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温柔的断奶：人类最初的分离，从断奶开始

在精神分析的视野中，人类的分离焦虑一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议题。下至婴幼儿，上至七老八十的长者，他们的心理议题中总是会围绕着分离所带来的焦虑。只是大部分的人都并不知道自己的焦虑或症状与此有关罢了。人们更多的看到的是一个考试焦虑的孩子，看到的是一个工作焦虑的年轻人，看到的是一个退休后空虚的中老年人。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这些焦虑背后，或许是与内在的分离焦虑有关。

人类从娘胎里出来，就开始面对一场又一场的分离。看似每个人都身体健康地长大成人，然而他们内心有足够心理能量来面对分离，亦或者只是努力压抑甚至解离了内心对分离的焦虑与恐惧，这是与照顾者对待每一场心理分离的态度息息相关的。

人对于一些不明白的事情，让自己感到焦虑的事情，情绪紧张的事情，都会有各种各样的脑补。小孩子尤其如此，所以当断奶来临的时候，孩子会对此有什么心理过程，会有怎样的脑补，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但是他们一定是极度焦虑和不安的。

一切皆是语言，心理咨询最神奇的力量是语言的力量。语言是一种人类高级的心智产物，语言不仅可以传递信息，更可以传递情感。语言的象征性能够让人的内心活动有某种踏板，你的内心过程可以踏着语言的步伐，而不再会肆意冲撞，混乱无比。咨询师能够用语言帮助人们去讲述和容纳那些无法名状的痛苦和混乱的心理过程，这种言语化情绪和内在心理活动的过程，正是心理咨询能够帮助人们容纳和消化焦虑的重要过程。

如果语言能够容纳焦虑，那么故事也许也可以帮助幼儿面对断奶时焦虑而无助的内心状态。依依让我幸运的观察到了人类幼儿断奶的全过程。

在依依满一岁以后，我就在思考依依何时可以断奶。随着她越来越大，她对于我的依恋，对于奶的依恋也越来越深。此时的母乳，已经不再是生理层面的需求，而是在心理层面安全的慰藉。每当她到外面去接受了新的刺激感到很焦虑的时候，每当她很困但是又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睡觉的时候，她都需要母乳来给与她一种安抚。她如此强烈地需要这母乳的安抚，这也让我犯愁如何才能够让她适应没有母乳的生活呢？

为此我咨询了很多人，查阅了很多信息，我了解到过去的野蛮分离断奶法，也知道涂抹苦瓜辣椒水风油精断奶法。还有一些比较“科学”的断奶法，例如“如何科学地用奶瓶替代母乳”的操作性断奶法。可是我发现，这些断奶的方法之中，只是在描述如何让孩子离开母乳，如何给孩子一种母乳替代品（奶瓶），但是很少有谈及如何帮助孩子获得母乳在心理层面的替代，如何能够帮助孩子过渡性地获得一种新的安抚物。

依依不算说话早的孩子，除了喊爸爸妈妈以外，她说得最好的就是“berber”（奶），还有就是电视。可以见得，对于她来说，精神层面的需要是多么重要的，母乳也好，电视也好，已经是一种重要的精神心理食粮，不可或缺。

之前我就买了关于断奶的绘本，想着什么时候可以给她讲奶精灵的故事，可是似乎她对于这个绘本没什么兴趣，我也就把这本绘本搁置了。

有一天，她在翻看我们家用用来做卫生的旧报纸，她看到了一个怀孕大肚子的妈妈，她看着我，然后指了指这个怀孕的妈妈。

我就告诉她：“这个是一个怀孕的妈妈，你小时候也是住在妈妈肚子里的，那个时候奶精灵就从月亮上咻——地飞到了妈妈的身体里面，奶精灵来了确保你生下来的时候有奶吃。”

从此，这个怀孕妈妈的故事成了依依的最爱，她时不时就要在报纸堆里面把这个怀孕妈妈的页面找出来，让我给她讲这个怀孕妈妈和奶精灵的故事。这个意外的报纸故事给了我启发，因为这个报纸故事和绘本里所传递的意思是一样的，有两个奶精灵来了，但是随着宝宝长大，奶精灵也会回到自己的家园去。

在依依快要一岁半的时候，我终于决定断奶。有一天早上，当依依找我吃奶的时候，我告诉依依，奶精灵飞走了，飞到月亮上去了。她刚开始很疑惑地看着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很意外的消息，然后她用自己的小手指了指天花板，我知道她是在说“去月亮了”，我点点头说“对，奶精灵回月亮了”。她点点头，继续做了一个手指上升的动作，然后就自己玩别的玩具了。我当时非常的意外，我以为她会对着我大哭，然后扯我衣服要求我给她吃奶，可是好像她就那么平静地接受了。每当她白天想要我给她吃奶的时候，我就告诉她奶精灵去月亮了，她一点也不哭闹，做了一个“飞走了”的动作，然后和我抱一抱。

最有挑战的事情是晚上，因为她一直都要靠着吃奶才入睡，如果大半夜醒了，没有母乳吃，她可以不睡觉一两个小时直到你给她母乳。什么牛奶啊，水啊，都没有用，必须母乳才继续入睡。所以我非常的担心，没有了母乳到底她该如何入睡。果不其然，她在睡觉的时候一如既往地要求”berber“，我说”berber“回月亮上去了，妈妈给你讲故事唱歌好不好。她看起来不太情愿，但是她没有大哭，抱着毯子听我给她讲故事。讲着讲着，她就睡着了。

依依真的断奶了。

她对于断奶的接受让我意外。更让我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忘记berber。berber对于她有生理需要的含义，也有心理需要的含义。在白天的时候，她时而还是会用berber这个词指代她各种生理需求，通常意味着她需要“喝水”“吃饭”或者“喝牛奶。所以每当她说berber的时候，我就会问她是需要什么，她往往会告诉我她的某种特定的生理需求。而到了晚上，尤其是睡觉之前，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喊berber，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告诉她berber去月球了，她就会如同以前一样，做一个手指飞天的动作，然后抱着自己的毯子开始到处滚，滚到睡着。

非常凑巧的是，在几个月之前，我从中国买了一对熊猫给依依，依依特别喜欢熊猫，所以我选了一对熊猫本来想作为圣诞节礼物送给她，但因为断奶，就被我提前挪为他用。

我告诉依依，奶精灵已经回到月亮了，但是奶精灵还想着她，担心她一个人很孤单，所以就送了两只熊猫来陪她，熊猫叫奇奇和妙妙。她看到这对熊猫的第一眼就非常喜欢。依依会说的单词不算多，陆陆续续她会讲猫猫，兔兔，刺刺（刺猬），然后就是会说奇奇妙妙。现在，当她问起我berber的时候，我会告诉她berber去了月球，我也会问她，奶精灵派了谁来和她做朋友呢？她会很开心地说奇奇妙妙。