唱,享受那些荷花给自己带来的感动。

走在荷塘边,总是想起江南,想起杭州西湖里的荷花,还是那么美吗?我曾在2008年的时候和同事一起又去了一次江南,奇怪的是杭州的蚊子不再咬我了,是不是我身上的血已经被江南的蚊子认证过了呢?反而是初到杭州的同事被蚊子咬得惨不忍睹。好像我9岁那年一样。

每当我拍到了一张好图就想着母亲看到了会怎样?她会高兴吗?

有时候我看着自己当年站在西湖边的老照片会有点感伤,这些荷花知道吗?当年那个9岁的小女孩后来会过什么样的生活?是现在的样子吗?我人生的谜底是这样的吗?

今年,我请摄影非常棒的画家张延老师给我拍了几张荷边图,看着拍出来的自己饱经沧桑的样子不觉有些沉甸甸的,这大概就是我此生的谜底了!

作者:苏莉

摘自《通辽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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